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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四十七、微小的命 ...

  •   “如今真相大白,我哪里有资格要求你什么。但是翾,如若你仍人性未泯,尚对你腹中骨肉存一丝怜惜之心,也请你不要再一心想要利用他,给他一个安定完整的家吧。也或者你根本不希罕这微小的一点血系,那就干脆让他出生机会也不要有,这世上无亲无故的可怜孩儿已经太多了。”
      赵祆晨留下这样一番话,便再也不管叶翾止是否听进,转身而去。
      叶翾止视线锁着他缓慢离去的背影,乌墨长发,月白的长衫无风却飘然舞动,衬得那肩背是那样的单薄,单薄得令人看了有种想哭的悲凉。
      仅只是那一瞬间的凝望,她却突然好像就没有那么恨了。双手抚上仍嫌平坦的腹部,温蔼的笑容不由爬上脸庞——
      或者赵祆晨说的对,她确是再没有可能回去那原本属于自己的家园,但至少她还可以给这个孩子建构一个完整的家。
      在这样的认知下,似乎之前一切的顽执都变得微不足道。憎恨,在这一刻,也许真的没有任何意义。
      门扉“吱呀呀”地轻声开启又悄声合上,赵祆晨离开,房内昏睡的两人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张开眼后对先前发生过的事情丝毫无所觉,依旧继续着沉睡之前的动作。
      “你醒了?!”雪忆宫讶异叶翾止不知何时已从床上坐了起来,忙奔到她旁边。“哪儿还难受?肚子疼么?昨日见流了那么多血,我以为……”话没说完,眼泪却先掉下来,用手推搡着她的肩膀,倒也不敢用力,哭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早不吭声?难道你还怀疑我不会帮你吗?你若真有个闪失,那叫一尸两命啊,你叫我们这些个关心你的人怎么办?你叫心疼你的人怎么办?你叫……他该怎么办?”
      雪忆宫口中的“他”她当然知道是谁,毕竟除了雪寒勋还有谁能让这个没心没肺的宫儿记挂在心里?只是那个人啊,那般骄傲的性格,那个为了国家社稷可以舍弃一切的人,那个……她曾对其说过那样决然的话,已经背弃了的人,如今这样的局面,又怎可能再惦念她,恐是连看都不屑于再看她一眼吧!
      雪忆宫哭过片刻,忽放开叶翾止转而对身后的宫女道:“愣着做什么?翾儿姑娘醒了,还不快去禀告皇上知道?!”
      小宫女慌了一下忙不迭应声急急出了门去。叶翾止当初也是看这小姑娘头脑比别人反应慢些才留下的,毕竟太精明利落的总跟在自己身边若无法保证百分之百的忠诚,心里也总是不踏实的。
      雪忆宫见小宫女跑出去,随即跟着到门边探头向外张望了一圈后方掩上门,来到叶翾止身边,低声说道:“云在寒星楼下的梅园里站了一夜,你见是不见?”
      叶翾止怔怔愣了一下,低低问道:“他……都知道了?”音弱似是自语。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莫说你已成功地将有孕的事情闹得皇宫上下人尽皆知,就是我们随你瞒了皇上,瞒了所有人,我跟勋也不可能瞒着云不是?”
      “是啊,这样的事情你们既然知晓了,又怎可能不让他知道?是啊……”她口中喃喃,心中却只是反复着一句——
      见……还是不见?

