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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7、左岸被捕 ...


  •   第二天上午左岸走进编辑部办公室时,突然感觉头皮发紧,他预感到那件等待着他的事不可避免地要发生了。果然他走进去后,新主编冷飞雪请他到他办公室去一趟,这是他三天来第三次做出这样的举动了,然而不同的是,这次却是实质性的。他用压低了的声音直截了当地对他说:“刚才报社保卫科来电话,叫你过去一趟,你去吧,有什么事跟我联系。”

      左岸什么也没说,就去了西部日报保卫科。因为《深度315》归西部日报社管,许多行政关系也都在报社。在保卫科明亮的办公室里,科长和两个干事正在等他。他们的表情都很严峻,他们的旁边还有两个他不认识的人。科长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给他们作了介绍:“这两位是公安分局的同志,这位就是左岸同志。”

      两个陌生人站起来,其中一个又高又胖眼露凶光,另一个却又矮又瘦显得机警,他们两个一言不发,拿出了一张传票,指着一个地方让他签字。

      “这是干什么?”左岸感到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调查会在保卫科就地进行。

      “有点儿事情问你,请跟我们走一趟。”

      他签了字,跟着他们出来,门外停着一辆出租车,他们上去后,出租车便飞快地朝公安分局驶去。

      在简陋的审讯室里,一高一矮两个干警对左岸进行了询问。高个子目光炯炯,威严地闭着嘴不说话,矮个子一只手拿着一杆钢笔,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桌上那个牛皮纸卷宗,仿佛那里的文件正在决定他的命运。

      “左主编,对啦,是前主编,”矮个子开口说话,语气中带着老师般的循循善诱:“今天我们把你请来,是想请你回忆一下,你最近跟什么人接触过没有?”

      “接触的人很多,”左岸说:“我不知你指的哪方面?”

      “你是搞我们这一行的,很多事情不用我说得太明白。我们既然请你来,当然是想请你回忆你和哪些人有不正常的接触。”

      “我们一天到晚接触的人很多,”左岸说:“既接触你们公安方面的,也接触罪犯,也接触骗子,接触过各色各样的人。不过今天和以往不同,以往是我问他们回答,今天呢,是你们问,我回答。”

      “不要扯一边去了!”高个子突然爆发了:“交待你的问题!”

      “你说什么?”左岸被激怒了:“交待什么问题?我有什么问题好交待?”

      “你自已清楚!”高个子忽地站了起来。

      这时,矮个子笑眯眯地示意高个子坐下,同时暗示左岸不要激动:“左主编,我实话实说吧,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们是不敢传讯你的。我们事前还是调查过,你是报社的中层领导和骨干,前途看好,不该为一点点小事栽跟头,毁了你的一辈子。”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我可以再提示你一句,”矮个子说着有意顿了顿,用手轻轻拍了拍卷宗:“请你回忆一下你和不法人士的交往。”他又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观察左岸的表情,然后又用循循善诱的口气劝导他:“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我们天天都在处理这些,抓了放,放了抓。说清楚了,关几天,就了事。像你,有身份,有地位,为我们公安战线也做过一些贡献,如果把这事跟我们说清楚了,我们报请领导特殊处理,连关都不用关,左主编,你看呢?”

      “不,我还是不大明白。”

      “你——明白得很!”高个子又忽地一下站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手中攥了一根长长的皮带,攥皮带的大手青筋跳动着:“你装孙子是不是?”

      “你这是什么话?”左岸又站了起来:“你说我犯了什么事,你把事实摆出来,我认。摆不出事实,你就是栽我。像你这种诈法,我见得多了,少跟我来这一套!”

      “你还不交代,是不是?”高个子又吼了起来。

      “我交代什么?我有什么交代的?”

      “不要激动嘛!”矮个子又打了个圆场:“有些事还是自己说出来的好,要我们说出来,你就被动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

      “那我问你,你跟‘闹事三杰’是什么关系?”矮个子轻声说。

      “什么‘闹事三杰’?”

      “就是吴经理、那个港商、还有吕大姐他们三个,他们不都是这次闹事的头头吗?”矮个子用手轻轻拍打着卷宗,示意那里面什么都有。他用委婉的语气继续启发他:“你想一想,你跟他们有没有共同策划什么?”

