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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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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秦越盯着她,说:“书房桌子的抽屉里,有我曾经的日记本。里面有记录我常用的密码组合。”
密码组合……
何皎皎哪里不明他在说什么,立刻接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瘪瘪嘴,一脸痛心疾首,“是我做的不好,我之前说没动过你的私人物品,还说不会骗你,结果我一样都没有做到……”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起来,“我不应该这么好奇地,秦先生,真的抱歉……”
她暗暗掐自己的手心,努力让自己眼神真诚,果然,秦越看到她微红的眼眶,立刻顿住深入的话头。
半晌,他只说:“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毕竟日记本是我随意放在那儿,也没上锁。你翻看到很正常。”
“不是的,秦先生,你对我这样宽和,我更觉得羞愧,”何皎皎在他面前,完全垂下了头,声音闷弱了下来,“你如果不喜欢我这份工作,我会听话辞职的。我听你的,等到开学了,在岚大里面勤工俭学就好。”
何皎皎垂着脑袋,有气无力,就像一个犯了错等待被惩罚的小学生。
秦越盯着她细瘦的雪白脖颈,只得叹气,口气称得上苦口婆心:“何皎皎,我不是不喜欢你做这份工作。我只是……”
他并非歧视任何服务性质的工作。相反,看到何皎皎有自食其力的念头、付诸行动的态度和不叫苦的韧劲儿,秦越其实是极其欣赏以及支持的。
只是,要如何同何皎皎解释他的言行不一呢?
秦越沉默了。
*
上次同朱老板聊,得知何皎皎因为长得漂亮,被客人屡次纠缠过,秦越发觉自己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紧接着,他亲眼见到何皎皎被客人误伤,不管是她裙子上的奶油蛋糕还是她腿上的淤青,都令他心里那股不快更为膨胀。
直到今晚——张吉人品并未到低劣的准线,共事这么久,秦越大概清楚对方是有贼心没贼胆之人,刚刚席间同何皎皎的几句是嘴上讨便宜来炫耀——但也就是这样程度的狎昵口气和态度,秦越惊觉他心中那股子不适感马上就要爆炸开来。
所以他忍不住冷了脸,将何皎皎叫了出来,诱惑对方辞职,又说了这么一番自相矛盾的傲慢的话。
秦越意识到这儿,看着何皎皎望向过来的费解眼神,自己也陷入了困惑。
只是资助了何皎皎三年。三年里,他同何皎皎除了每学期一份固定的不用回复的汇报成绩的邮件,此外再无别的联系。
再次重逢至今,俩人也不过寥寥几次短暂的相见。
可以这么说,就在上个月前,在何皎皎来岚城那晚的那通求助电话之前,秦越从来没有想象过曾经资助的人会来到自己的生活里,开始慢慢占用自己的精力和时间。
他一直以为自己当年对何皎皎,就像是随手救了一只毛毛虫,却从来没期望过对方会变成怎么样的蝴蝶。
现在蝴蝶回来了他身边。弱小,又美丽,三五不时便围着自己飞上那么一圈,赏心悦目,亦令人心生欢喜。
所以——
秦越心里琢磨,他现如今将何皎皎划到自己势力范围以内,丁点看不得她受别人漠视和欺负的行为,是不是有点过于霸道了?
他莫非有什么雏鸟拯救情节吗?
还是他真的占有欲过了头?
