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是银河落九天》浅爱如苍狗

3、第三章

　　时隔这么多年，又跟裴臻并肩走在街上，星河觉得有点迷幻。
　　似乎跟过去差不多，又似乎完全不一样。
　　跨年夜的商业区特别热闹，身边大多数都是年轻的情侣，有好几个卖花的商贩冲着裴臻喊让他给女朋友买朵花。
　　裴臻基本都是微笑着不说话，星河则是一脸黑线。
　　两个人都穿了黑色长款羽绒服，样式也差不多，看起来是有那么点情侣装的意思。
　　但是他们这一路不要说亲密动作了，连最起码的交流都没有，哪里像是情侣了。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无话，只是静静地走路，星河觉得很……尴尬。
　　好在他定的地方不算远，一会儿便走到了。
　　是个环境很不错的西餐厅，居然还订到了包间。
　　星河暗想，钟晓月怕是没戏了，这地方说不是给心仪的女性订的，说出去怕是没人信。
　　这么想着，星河放松了一些，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自然，“裴先生，你想吃什么随便点，我们公司请客。”
　　“好。”裴臻不拒绝，只是语气有点为难，“可是我是之前团购的套餐，已经付过钱了，不可以退。要不等下宋经理直接转账给我？”
　　“没问题。”肯定是跨年夜专属情侣套餐之类，什么跨年夜特别供应，无非就是把平时的套餐翻好几倍去卖，都是这些餐厅赚钱的套路，星河懂的很。
　　等餐的间隙，裴臻从包里取出一沓资料递给星河，“这是我们学校100周年活动的招标公告和一些资料。我认为昨天的婚礼策划的非常好，贵公司可以试试看，如果中标，无疑是拓展业务的很好机会。”
　　他说的很对，ROSEY业内名气不算小了，但是接的大多数都是私人活动，公司、学校这类业务很少，如果有了策划N大100周年庆这块招牌，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星河简单看了一眼，有点疑惑地开口，“你怎么会负责这个？”
　　校庆这种活动按道理应该是学校行政部门的工作。
　　他剑桥毕业，回来不是教书？
　　“100周年校庆学校很重视，每个学院都出了些人参与。”裴臻不太自然地喝了口水，“我刚入职，下学期才有课，所以算是去帮忙吧。”
　　去帮忙的学院老师来谈合作，这事情还是有点蹊跷。
　　星河不太相信地看着他，似乎捕捉到了对面人眼中闪过的一刹那慌乱。
　　裴臻伸手指了指星河手上的资料，“我是谁似乎跟今天要谈的事情没什么必然联系。”
　　也是。星河低头继续看资料。
　　忽然注意到招标公告的联络人叫苏雅婷。
　　星河了然，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这么紧张吧。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并不合适聊这么私密的话题。
　　这次N大校庆有好几个活动项目要招标，价值最大的肯定是校庆当天主会场的布置和活动策划。
　　裴臻很专业，详细地介绍了校庆的情况以及自己个人的一些想法。
　　星河听的很认真，心想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分析起问题来比她这个专业搞策划的还要专业很多。
　　他末了还不忘补充，“你是校友，对于学校的文化价值应该比其他人要熟悉很多，我认为你中标的概率很大。”
　　“咳咳……”星河被牛排呛到。还文化价值呢，她一个学化学的都去干策划了，这应该不是学校能够认同的文化价值吧。
　　一顿饭吃下来星河非常满意。
　　一是因为团购的套餐意外的非常非常好吃，二是因为牛排都是切好了的，三是因为餐厅还贴心地提供了两双筷子。简直是太太太太太贴心。
　　因为工作的关系，星河很少到外面吃饭，基本上每天都是快餐盒饭送到工作的地方凑活，偶尔团队聚餐都是吃火锅烤肉之类，西餐真的是很少碰。
　　现在西餐厅都这么中国化了？
　　“微信收款行么？”星河把资料收好，打开扫一扫准备给裴臻转账。
　　“可以。”裴臻按了按手边的手机，“抱歉，没电了。”
　　“没事……”星河又打开支付宝，“那你把支付宝账号告诉我，我转你支付宝好了。”
　　“我没有支付宝。”
　　星河抬头诧异地看他，这年代还有人没有支付宝？
　　裴臻解释道，“我刚回国，还不太懂这些支付方式，只会用微信。你知道的，国外都是现金或者信用卡。”
　　好吧，搞科研的确实脑子是教条一些的，可以理解。
　　“那钱怎么给你呢？”星河可不是会带现金的人呀，要银行卡号也有点奇奇怪怪的。