      “没有,我跟他们的关系,就是采访与被采访的关系,是工作关系。他们受了骗,找到我申诉,我采访他们,就这样。”

      “那好,我问你,你有没有参与人民广场闹事?有没有跟他们一起策划闹事?”

      “没有。我昨天就到人民广场看了看,那是记者职责,重大事情要在现场。”

      “你不老实!”高个子又插进来大吼一声。

      “你凭什么吼我?”左岸也对他大吼起来。

      “什么?我吼你?”高个子狂怒了,“我还要拘你,我还要办你!”

      “你没有权利!传讯时间是24小时,你没有证据,24小时你就得放人!”

      “放人?笑话,就凭你?”高个子指着左岸的鼻子尖说:“就凭你在人民广场的那个演讲,我们就能给你定个‘煽动颠覆罪’!定个扰乱社会治安罪!你信不信?”

      “我不信!”

      “那好吧!”矮个子也板起了脸,和高个子轻轻耳语了几句,然后对左岸说:“你先在这里好好回忆一下。”

      左岸看了看表,说:“我要回去,我还有事。”

      “回去?笑话!”高个子不屑地说:“请你委屈一下,跟我走!”

      “到哪去?”

      “不远,就在楼下,那可是个好地方,你可以在那儿好好回忆回忆。”

      左岸被带到楼下,关进一间小屋。屋里光线太暗,以至他一开始根本看不清屋里的情况。只是闻到一股难闻的屎尿味,就像进了不带水冲的厕所。等他适应了室内光线后,才发现这是一个七、八平米的小房间,空间低矮,靠外边一个小小的铁窗上有着几根锈迹斑斑的铁拦杆,微弱的光线就是从这里透进来的。他看得见房间的前面有一个黑黑的石床,上面坐着三、四个小伙子,他们对面有个人蹲在地上正抽着烟,烟头的红光一闪一灭。后面幽深靠墙一带,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原来这些人大小便就在这屋子角落的厕所里。厕所好像没有水,屎尿没有冲。

      几个坐在石凳上的人很年轻,穿得也很好,似乎刚进来。那个蹲在地上的人却衣衫不整,脸上胡子拉碴,他问左岸:“师兄,犯了什么事儿?”

      “没什么。”

      “鬼扯!没犯事儿怎么会进来?”

      “搞错了。”

      “搞错了?”对面一个年轻人接过话题:“不会吧?是磕粉呢还是打针?”

      “什么磕粉?”

      “瓜娃子!那就是打洞喽?”

      几个人轰地大笑起来。左岸不再理他们。时光到了下午时分,从隔壁传来几个女人的嬉笑声,左岸这才知道隔壁同样有个房间,关的是女的。

      “宋瑛!宋瑛!”这边一个小伙子对着墙那边喊着。

      “唉--!”墙那边的回音很清晰。

      “你冷不冷?”

      “有点!”

      “昨晚进来时,连衣服都没带。”男的嘟囔着,又提高了嗓门:“宋瑛!告你说,我要捎信出去,叫大舅拿钱来保我们出去!”

      “好多钱?”

      “听说要好几千!”

      “划不来!”

      “算喽!还是快快出去,这鬼地方,要把人憋疯!”

      “就是,就是。”几个年轻人应和着,似乎这话说进了他们心里。

      这时,隔壁传来不太整齐的歌声,唱的是《黄土高坡》。左岸听出那边至少有三、四个人,她们唱了一曲又一曲。这边几个人也开始轻轻交谈起来:

      “你犯了什么事?”

      “唉,有人漏了风,我和两个广仔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刚想把白粉给他们,埋伏的人突然出来,搞得我措手不及。”

      太阳西斜了,时间已是黄昏时分,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打饭喽!打饭喽!”一个老头打开了门上的小窗口,伸进手来。这时那个和隔壁女的喊过话的小伙子一下跳了过去,把一张纸条和五十块钱飞快地塞给老头:“大爷,行行好!按这纸条地址帮我送封信,告诉他们我在这儿,让他们快快来保我出去!”

      “不行不行!”老头把钱连信推了回来:“我只管送饭,不管这些。”

      “行行好大爷,我们小两口都进来了,家里还丢着个一岁的娃儿呢!”

      “不是我不管,实在是他们交待过,要是知道我管这些,我的差事保不住了。为了这点钱丢差事,划不来!”

