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心》春涌

2、二

　　展负雪买了一把纸伞，递给落冬，问：“其实你就是想要渐流云吧？”

　　他微乎其微点点头：“不见了正好，先找到先得，还不用给太青派献什么宝了。”

　　在城里抬头就能见太青派的宫殿。排排琉璃瓦立在路的尽头，得亏是阴天，不然晃眼。展负雪见落冬倒不急上太青派，逮了个往城外走的人一顿问，渐流云原是在今照例展出时消失了。这拍卖会的重头戏不翼而飞，太青上下翻遍无果，关了里头所有宾客一一盘查，只进不出。更有甚传道斩意未死盗取渐流云妄图报复太青派，一条街添得一个比一个离谱。展负雪对这名剑兴趣寥寥，剑为人用，再好的剑应有好剑客，空有虚名也掀不起什么波浪。不过他确是要上太青派，将他大师兄斩意打死太青刀流一脉上下数十人这事问个清楚。

　　自斩意无心学得归荒剑宗禁式后被逐出门派，靠着往昔“仙道第一人”的名声自立门户，里九州中心甚远之地创下剑阁，与世无争，受邀参加一次试剑大会，突被连连卷入各种仙家仇怨中，这打死太青刀流弟子一事便是开端。这是真是假难下定论，爱恨情仇年年有，今年偏到自己家。展负雪深深吸气，边上人又在添油加醋斩意种种生还行迹，他这一口气落冬尽收眼底，问道：“斩意是你什么人？”

　　“你不知道他吗？”展负雪反问，“还有人不知道他啊……就是我大师兄，据传已经死了。”

　　“名声不太好的样子，倒不如说他无足轻重，只是个饭后谈资。”落冬随意评价一句，“看来你还挺喜欢他，愤愤不平挺久了。”

　　展负雪平了平心态，闷声道：“……他们这是都忘了我大师兄怎么从妖族底下把他们救出来的了，哼，好了伤疤忘了痛。”

　　“可不一定……这些都是高高在上的仙家人，待在温房里尝不到痛，自然不记得你大师兄的好。”落冬嘴角扬了扬，展负雪看出他好像在笑。

　　“这样么。”展负雪漠漠扫一眼造谣有声有色的几个凑一起的修道中人，手握上剑柄，尔后缓缓松了下去。

　　“刚好我寻剑，你寻公道。”落冬背身向前，“走了。”

　　展负雪条件反射，乖乖跟上去。一人往前回头喊人跟上的模样像极了斩意还在归荒时，小小年纪仿佛已经当家作主。

　　时间不容他再追忆过去，展负雪边走边回忆临行前像师父和同门打听来的话。据传斩意受邀后来太青城落脚，太青派掌门柳叶歌听闻斩意路过，热情让他来太青派内歇脚。谁知这一来，斩意带来的剑阁弟子和剑流刀流弟子起了冲突，待刀剑流两位教习赶到时，只见斩意一人立于血泊中，还剩一个神志不清的刀流弟子求饶，问他是何事也不言语，一只手颤巍巍直指斩意。至此也只能怀疑斩意动手杀人，他与太青派素无恩怨，也无需因一口角动了杀心。但那十几条人命没了说法，二位教习无处发泄愤恨，这无关的到底也要结下梁子。

　　随便想想也知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大师兄何其无辜！精明人都晓得是背后有鬼，可这理它就是说不清啊。

　　好巧不巧，展负雪上门拜见，表露身份后出来迎接的就是柳叶歌。此人身强力壮，一双眼睛炯炯压人，好一张冰块脸，展负雪善冰术都自愧不如。他将眉一横剜过展负雪，言简意赅：“所来何事？”

　　“我为我师兄斩意而来……”展负雪拱手还要再道，柳如歌先发制人：“你为个死人？那不必了，请回。”

　　“且慢，”展负雪抵住正要掩上的门，“如若柳教习不想提在下也不勉强，来的路上听闻渐流云不翼而飞，我可以帮忙寻回。嗯，我定能寻回。”

　　“哦？海口夸挺大，我怎知你不是想私吞我家名剑？”柳如歌隐隐发力，大门却是纹丝不动。

　　“请教习放心，我们归荒还没有穷到用不起剑要向别处要的时候。我已有一把好剑傍身，非它不用。”