      正月下旬原已是花期将过,梅园该是一片败落的景色,然却在一夜间盛放如最绚烂的花期一般。此时远远望去好似梅园飞雪,却是被风吹落的白梅与皑皑白雪溶成一色。
      园中负手立着一人,肩上停留着未及扫落的梅瓣,无论怎样疲惫都始终脊背挺直,紫的袍服色泽深暗得几乎与梅枝同色,若不仔细分辨就要当他是这梅园经年久立的一尊雕像。
      仿佛历尽沧桑变故,许多年后方意外重逢,此时乍然相见心中居然生出怯意,停在他身后良久却始终未发出一声,仅只是默默凝视。
      奈何那人从来耳力绝佳,即便她脚步轻若鸿羽仍是惊动了他。蓦然转身回望,眉目神情如旧的淡然,淡然冷漠到仿似她仅是个无关痛痒的路人。
      面对她他也不是全然面无表情的,但见他眉头微蹙,道:“这种时候,你不该随便走动。”
      “我……”她口中嗫嚅,声还未出便听他温淡的嗓音又响。
      “回去吧。”他道,“你花了这般心思苦心经营,又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出差错?”
      叶翾止张口欲言却又被他截断,“我明白,我明白……”他低叹,语气中仿似已是疲惫至极,“你信不过辰风,信不过我,这孩子是你仅有的赌注,唯一的指望。你放心,以你如今在辰风心目中的重要,即便你出身再怎么卑微,只要你怀的是男胎将来定然是要以炎朝帝长子之名被立为储。至于我……若你不嫌,自是仍会依照承诺日后全力辅佐这孩子登基即位,确保兰城三十年安泰,助你回天界。”
      袖下,苍白十指紧紧纠绞在一起,面上却已从瞬间的讶然转成了讥嘲,“雪寒勋全都告诉你了?”
      云折行闭了闭眼,唇线抿得泛白,深深吸了口气方道:“翾,我不是傻子。”
      叶翾止嗤笑一声,“是啊,你若是傻子,这世上谁又敢说自己脑子正常?只是我不懂,你分明清楚现在情况微妙,既然是想保下这孩子就该尽量避嫌,又何必冒险走这一趟?”还是她根本就是自作多情,他这一夜守候不过是另有目的。
      云折行骤然沉默下来,牢牢看了她良久,终于还是将视线转去别处,仿佛根本不愿再面对她。“我只望你能善待这个孩子,就算终是要离开,至少这三十年好好待他,别再让他同你我一般尝尽没有亲人陪伴在侧的苦,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他嗓音温醇依旧只是微哑。
      叶翾止踉跄后退,苦苦地笑。她笑云折行荒谬,更笑巴巴地跑来听这番荒谬的话的自己。
      “赵祆晨说这话我可以相信他是真心为这孩子,谁说这话我都相信。可是云折行,唯独你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我们对这孩子的目的都不单纯。”
      云折行不语,仿似默认了她的话。
      “你放心,我当然会对这孩子好。”叶翾止一字一句几近咬牙切齿,“因为我还指着他平步青云,指着他保住兰城万里河山,指着他完成我此生的夙愿,指着他身体里未被封印的血助我光复树族!”语罢,转身而去。
      云折行举手欲言,却终究任自己眼睁睁看着那抹纤薄的身影消失在簌簌梅雪之中。
      云折行,这一次是当真要死心放开了吧!
      瞳眸阖起,一点晶莹夹在随风翻舞的花瓣中间转瞬坠落,在雪地里留下小小的孤凄的浅坑。

      叶翾止跌跌撞撞地奔回暖月阁,雪忆宫见她回来忙上前扶住她,责怪道:“你现在的身子怎么能跑?!”
      “我没事。”叶翾止挣开她,在桌边坐下。
      雪忆宫看了她半刻方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跟云……把话都说清楚了吗?”
      叶翾止冷笑一声,“清楚,他从来就很清楚。”只是她到了现在才终于知道,原来他要的始终都是这个结果,没有人比他算计得更精准明白。
      “说清楚了就好,说清楚了就好了。”这下她可算是能放下心了。“那你们……”
      叶翾止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累了,想安静地躺一下。你出去帮我守着叫任何人都不要进来吵我。”
      “好。睡之前你先把这药喝了吧。”雪忆宫端了桌上的汤药递给她,却见她只看着那碗浓黑的药汁良久没有伸手来接,莫名,“怎么了?”
      叶翾止恍然回神,“时辰还没到,先放着吧,时候到了我自己会喝。”
      雪忆宫回头看了看天,时辰确是还差点,于是略不放心地叮嘱:“你可一定记得要喝,勋说这药迟一刻都可能会要了孩子的命。要不等下我进来提……”
      “不用不用,这药性药理我知道的比你们家雪先生清楚,还用的找你提醒?快出去吧,我真累了。”说着便掀被背对着她躺了下去。
      待听到雪忆宫合上房门的声音后,她才翻身平躺过来,两眼空茫地瞪着帐顶,脑中反复是云折行在梅园中的话。
      又是为这孩子,又是要求她给他一个家。
      一个完整的家……
      她想哭,手遮上眼睫却一丝潮气也无,原来欲哭无泪就是这样无力喘息的感觉。
      再转头看向床边几案上的那碗汤药——
      家,她怎么给啊!
      一个人,怎么给?