      小青年忙又摸出两张十块的一起递过去:“实在对不起大爷,我身上就这点了,你给我把信送到,家里会再感谢你的。”

      “好么好么,空话少说!”老头一把抓过那封信和七十块钱,看来他不是头一次吃这种钱了。而其他人也都把五块钱塞给了他,让他去买饭。

      “新来的,你是吃蒜苔还是吃回锅肉?”老头问左岸。

      “蒜苔。”
      “五块,五块,拿钱来!”

      不一会,饭菜就从窗口送了进来。

      太阳一点一点沉下去,黑暗笼罩了这小屋,屎尿的气味扑鼻而来,一阵又一阵令人发晕,想要呕吐。左岸突然感到失去自由的滋味,感到在这样的地方,不要说呆上一年,就是一个月,都有可能发疯。无边的孤寂和黑暗包围了他,他突然感到身上是那样地寒冷,周身都在微微发抖。他看出另外几个人也都有些冷,他们有的缩成一团,有的在轻声说话,借以排谴这孤寂与寒冷。

      一个穿得很好的年轻人久久凝视着窗外,另一个人也走了过来,那年轻人忽然感叹了一句:“今天是周末,外边正好耍。”

      “是啊!”

      这话在左岸的心灵上像一道电光闪了一下。是啊,周末,夜晚,舞厅,迷人的大街,闪闪发光的霓虹灯,这些景象如同潮水涌进他的脑海。他一时不明白这小小的禁闭室怎么会和外面的生活联系在一起,他的生活一直是在外边,和策划、选题、采访、没完没了的工作连在一起,那灯火辉煌舞厅、迷人的大街和霓虹灯,他有多久没有见过了?现在想来,他有些不明白。他,说到底,还只不过是一个年轻人,一个单身汉,为什么一天到晚要没完没了的工作,到最后竟然落到了这里,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就在经历了恐怖的、和许多人关在一起的夜晚之后,第二天上午,左岸就又被单独提审了。还是在昨天那间简陋的审讯室里,这次来的不是昨天那两个人,而是一个50岁上下的人和一个年轻人。两人态度比昨天的两个干警和善了许多,他们脸上都挂着笑意,示意他坐在他们的对面,然后年轻人对他说:“左主编,这是我们分局领导,来看望你一下。”

      年龄大的领导有着方方的脸盘和饱经风霜的眼睛,他对他说:“对不起,左主编,昨晚让你受委屈了。今早有人打了招呼,让我们关照你一下,等一下我们给你换个地方,条件会好些。”说着,他又用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左岸,一边喃喃地说:“你说你,真是的,你一个主编,也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怎么就非得跟他们这群闹事的搅在一起呢?”

      “他们不是闹事的,领导,他们是受害的消费者。”左岸说。

      “他们烧汽车,打警察,还不算闹事?”局长反问他,又摇了摇头,不无遗憾地感叹着:“你呀你,还是年轻了点,血气方刚啊!可惜了,受党培养这么多年,有才干的人,大知识分子啊,可惜了!跟闹事的人搅在一起,太可惜了!”说着他又满怀同情地摇了摇头。

      于是就在当天,左岸被转移到另外的类似看守所的地方关了起来。这次条件确实比昨天好多了,他被单独关在一间房间里,里面干干净净,不像看守所,倒像个病房。有单独的卫生间,按点到下面餐厅里吃饭,还能和关进来的人们交流一下。

      几天后他慢慢知道,其他那些人没有他那么幸运,能住单间,他们都是七八个人住在一间屋子里,有点像集体宿舍。他也慢慢知道,他之所以能独享单间待遇,还要拜白云所赐。是他向老常求了情,老常专门给公安方面打了招呼,他才能有如此待遇。他还知道了吴经理、余英杰和吕大姐也都给抓了进来,不过他们并没被关在这里,不知被关到哪里去了。可以肯定,条件肯定比这里差远了。但据说他们的命运都是一样的,就是被拘役,等待批捕,罪名是扰乱社会治安罪。

      而另外的许多消费者却按照谭书记那晚的承诺,在相关部门登记了自己所蒙受的损失,等待相关部门的调查核实。据说相关部门已启动了协调程序,和太明控股集团开始协调退款事宜。市里的方针是,要把人民广场的闹事骨干和一般维权人区分开来,闹事骨干和当时冲在前面的社会青年承担破坏社会治安和袭警的主要责任,一般维权者以安抚为主,维护社会稳定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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