　　落冬听了展负雪这话，别有意味将目光落在斩春风的剑鞘上。

　　“即是如此……可以，自便吧，旁边这个小个子一起的？房只剩下一间。”柳如歌卸力离去，没再匀一个眼神给展负雪。

　　二人随着杂役弟子进门，落冬愉悦道：“没想到你是现归荒的大弟子，这身份倒是好用，省的我再翻墙溜进来了。”他夸着展负雪，眼神也不匀一个过去，四下观赏太青派内园景。

　　展负雪心里一个咯噔，这人实在不靠谱，当前节骨眼上还翻墙进来，是有多着急要给小偷顶黑锅？剑一事不必他急，当务之急先套套太青派的话。他轻轻拍了拍前头领路的小弟子，悄么声问：“哎哎，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弟子热情洋溢回他：“哥哥，我叫小小。”

　　“啊，小小。我问一下哦，就是前两月，你们家刀流弟子被杀那件事。你可知道些什么？”展负雪温声细语引导他。

　　小小的脸色一下不好看起来，苦笑道：“这个我们只是杂役弟子，不敢胡说……哥哥，你还是不要问我了。”

　　“这人尽皆知的事你有什么不好说的？”落冬翻了翻白眼，“外面传的一个比一个离谱，个个都追究起来岂不是太青城每个人都得挨上一刀？”

　　“啊哈哈，落少侠，先别说话。小小，我是斩意的师弟，我觉得他不会滥杀无辜，我才闭关出来，不知他经历了这些。只是想再听听他之前干了什么事，竟被围剿……”展负雪温柔地揉了揉小小的发顶，语气真切。

　　小小被摸得瑟缩了一下，慌忙向四周看去，好险没人。他急急忙忙做出一个捂嘴的手势：“好了我知道了，那位哥哥烦请小声些……”

　　“哦，我不动嘴，那你说。”落冬没好气等下文。

　　“我们太青派的刀流，和剑流一直有冲突。因为我们太青主流是剑，刀流就一直被剑流瞧不起。”小小说话时眼神飘忽，声音压更低了些，“那次斩意来我们太青，本来是看到有客人来了就收一收，不那么明显，但突然刀流弟子发了疯似的就去找正和剑阁弟子在一起切磋的剑流弟子，说是切磋，压根就是往死里打。”他咽了咽口水仿佛当时在场，“本来刀流弟子都是入门时剑流挑剩下的，资质不如剑流，那天功体暴涨，打起来不分轻重，就当场打死了一个剑流弟子……他们不分敌我，连斩意的剑阁也一起杀。后来的……后来就是斩意先赶到，为救剑阁弟子不得已出手，之后就应该是你们知道的那样了。哎呀……说不定和斩意无关系，都是那些弟子打打杀杀自己失血过多死的吧！”小小呵呵干笑着得出结论，马上又捂嘴低眉顺眼往前走，“我多嘴了，我多嘴了，二位就当没听见吧。”

　　“嗯，你们太青这个园林真好看。”听完一段和大众出入略大的版本，展负雪暗自感叹大师兄运气实在太臭，分明是内部问题，怕是传出去不好听，拉了个外人背锅。他一转念，怎么一个杂役弟子和他一个外人说这么详细，知道如此之多？偏偏透给他这个归荒弟子……莫非他也认为斩意无辜，望其能洗了嫌疑么？

　　“那你们的剑哪去了？”落冬毫无疑问最关心这个。

　　提到渐流云，小小绷紧的肩膀松了下来。他又恢复轻快的语调道：“啊，这个，要麻烦二位帮着找了。渐流云昨夜拍卖时本要拿出来……”

　　落冬打断：“停，前因知道了，要听后果。”

　　小小急忙重新措辞：“好，好的！那现在就是一个个在查昨天来了的各宗各派，因为大家也是有隐私的，所以查起来进展缓慢！”

　　展负雪：“……还真是有用的信息，好了小小，接着带我们去客房吧。”

　　落冬一脸无语看向展负雪：“这不就是什么都没说么？你海口夸挺大，定能寻回。你还记得七件宝，六四分吧？”

　　“记得记得，你说的，谁先找到归谁，不那样说的话就真要翻墙，说不定还没房间住呢。”展负雪大声密谋，小小听得脊背直发凉。

　　“如此便好。”落冬话锋一转，“你是不是暗恋你大师兄？”

　　问题太过突然，展负雪和小小同时间身形一顿，后者装作没听到加快脚步，展负雪微微红了脸道：“这话是从何而来，我对大师兄还没那个心思。”

　　“还没，意思是以后会有？”落冬戏谑道，“不然你这么费心为他平反，可能会被连累，图什么啊？”

　　展负雪轻咳两声，脸上红晕消退了大半，正色道：“大师兄一定是对的，我又不在乎名声，连不连累的我无所谓……”

　　“他要是真死了呢？看样子你觉得他是没死。”落冬漫不经心道。

　　展负雪完全认真起来，不再避开落冬视线，正对上，直勾勾的。他一字一句：“他肯定没死，我相信。”

　　他要是真死了，那就想个办法把六仙家拉下来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