      柳辰风下了早朝得知叶翾止已经醒了,便奔熙澜宫暖月阁探望。在卧房门口被雪忆宫拦下,他低声屏退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并再三保证定会很小心,不会吵醒叶翾止。雪忆宫知他确是关心翾止,且见他态度诚恳,又碍于他的身份不好过分阻拦,只得放他进入。
      进了内室,柳辰风轻巧地行至床边,弯身爱怜地端详着她的睡脸。她的皮肤永远是细致无瑕,即便是当初随他整日骑马曝晒在太阳底下赶路也始终干净雪透,只是那时是白皙中透着红润,而此时却是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而且气息似乎比昨晚更加的弱……?!
      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醒过了,情况应该好转不是么?可为什么……
      轻抚上她的额头,却摸了一手湿凉,疑是久而未干的汗水。柳辰风越发觉得不对,于是轻拍她的脸颊,低声唤她的名,然而床上的人却始终双眸紧闭,无任何回应。心理莫名的慌张起来,他急忙要唤人去叫雪寒勋,未及开口,忽听“啪”的一声轻响。
      柳辰风怔了一怔,随即缓缓垂下头去,只见明黄缎面的龙靴上,一滴突兀刺目的红正迅速洇晕,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血珠子愈来愈急滴滴嗒嗒地自搭在床外的被沿下滴落在他的鞋面上……
      雪忆宫大约永远不会忘记,从来语音如春风般温柔和煦的炎朝帝那颤抖得走了调的呼喊声,只是一句“来人,快传雪寒勋进来”却几乎喊破了嗓撕裂了声带一般,尖哑得揪扯心肺。

      待雪寒勋回到锦啸王府已是深夜,才进了自己的小跨院就见廊下坐着个人,随即无声叹了口气走到过去挨着那人坐下。
      那人缓慢地转了头,看他。
      雪寒勋未语,只是垂下眼睫摇了摇头,
      云折行抬手抹了把脸,神情复杂得连雪寒勋也看不出他此时的心情。“勋,莫不是当局者迷?”他嗤笑一声,眼中却全无笑意,仅有一片茫然。“我居然已经弄不清楚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说。
      雪寒勋看着他,思量再三,最终只道:“药她是一次不落地按时服了,可见是极力想保住那个孩子的,只可惜力不从心。”他怎么开口告诉他,叶翾止之所以会流产除去旧伤未愈气血亏虚外,他俩的在梅园的那番谈话也是根由之一。一个已绝望了的人,要如何去孕育生命?
      罢了,是以至此就让那事情成了秘密,如今这个局面不说出来或许对谁都好。

      柳辰风对着面前的奏章已有小半个时辰,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叶翾止苍白着脸躺在血泊中的样子。当他掀开棉被的那一刻,那种感觉何止是心如刀绞如此简单就可以形容?他甚至此刻仍笃定,若然她那时半点气息都没有了,他定然毫不犹豫地也随她一同而去。什么江山百姓,什么君王的责任,管他母妃会不会失望,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他的人生只需叶翾止一人足矣。
      然而他现在又在做什么?雪寒勋虽断言翾儿已无性命之忧,却毕竟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仍虚弱非常,而他非但没有守在床畔陪伴她,还在这里看着些个鬼奏章。看看这都写了些什么,手边十几道奏折无一不是请他速与羌罗公主完婚,并拐弯抹角地告诉他应该把叶翾止尽快送给达伊坦莫尔。
      柳辰风心里越发的烦乱,“啪”地合上奏折,起身便朝外走。
      “皇上,”他手还没挨上御书房的房门,便听身后道,“太后娘娘有话命奴才转告给皇上。”
      柳辰风顿住脚,半侧过头看向躬身立在一侧的郭柯,“又是叫朕以社稷为重?”
      “娘娘说,皇上已两日未理朝事今日若不将堆压的公务批阅完毕……”
      “如何?”
      郭柯垂着眼,字字清晰地说道:“娘娘说,皇上尚未立后,后宫便暂由太后主事,虽权不及皇上,但赐死一个魅惑君心的婢女的权利还是有的。”一口气说完,也不敢抬头偷觑皇上的神情半眼,心知中计量皇上是否会大发雷霆。
      柳辰风狠狠瞪了他半晌,却是透过郭柯怒瞪的是下了这命令的那个人。尽管愤怒非常,柳辰风却从不迁怒于下人,仅只是举手扫落了门旁矮柜上的白玉莲花,正是冉德帝生辰时霓妃亲手雕来送的。柳辰风手下使了暗劲,矮柜不高,但白玉莲花却摔了个粉碎,再无修复的可能。
      莲花落地,郭柯也随之跪倒,迭声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请皇上为了兰城子民,保重龙体啊!”
      “朕连朕未出世的孩子都保不住,好保什么兰城子民?!”说罢,柳辰风一甩袖,出了门去。
      郭柯赶紧起身跟了出去,生怕盛怒中的皇帝真跑到太后那里去闹。