　　“加我微信吧。”裴臻提议。
　　也只能这样了，星河又重新打开微信，点到添加好友的页面。“你说吧。”
　　他报出一串数字。
　　星河的手一顿，这是……她烂熟于心的，他的□□号。
　　怕他看出端倪，赶紧输完，点击添加好友发送，把手机收进口袋里面，再默默地套上羽绒服。
　　裴臻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淡淡道，“我去坐地铁，你呢？”
　　“额，我也是。”
　　“那一起吧。”

　　这一晚，星河睡得还可以。就是醒的比较早，不到四点半。
　　微信列表里静静地躺在裴臻通过好友的消息提醒，星河看了一眼，瞬间没了睡意。
　　快八年了，那只灰暗的蜡笔小新终于又变成了彩色。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像是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地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不聊任何私人的话题，只谈工作。
　　气氛还挺好的。
　　但是……这是不是也说明了，那些过去真的都过去了。
　　没有任何的感情了，才能做到放下吧。
　　至少对他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星河记得大学刚在一起那会儿自己很没有安全感，经常盯着裴臻问，“你喜欢我什么呀？”
　　裴臻总是笑的眼睛弯弯，很耐心地回答，“哪里都很喜欢。”
　　“哪里都很喜欢的意思是不是真的是太太太喜欢我了，所以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喜欢的？”
　　“嗯，可以这么理解。”
　　然后星河就会很雀跃地开心一整天，上枯燥的专业课都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过去的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真的认为学院最好看的男孩子会喜欢上普普通通的自己。
　　她真的太普通了呀，个子中等，本来就不突出的五官藏在眼镜下面，身材扁平，就连成绩也在班级中油，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特长和爱好，话很少，爱穿黑白灰的衣服，丢在人群里找都找不到。
　　可是他就忽然在某节实验课以后让她留下来，说喜欢她，让她考虑一下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
　　她懵的连自己怎么回的宿舍都忘了。脑子里只有他是某种古老的乐器一般低沉的声音在盘旋，那样地不真实。
　　舍友们都说，一定是帅学长就喜欢她这一款的，要自信一点。
　　于是她就自信地决定跟他在一起试试看。
　　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认识他其实是在更早更早的以前，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住在她的心里了。
　　只不过开始的他就像是遥不可及的一个梦，本来也就是一个少女心底里的梦。
　　可是有一天那个梦忽然走近，说让我变成现实吧，普通如她也期待着真的有奇迹。
　　终于长大了这么多岁以后，星河才发现，哪里都很喜欢也可以理解成根本就没什么感觉，因为真的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有理由的。
　　可能是因为对方跟自己三观一致，也可能是因为对方性格好，甚至有可能是简单地因为对方长得好看。
　　对了，成人的世界里还有家境相当或者物质条件合适等等等等。
　　因为没有喜欢过，所以现在他可以把她只当做一个普通的合作对象。
　　想到这里，星河心里有点难过，酸酸涩涩的就像是黑暗一样要把她整个人吞噬。
　　骗别人可以，自己她骗不过的。
　　这么多年用工作把自己填的满满当当，坚决不去触碰跟感情相关的东西，只不过是因为心里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即便是这么多年未见面，他长什么样子都不一定了，但那个影子就是在那里。
　　赶不走，也浇不灭。

　　第二天是元旦，星河只有一些工作要在家中完成，难得地晚起了一次，还躺在床上优哉游哉地看完了朱嘉主持的省台跨年晚会。
　　快中午的时候收到王教授的消息，“星河，新年快乐。工作忙一定要注意身体。”
