《出逃的人鱼》柳晚风

3、苏展，和我一起住吧？

　　阿莽缩在夏玥的怀里，夏玥跟在陆观的身后，慢吞吞地“走”着。与其说走，不如说是像小儿趟水般地挪着。

　　“阿玥，你一定会被他骗的！”阿莽从夏玥怀中探出小脑袋，对着走在前面背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阿莽，陆观没有理由骗我，你得学会和他和平相处。”夏玥劝解道。不知阿莽为何对陆观有这么深的成见。

　　阿莽撇撇嘴，正要继续说陆观的坏话时，陆观转过身，在十步开外的距离对夏玥笑道：“小阿玥，你再不快些走，天黑之前怕是到不了。”

　　“我已经尽力了。”夏玥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第一次走路。”

　　陆观挑眉，见夏玥在后面如乌龟般一点一点的移动着，他叹了口气：“你现在的速度不比阿莽快。之前让你学走路，你不愿意。”

　　“之前觉得没有必要。”夏玥道。事情确实如此，但她之前生在水里长在水里，学走路做什么？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上岸，有那个时间，四处游玩去看看自己没有看过的风景不是更好吗？

　　“技多不压身。”陆观说着快步走回夏玥身边，在她准备挪下一步前，一把将她抄起，抱了起来。

　　“陆观！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家阿玥！”阿莽急得快要从夏玥的怀中滑了出来。

　　夏玥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悬了空，她疑惑地望向陆观：“好端端地你抱我做什么？”陆观露齿一笑：“抱是因为想泡。”

　　这难道是新的招数吗？泡是泡澡？不应该吧。

　　夏玥摇头表示不解：“这个你没教过我，我不明白。”

　　“我说着玩的，你不必明白。”陆观垂目望向怀中的夏玥，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为什么？”这样的陆观让夏玥觉得很陌生，又有些奇怪。

　　“现在是问为什么的时候吗？”阿莽不大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极其愤怒地喊道：“现在该做的是给他一个耳光！阿玥揍他！”

　　阿莽的声音大到陆观想忽视都不行，陆观叹息一声：“阿莽，你不要冷静一些。我只是想帮你们走快些。”

　　阿莽自然是不信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们不需要你帮忙，你快放开阿玥！”

　　“阿莽，我怎么觉得你对我的成见很深？”陆观有些无奈。

　　“……你现在才看出来我对你有意见？”

　　夏玥看了看阿莽，又看了看陆观。她自然明白阿莽是因为陆观突然抱起她才会这么生气。她虽然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实话说，被陆观抱着她就不用自己走路了，省力很多，她乐得轻松。可她又不想阿莽为此闹别扭，两相权衡之下，她道：“我自己可以走。”

　　“还有半个小时的路呢，你确定想自己走过去？”陆观问。

　　她确定不想自己走过去，可是她更不想阿莽为此不开心。

　　“嗯。”夏玥点头。

　　“大不了游过去。”阿莽见夏玥听自己的，在陆观面前不免有些洋洋自得：“一开始我就不同意阿玥吃什么丹药，变出这双又丑又没什么用的的腿。原本的鱼尾多好，亮闪闪的，多漂亮！”

　　“你让夏玥拖着鱼尾在人界生活？”

　　阿莽语塞，半晌才憋出一句：“……这一切还不是你的错！”若不是为了救人，夏玥就不会使用真珠，身份就不会暴露。夏玥的真珠是陆观给的，救的人是陆观的外甥，四舍五入，这些都是陆观的错。阿莽偏心夏玥，所以选择性忘记了是夏玥主动表明身份的这一事实。

　　“我还是自己走吧。”夏玥道：“正好练习练习。”她要在人界呆上一段时间，迟早要学会灵活运用双腿。

　　陆观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阿玥都说要自己练习走路了，你还不放下她？”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的话。”陆观耸耸肩，似是无所谓地将夏玥放下，夏玥脚刚触地，身体瞬间又悬了空，在阿莽的惊呼声中，她诧异地抬起头：“欸？苏展？”

　　“嗯，是我。”苏展应了声，没有任何解释，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走吧。”说完抱着夏玥跨步向前。

　　走去哪里？夏玥有些懵。现在是什么情况？苏展怎么回来了？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陆观。

　　“欸，你这小子。”陆观跟上苏展：“你知道要去哪吗？”

　　“紫金公寓21幢。”苏展瞟了陆观一眼，语带深意：“等会算账。”

　　陆观摸了摸鼻子，自知理亏。

　　阿莽此时想仰天长啸，大笑三声。他说了吧？！一开始这小子就能看到他们！他虽不像憎恶陆观一般憎恶苏展，但对苏展，他也没有什么好感。一是因为他是陆观的外甥，歹竹出不了好笋、上梁不正下梁歪，由此可以断定这个苏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二是他竟然在阿玥说喜欢他时表现得那么冷漠！没眼光的人！