      柳辰风虽满肚子忿恼,却终究没有朝熙澜宫的方向走,只是在御花园兜了两圈而后便在凉亭底下坐了下来。活了二十几年,他的母妃他自是了解,太后说要杀叶翾止绝非是威胁,而是警告。就如她当初逼他夺位时说的,莫管他愿不愿意,他父皇只有三子,柳华彦已死,只要除了云折行,这兰城他再不想管也要管到底。亲生孩儿她尚且可以狠绝至斯,又何况一个无关紧要的孤女?
      郭柯见柳辰风不再往熙澜宫走而是在亭子里坐下来,大大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敢出声打扰,老实侯在亭子外头。
      “……郭柯。”
      郭柯忽听亭子里的人叹了声气而后唤他,忙上前应道:“奴才在呢。”待了半天却再没听见皇帝吩咐他什么,于是便略抬起头来偸觑柳辰风的神色。
      只见柳辰风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薄唇微颤,似是心里有难言的痛苦,眼圈更是隐隐泛红。郭柯忙低下头去,心下酌量着除去叶姑娘能叫皇上露出这番神情的大约也就只有一件事了。于是便大胆开口,问道:“皇上是想问小皇子……?”
      柳辰风霎时一颤,旋即背过了脸去。
      “已经遵了皇上的旨意在筹备,明日便要按皇长子的礼仪下葬了。”郭柯话还未全出口就已经后悔,却仍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话说完,边说心里边暗骂自己自作聪明。
      “明日便要葬了啊……”柳辰风长叹一声,口中喃喃道:“该去再看他一眼的。”