　　星河：“老师您也新年快乐哦~我近期要回N大一趟，到时候去拜访您。”
　　王教授：“好的，到时候一定记得提前告诉我。”
　　星河：“好的老师。”
　　顺便给近期联系的几个客户发了新年快乐，回复了团队周晓他们的祝福信息，又给朱嘉发了一大段彩虹屁，知道他下了晚会肯定是蒙头大睡到下午，也没指望他现在回复。
　　做完这一切，还是没忍住往下滑了滑，蜡笔小新的头像实在太过显眼(╯^╰)。
　　有一条未读消息，大约九点左右发来的，只有四个字：“新年快乐”。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咦，是不是催账来了？
　　星河想了想，还是给他回复了：“新年快乐裴老师~昨天晚餐多少钱，我转给你呀。”
　　对方秒回，“228元。”
　　还发了一张给餐厅付账的历史订单。
　　星河迅速给他转了228元钱。觉得以后聚餐可以去吃，这么便宜好吃服务又好的餐厅她以前居然不知道！！
　　裴臻确认了收款以后就没再回复，星河当然也不会主动找他聊天，她叫了个外卖准备在家里宅上一整天。
　　元旦以后星河又开始忙到飞起，N大期末事情也特别多，等到星河终于跟校庆办的人约好时间去学校看场地的时候，已经是年关将至了。
　　星河毕业那年刚刚完工的新校区已经投入使用，N大大部分学院都搬过来了，校庆的主会场当然也在这里。
　　星河带着团队的人到几个活动场馆测量现场，登记车辆入内以后只感觉学校好大，完全的人生地不熟。
　　负责接待的是校庆办的联络人员苏雅婷，人如其名，烫了漂亮的卷发，眉形修的恰到好处，穿浅色的大衣黑色的皮鞋，笑起来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精致且甜美。
　　与她相比星河就邋遢多了，今天出门急，连隐形眼镜都没戴，鼻梁上还架着副黑框眼镜。头发也是许久不打理了，很随意地绑在脑后。
　　苏雅婷接了个电话，十分抱歉地找到正在记录的星河，“对不起宋经理，我有急事必须要离开。”
　　星河点点头表示理解，“没关系呀，我们自己量，不用苏老师陪的。”
　　“是这样的，我们学校规定必须要有人员陪同保安才可以给开着体育馆的门。”苏雅婷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所以可能我们得重新约时间了，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星河和身边的周晓面面相觑。
　　本来时间就紧，再约肯定就是春节以后，那必然赶不上学校进度。
　　“星姐，要不要找裴臻帅哥帮忙？”一筹莫展之际周晓提议。
　　跨年夜后周晓一直追问裴臻去公司的原因，星河怕她误会才避重就轻地说了两个人是校友，人家是单纯来谈合作的。姓名之类的信息自然都被她问了去。
　　星河脑子里也有那么一刹那想到他，但她，是真的不想麻烦他。“不好吧……”
　　“你们认识裴臻老师？”苏雅婷忽然插话进来。
　　“额……”星河迟疑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晓抢着回答。“裴老师跟我们星姐是校友，他们很熟的。”
　　也不是很熟……
　　“这样啊~”苏雅婷却很满意这样的答案，一边往外走一边晃晃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你们稍等一下。”
　　周晓不解，“什么情况呀，这么积极？”
　　“大概……他们很熟吧。”想到他们有可能的关系，星河纳纳地说。
　　不一会儿苏雅婷又回来，改口变成了，“宋经理，等下裴老师来换我的班，你们慢慢看，不着急的。”
　　“谢谢。”星河来不及多想，就投入到了紧张的测量拍照中。
　　可是这次测量向来专业的星河少有的有一点点心不在焉，余光总是不自觉地往体育馆门口站着的一对“璧人”看，裴臻到了以后，本来急着走的苏雅婷也不着急了，跟他聊了好一会儿才舍得离去，某人也没再到场馆里面来，用小脑也能想到肯定是外面去送人了。
　　终于在脑子不够清醒的状态下完成了工作，星河和团队的几个人从体育馆往外走，边走边商量着晚上去吃什么。
　　刚从大门出来，就看到裴臻站在夕阳余晖里，影子被拉得老长。
　　这是最近第三次看到他在等她了。
　　可是又怎么样呢。
　　见他们出来，裴臻去跟保安师傅交代了些什么，很快又跑回来。
　　星河看着脚尖，无视心头蔓延出的不明情绪，语气轻松地说，“今天谢谢你啊，裴老师，改天请你吃饭。”
　　“不用改天，我今天就有空。”裴臻走近了一点，在星河脸上投下阴影。
　　“嗯？”星河不解地抬头看他，逆光而站的他像是渡上了一层金色的边，特别的光彩夺目。