　　阿莽越想越气，趁陆观低头不知打什么坏主意时，从夏玥怀中跳出，瞄准了一口咬在了陆观的小手臂上。陆观青着脸，落后在苏展身后。

　　夏玥觉得现在的氛围很奇怪，她捂住胸口，只觉得心突突突地快要跳出来一般。为何会这样？她打量着苏展的侧脸，他的确长着她很喜欢的脸，但就在刚才她帮他做人工呼吸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她的心情很矛盾，既想快点摆脱这种令她窒息的氛围，又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不要结束……

　　永远不要结束？夏玥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她挣扎道：“苏展，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你不怕被捉去了？”苏展很轻易地制住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提醒道：“天快黑了。”

　　他都知道？他知道多少？

　　夏玥有些怔愣，她清楚苏展说的是事实，如果真的让她自己走，估计天黑都到不了，但……本能提醒她不能这样下去。于是她建议道：“要么让陆观来抱我？”如果是陆观的话，她的心就不会跳得这般快了。

　　夏玥感觉到苏展撑在自己膝盖处的手紧了紧。“苏展？”

　　“我听着呢。”苏展的目光落在前方，似是极专心地走自己的路。

　　“我……”

　　“不行。”夏玥没说完就被苏展果断拒绝。

　　“什么不行？”陆观好不容易摆脱将阿莽制服，走到苏展身边时，敏锐地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

　　“没什么。”苏展继续走着。

　　夏玥被苏展抱着，阿莽被陆观拎着，一行人很快到了紫金公寓21幢。陆观按了电梯的按钮，自从刚才起，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苏展和夏玥：“我总觉得你们很奇怪……”陆观若是真心想知道什么，没有查不出的。虽然也没什么……

　　苏展很坦然，夏玥却顶不住陆观的审视，索性眼睛一闭，装作睡着的模样。

　　“演技不错。”陆观自然明白夏玥是故意的，啧啧称赞道：“可以参选奥斯卡金像奖了！”

　　奥斯卡不是鲨鱼妹的名字吗？金像奖又是什么？夏玥忍住好奇，将脸转向内侧，还适时地发出几声猪叫似的“鼾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欸？苏展笑了？夏玥偷偷将眼睛眯开一条缝，她想看看苏展的笑容。苏展收得极快，但还是有 人看到，并且惊讶道：“我没有看错吧？苏展你在笑！”

　　不是陆观，也不是阿莽。

　　夏玥循声望去，一位穿格子裙的女生和他们站在一处，年纪和方才在泳池向苏展表白的少女差不多。

　　见苏展没有理她，少女不但不觉得尴尬，反而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注意到陆观也在，她还亲切地打了招呼：“陆老师好。”

　　陆观比较热情：“你好，林水水。”

　　“……陆老师，我叫林淼淼。M-i-a-o，淼，林淼淼。”林淼淼无语道：“都做了十年的邻居了，您还记不得我的名字。”

　　“陆老师老了，健忘。”

　　林淼淼撇嘴，身为黄金年龄的黄金单身汉，这么说自己真的合适吗？不管她自我介绍多少遍了，陆观每次见面必叫她林水水，对此……她差不多习惯了。被叫错名字这些都暂时无所谓，有所谓的是苏展怀中抱着的女孩是谁？

　　“苏展，这位是？”林淼淼手指着夏玥，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苏展抱着夏玥走了进去，似乎没有听见她的问题。林淼淼干笑了几声，很会自我解围：“应该是你的远方表妹之类的。”

　　“不是。”这句苏展倒是回答了她。

　　林淼淼眨了眨眼，有些呆呆地道：“不是表妹是什么？”

　　夏玥耳朵竖起来，对于苏展的回答有些期待。

　　“宠物。”苏展目光落在夏玥身上。

　　“宠物？”林淼淼瞪大眼睛。她没有听错吧？这么大一个人当作宠物养？虽然对象是苏校草，但她要不要替这女孩打幺幺零啊？

　　夏玥心顿时空落落的，正如她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方才为何跳得那般欢畅，她也不明白自己此刻为何会如此失落。

　　“哈哈，苏展在开玩笑。”陆观笑道：“你和他同学这么久，应该知道他最喜欢开玩笑了。”

　　苏展喜欢开玩笑？呵呵，真好笑。林淼淼觉得她和陆观认识的一定不是同一个苏展。

　　“叮”，电梯又响了一下，18层到了。

　　“不过，你猜对了，她就是苏展失散多年的亲妹妹。”陆观在临下电梯前对林淼淼道：“所以千万别误会啊，林水水同学。”