秦越将这一切归于他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
但这实在与他的所受的教育和信奉的行事准则相违背。
秦越苦笑,心中忽然警钟一震,心底浮起一丝有些事情正在渐渐失控的微妙预感。
走廊里,传来不知哪个包厢混杂的哄笑声。
秦越同何皎皎,彼此对望,半晌,他似从何皎皎天真疑惑的眼神里败下阵来,蹙眉只说:“抱歉,你是独立的,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
秦越叫来领班,让对方换一个服务员来包厢服务。然后他提前结了账,让同事们自便,之后便驾车离开了。
朱老板还以为这兄妹俩闹翻了,亲自过来过问。
何皎皎心情有些复杂。
她没料到秦越面对她遭受职场默认正常的隐形骚扰时,会反应如此之大,更没想到秦越对二人关系的思索已经如此之深。
她好像认识了一个新的秦越。
被替换下来,领班以为是何皎皎在311搞砸了服务,便建议何皎皎休息一会。
何皎皎趁机回到休息室,对着仪容镜子,认真复盘起今晚。
算不上是不欢而散,也绝对不是愉快的一晚。但好歹解决了自己暴露提前知晓密码的危险。
而且今晚的秦越,言谈举止,都透露着隐隐矛盾和挣扎。像是落入蜘蛛网的飞虫,以为震一震翅膀便能完美脱身。
何皎皎清楚秦越目前纠结的一切出发点,源自他的教养和同理心,源自他的理智,也源自他的感性。
但无论如何,二人之间,尚且谈不上感情,只能论交情。
换句话说,何皎皎开始影响秦越;但更多的是,是秦越主动被影响。
何皎皎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心道,看来她还是做得不够,过于被动。
似乎需要一剂猛药。
*
时间一晃而过,八月就走到了底。
何皎皎在上次与秦越分别后,便同朱老板提了辞职。她同朱老板半真半假地说是哥哥秦越不同意。朱老板十分惋惜,但人家两兄妹已经做了决定,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何皎皎没有把辞职的事情告诉秦越。那晚之后,他们已经有十来天没有再见过面了。
岚城的八月,天气开始舒适。中午依然炎热,但早晚已经有了淡淡秋意。
何皎皎还有一周开学。开学后她便需要住校,也要搬离秦越的这处房子。所以这几日,她哪儿都没去,一直都在给这套房子做最后的清扫。
她趁机翻看了秦越提到的那本日记。
何皎皎心安理得地想,反正已经超前取得了秦越的谅解。
其实也算不得日记,就是记了一些高中琐事:上学连续迟到了一周被校长抓到罚站,上数学课将老师画成哥斯拉当场被老师发现,中午吃饭的时候捡到五块钱转头掉了价值三百块钱包……诸如此类的鸡毛蒜皮。
何皎皎没想到秦越高中竟然还有这何样可爱的一面。
九月一日。
秦越的美术馆开业。马迪打来了邀请电话,何皎皎不知道是不是秦越的授意,但听到马迪无意透露,上次饭局上对她狎昵取笑的同事已经辞职了。
何皎皎没有多问,只笑着说恭喜,想了想,依照约定时间前往的时候,顺便提前穿上了她的小裙子。
那是一件紧身的雪纺连衣裙,粉白色调,有重工的蕾丝花边和垂坠的流苏,领口绣着蜂鸟和小粒的木质装饰珠子,衣袖是略微夸张的喇叭袖。
有些嬉皮,有一点波西米亚元素,整体又十分的温柔。
秦越的美术馆,名叫“南方”,用以纪念他小时候在南方外婆家渡过的最开心的一段童年。
尽管现如今它的规模和影响力尚未萌芽,但何皎皎比谁都了解,这座美术馆在未来几年后,将会成为国内标志性的私人美术馆标杆。
秦越是学商学出身,一年后重新转学的艺术——这样的学科跨度堪比跨宇宙。也难怪当初他的父母和家族都对他的选择不理解。秦越的父亲甚至还断掉了同他的经济支持。
不过秦越绘画天赋高,能力强,又兼具商业头脑。这座美术馆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他自己这几年打拼下来的成果,称得上半生心血。
*
美术馆开业现场,人头攒动,车水马龙,热闹极了。无数祝福的花篮堆放在前厅大门的空地上,主楼前面从上到下挂满了朱红色庆贺条幅。
当天不但来了很多艺术家,还来了很多媒体。何皎皎刚到的时候,看到有记者拿着话筒,站在美术馆外的金色名牌下录制介绍。
秦越忙得分身乏术,逮着休息的时间,他叫来马迪,问对方:“何皎皎来了吗?”
马迪点头,神秘兮兮道:“来了,穿得很漂亮,还说给老板你带了礼物。”
说着,他主动将偷拍的照片给秦越看。
“何皎皎好适合穿裙子。”马迪手里划拉着何皎皎的几张照片,无意点评道。
秦越闻言,错了错牙。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又是眉心微蹙。
——张吉就算了。怎么马迪一句评论,他还是觉得不快?
他是不是病了?
心里这么想着,他终于看清马迪手机的照片。照片里,何皎皎正盯着草坪长桌上摆放的自助小蛋糕,一脸不知吃哪个是好的样子。
她一身粉白裙子,腿上的淤青终于消散不见,一双雪白长腿和身后碧绿的草坪十分配搭,整个人看起来清新洋溢。
秦越眼底聚起笑意,交代马迪:“何皎皎年纪小,什么也不懂,你一会儿找个女孩陪她逛逛,多照顾着点。”
马迪说好。
秦越松掉手腕的袖口,扯掉领带,又问:“她有说最近在忙什么吗?”
马迪说:“哦,马上开学了,她说最近几天都在学做菜,准备趁搬离老板你的房子之前,请老板你吃饭。”
秦越一时没反应过来,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搬离?她要搬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