      炎朝帝又一次破了先人的例,封了个尚未及出世的胎儿为皇长子,甚至拨了宫殿给它。此举少不得惹众朝臣纷纷谏言,霓妃更是大发雷霆骂其荒谬至极,然而柳辰风依然故我,全不理他人如何讲究,左右他身为兰城之主,他的旨意,谁又敢违?
      息骛宫白绫飘然,正殿内赫然一个“奠”字,殿中央停着一口极品质地的棺木,因他想不知这孩子成人后会是怎样的身量,所以吩咐棺材做得比正常的都要大些深些,生怕屈了孩子。
      柳辰风环视灵堂四周,皱眉,对俯跪于地两个看烛火的太监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回禀皇上,还有两个。方才是见纸钱要烧完便去取了,估摸着也快回了。”小太监恭敬答道。
      “都起来吧。”柳辰风朝他俩摆了摆手,“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待两个小太监出去,柳辰风侧身见郭柯仍在,没头微蹙,道:“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出去,朕要一个人待会儿。”
      “可是皇上……”
      郭柯觉得不妥,方要劝就听柳辰风道:“郭柯,莫不是除了太后,就没人指使得动你了吗?!”依是慢声缓语,却隐透威严。
      “奴才不敢,奴才知错,奴才这就出去。”郭柯连忙道,“只是这灵堂阴气重,皇上还是早些回……”
      柳辰风斜眸看他,道:“出去,若还要你的脑袋,十丈之内别让朕觉出你的气息!”
      郭柯今天终于知道,平日再春风和面的人也终归是有脾气的,唯唯诺诺应了句“奴才告退”便赶紧退了出去,并将门带上。
      旁杂人走了,满室的清寂,柳辰风缓缓来到棺材旁边,唇角微扬轻声道:“孩儿,爹来看你了。”语音尽是呵宠,小心翼翼,似真怕是吵醒了熟睡的婴孩。
      硕大的馆内只放了个寒晶打的盒子,盒身晶莹透明,里头躺着个不过一寸来长的人胎,五官手脚却已然清晰分明。
      柳辰风怔怔望着盒中的骨肉,越看越是心酸得难受,禁不住一滴眼泪落下来,在盒上溅开几点晶莹。他探手拂去盒面上的水渍,又仿似用手指抚摸着孩子的身体,温柔轻缓。
      寒晶防腐,质地却冰冷,看着盒中的胎儿兀自躬身蜷缩着,他心疼地轻道:“冷么?不怕,爹在。爹进来陪你说说话可好?”说着,他略一撩龙袍,轻巧地跃入棺中盘膝坐下,小心仔细地将盒子托起拢在怀里抱着,哄孩子一般呢喃低语……
      ……
      “咦?门怎么关了?”
      两个取冥纸的小太监回来见灵堂居然关了门很是诧异。
      “唉,这两个人又去偷懒,这要叫人看见了这小命还要是不要啊!”年纪稍大点的边絮絮念着,边把两扇正门重又拉了开来。
      年纪小的把怀里抱的一包冥纸往地上一放,嗤道:“我看呐,还真未见有人会过来,我们也去休息得了。这为个胎胞守灵,这辈子头回听说。”
      年纪大的摇头,“你还小不懂得,咱们皇上重情,他那般看重叶姑娘,这孩子明日就要下葬,怎可能一眼都不再看?”
      年纪小的撇撇嘴,不以为然,“自个的孩儿看看也罢,可别人的孩子又有什么好挂恋的?”
      年纪大的听了忙过来捂他的嘴,“你又胡诌八扯些什么?”
      年纪小的奋力扯下他的手,气道:“我哪里胡诌了!不瞒你说……”他忽然住了口,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又跑到门口确认门外并无人影,关严了门方才回到同伴身边低声道:“不瞒你说,我娘亲原是家乡小有名气的稳婆,各式的胎胞我见得多了,这两个月的胎儿,手腕跟脚掌尽是隐约可见,哪里有那么分明的胳膊腿脚?但你也看见了,那水晶盒子里的胎儿连脚趾头都分得出来,小是小了点却至少也足有三个半月了。”
      “你这不是胡说是什么?叶姑娘从锦啸王府进宫也才两个月余,怎么会有三……”他倏地住了嘴,随即也低下声音,不确定地,“你是说这孩子其实是……不对,这问题你都看得出,宫里的御医会看不出?”
      “神医雪先生的话有谁会怀疑?”
      “呵呵……哈哈……”
      一阵冷笑惊得二人几乎跳起来,同向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一明黄色的身影自棺中缓缓站起,玉般的面容,眉目秀丽宛若画成,眉心一点朱砂红若染血。那人薄唇微扬,正朝他们和暖地微笑。
      两个小太监也不只是看的呆了,还是吓傻了,连跪下行礼都忘记。
      但听那人温声缓语地问道:“你二人方才的话,可否再说一遍与朕听?”

      满地的鲜血,两个十六七岁的小太监倒在这血泊之中,一个被个挑断了喉管,张卡了嘴巴,凸睁着双眼,而另一个背心处一个血窟窿正咕咚咕咚地冒着鲜血。
      郭柯被皇上唤进来时,一眼看见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而旁侧里炎朝帝依是一派潇洒,长身玉立,手托着寒晶盒,神色淡然地看着地上的两具尸身。若不是他另一只手中还拎着尚在滴血的烛台,任谁也不会认为这谪仙般的人会杀人,而且用的是这等残忍的手法。
      郭柯不敢多言,之询问式地唤了声,“皇上……?”
      柳辰风冷冷瞥了他一眼,看得他一凛,随即便听那温和的嗓音道出更加叫人从脚底直冷到发根的话——
      “春天要到了,熙澜宫的花田也到时候该施些肥土了。”
      郭柯咽了咽口中干沫,谨声道:“奴才明白了。”
      “你倒是聪明。”柳辰风一笑,眼中却丝毫没有笑意,“莫忘了绞碎些,吓着人可不好。”
      “奴才遵旨。”
      “还有两个……”
      郭柯顿时心领神会,“擅离职守,回头奴才马上命人将其二人拖出去杖毙。”
      柳辰风看了看他,哂道:“怨不得太后非叫我留你在身边,原来当真能省去许多麻烦。”
      他扔掉烛台,低头看到手上已形貌完整的胎儿,皱了皱眉,复杂神情中除了伤心,更带了明显的厌恶,随手将其丢给郭柯,声若寒冰,“将这个一起,绞了!”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息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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