　　你才林水水……

　　如果你不这么欲盖弥彰，我应该不会误会。林淼淼心中吐槽，脸上却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不会误会的。陆老师，再见。”气氛尴尬得她恨不得拔腿就跑。直到进了家门，林淼淼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虽然她只瞄到了侧脸，但模样和感觉都是她喜欢的。

　　“算了，以后会有机会的。”林淼淼自我安慰道：“应该不是苏展的女朋友。”性别不同，如何恋爱？

　　苏展将夏玥往上提了提，单手输入开锁密码，门一打开，夏玥就睁开眼，问陆观道：“你为什么骗那个女孩我是苏展的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做苏展的妹妹不好吗？”陆观理所当然地道：“这样你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住在这里，不用怕人说闲话了。”

　　“欸？”夏玥这才明白过来，陆观说给她找的住的地方就是苏展的家。要不说陆观是亲师父呢？如果一定要她在人界住一段时间，能住在苏展家里再好不过了。

　　“谁说她可以和我住在一起？”苏展穿过客厅，将夏玥放在右角的沙发上，转了转酸楚的手腕，看向陆观。

　　“不想收留她，还带她回家？”陆观戏谑道，他太了解苏展“口是心非”的臭毛病。

　　苏展眉头微皱，陆观的话点醒了他。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从游泳馆回来本打算出去跑回步，但跑着跑着，又到了游泳馆的附近。他夜跑的路线一直很固定，那不是他会去的路线。他在那里看到了想看的夏玥。等回过神来，他自嘲地一笑，打算离开，不料却看到陆观将她抱起，顿时一股无名的火窜上了他的心头，冲动之下，他快步接近，装作云淡风轻地抱起了她。陆观问他知不知道去哪？他当然知道。那个被夏玥称呼为阿莽的小乌龟怀疑他是否能看见他们时就曾向他问过路。

　　紫金公寓21幢。这是他住的地方。

　　不管怎么样，先将她带回家。苏展当时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但带回来之后如何处理？这一点他还没有想好。

　　所以苏展没有回答陆观的问题。

　　自陆观制住阿莽，为了防止他再叽叽喳喳的，索性用袖子塞住了他的嘴，阿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口中的布吐出。他没有立即找陆观报仇，而是瞪向苏展道：“浪荡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阿玥，我们走！”

　　夏玥坐在沙发上，尴尬一笑。现在能到哪里去？外面的天已经全黑，陆地管理司为了不打扰人间的秩序，一般在晚上活动。离开了水，只要他们一出去，就会被逮住投入天牢。

　　“天已经黑了。”陆观提醒道。

　　“黑了又怎么样？”阿莽哼道，转眼看向窗外如墨一般的夜幕，心里发虚，底气也不似方才那样足：“……我们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

　　阿莽被陆观问住，他的确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抖了抖龟壳，满不在乎地道：“算了，今天暂时在这里将就一晚，明天再离开。”言语之间暗示他们住在这里是给了陆观和苏展天大的恩赐。
　　陆观向夏玥使了使眼色，夏玥立即会意，摆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苏展，我现在无家可归。”

　　苏展转身去了客厅。

　　“要是被陆地管理司捉到，我会被投进天牢。”

　　苏展拎起桌上的茶壶。

　　“吃两个月的馒头。”

　　苏展拿出玻璃杯，过水清洗了一下。

　　“如今六界都在找我。”

　　清澈的水注入玻璃杯中，安静的室内响起水轻轻流淌的声音。

　　“若是被他们找到，我就会被强买强卖。”夏玥说得十分可怜：“苏展，和我一起住吧？”

　　没等夏玥继续说，一杯水端在了她的面前，夏玥愣了愣，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喝水。”

　　“我……”夏玥接过苏展递来的水杯，还想就被打断的话继续说下去，但下一秒她听到苏展说：“好。”声音淡淡的。

　　“欸？”她准备了大段的词还没说完，就这么结束了？

　　“我说好。”苏展的表情同他的语气一般的淡：“我们一起住。”

　　夏玥眨了眨眼睛，低头抿了一口水。

　　“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陆观拍掌，似乎一切都在他预料当中。

　　夏玥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又听苏展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真实的身份和上岸的目的，都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这个不难。编故事是她的拿手好戏。

　　夏玥心里打定主意，嘴上却道：“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夏玥开心的样子，苏展的手握了又握，终于还是忍不住将手摸上了她的头顶，手下长发的触感比他想的还要柔软。

　　陆观看着眼前的一幕，神色复杂。

　　阿莽缩在角落里都准备睡好明天潇洒离开，现在，阿莽只想说：“所以，你们又是当我不存在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