　　敏锐的周晓第一个发现了些端倪，朝其他几个人使了眼色示意他们快走，“星姐，我们车也坐不下多一个人了，我们就先走了，你代表我们请裴老师吃饭哦。”
　　然后迅速消失在星河视野范围之内，连反驳的机会都没给她。
　　“西北菜怎么样？”
　　“啊？”星河愣愣的。
　　裴臻目光灼灼，“不是要请我吃饭？怎么，要反悔么？”
　　“没有……”星河被他牵着鼻子走，“西北菜可以。”
　　“那走吧，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西北菜，就在学校外面。”

　　与上一次两个人独处的沉默与尴尬相比，这次要好了许多。
　　大概是因为星河反应过来了，觉得不管人家出于什么目的都帮助自己的团队解决了问题，算是她欠了他的。一直努力主动找话题在聊。
　　比如一边走一边问他各种新校区的情况。
　　这里跟又旧又小的老校区不一样，光有塑胶跑道的操场一路上就遇到了两个，教学楼与教学楼之间间隔少说也有一二百米那么远。现在的孩子们太幸福了，不像他们那时候，洗澡要去公共浴室，每天还要面对宿舍里随时可能会出现的蟑螂。
　　当然，学校大也有大的坏处，比如走了十几分钟还没有走到那个有西北菜的大门。
　　学校的各种情况早已经问完了，客套的话也聊得差不多了。
　　星河只得继续找话题，“裴老师，你下学期是要教课么？教什么呀？”
　　“目前安排给我的是一门数理科学概论，我主要是跟着一个教授做项目，可能后面会安排别的课程。”怕她不理解似的，又补充，“我后来学的是材料，现在在物理学院。”
　　“哦，很厉害很厉害。”假装心不在焉地敷衍。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那几年天天抱着电脑搜寻关于他的信息，知道他跟了一个很厉害的导师，换了自己更喜欢的专业。天天看天天看，她英文水平都突飞猛进了许多。
　　在星河又准备找下一个话题的时候，裴臻制止了她，“你可以认为我只是比较热心，我更在乎的是这次校庆活动的效果，今天换做谁来我都会帮的，你请我吃饭已经足够还这个人情了。”
　　不用这样刻意地找话题来聊。
　　她一边问一边压根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真的很明显。
　　星河讶异于裴臻有些恼怒的语气。
　　想了想觉得也是，说到底人家也不是为了她才浪费了这一下午，肯定不想跟她吃什么西北菜。
　　于是默默闭嘴，沉默地向前走。
　　在校门口居然遇到了王教授。
　　星河快走了几步拉开与裴臻的距离，“老师，我还以为您已经放寒假了，来学校没跟您说……”
　　王教授已经是快要退休的年纪，手上只有一门不需要考试的选修课，按理说早该放假离校了才对。
　　“没关系，我确实是放假好几天了，今天只是回来拿点东西。”王教授看起来如平日一样温和，并不责怪星河说好了回学校要提前打招呼却忘了的事情。
　　裴臻也走过来朝王教授打招呼。
　　王教授冲他微微颔首，“什么时候从英国回来的？”
　　“刚回来一个多月。”
　　星河也是才知道他居然才回来一个多月。
　　“不走了吧？”
　　恩？王教授看起来跟裴臻很熟的样子……
　　裴臻回答，“我已经入职N大了，在物理学院。”
　　“嗯。回来就好。”王教授又对星河说，“你俩继续逛，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记得代我向你妈妈问好。”
　　“……恩，老师再见。”
　　星河知道王教授肯定是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在这个场合下解释也不好，只好目送她离开，准备以后再跟她解释清楚。
　　等到看不到王教授的身影了，才想起来转头问身边的人，“……你怎么会认识王老师？”
　　裴臻声音冷冷的，“大学的时候修过她的课。”
　　“……哦。”他本科也是N大的，王教授桃李满天下，正常。
　　冷冷的声音又传过来，“宋经理，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情，吃饭的事情改日再说吧。”
　　“哦。好。再见。”星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居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可能，她还没有想好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与他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