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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其实只是那么一瞬。
秦越动作极其快速,下一秒食指已经重新蘸了白糖,不由分说控制了何皎皎的下巴,迎着对方怔怔的眼神,弯腰凑近,顷刻抹在那处小水泡上。
被蹭到痛点,何皎皎控制不住,又“嘶”了一声,满脑子被刚刚秦越吸吮他自己手指的那一幕刺激到的思绪瞬间打散。
秦越却已经站起身,将碗重新往何皎皎手里一塞。
“现在雨势太大,没法出门,也不好叫跑腿买药,先自己涂吧,聊胜于无。”
他扔下一句话,又朝厨房洒脱走去。
何皎皎捏着碗,背对着他的方向,一动不动坐了几秒钟,这才梗着脖子往洗手间走去。
手背和胳膊里侧的几个发灰的水泡,已经微微鼓起,像是真的含了水,碰一下依稀仍有火辣辣的痛意。
何皎皎慢吞吞涂好了手背上的几个,然后忽然低头,学着秦越的动作,也蘸着白糖,轻轻含了一指头。
舔舔嘴唇,确实很甜。
何皎皎忽然笑了。
窗外风雨大作,她的内心却已雨过天晴。想到秦越刚刚说“没法出门”,何皎皎望着镜子里的少女,更是狡黠一笑。
很好,所谓天公作美,不过如此了。
餐厅传来板凳拖拽的声音,秦越声音传来:“何皎皎,来吃饭。”
何皎皎应答说来了,捧着糖碗快步走到餐厅。
明亮灯光下,桌子上的几盘菜,水平高高低低,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不同人之手。
何皎皎有些不好意思,忙说:“抱歉啊秦先生,我厨艺是真的不太行,额……这个排骨你可以不用吃。”说着,伸手就要去端走那盘黑了吧唧的糖醋小排。
秦越虚虚挡了一下:“不碍事,”他示意何皎皎坐,又说,“还有个鸡汤。”
何皎皎哪里好意思再劳他动作,连忙抢在他面前跑过去:“我来,我来。”
鸡汤端过来,秦越已经端坐在餐桌一侧。何皎皎望着他看过来的平静眼神,忽然心潮触动——上一次自己同秦越这样面对面一起吃家常饭,都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啊。
秦越没有遗漏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黯淡。
“怎么了?”他问。
何皎皎收回神思,摇摇头,丧气道:“怎么办?刚刚偷偷尝了一下,鸡汤也有点失败。”
秦越了然,只当她小孩子生气,扯了扯嘴角。
二人落座,安静吃饭。
何皎皎一边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开场词、或者感谢语,一边将筷子伸向自己做的那几个菜。
果不其然,糖醋小排一股子焦糊味,鸡汤也味道怪怪的。
这谢恩宴看起来是真的不上档次……何皎皎咬着米粒,注视对面的秦越。
对方正安静吃饭,拿筷子的手骨节清秀,整个人姿态闲适。
何皎皎终于忍不住,道:“秦先生,我还有不到一周就要开学了。”
“我知道。”
秦越吃饭礼仪很好。他放下筷子,认真看了过来。
“我本来是想在饭店请你吃饭的,就跟人家的谢师宴一样周全,但是我实在没挣到多少钱,”何皎皎迎着他的目光,干脆把话说开,坦白道,“我后来……就辞职了。你和马哥都说得对,挣钱很难,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秦越见她上来就一通检讨,又听到她说乖乖辞职了,情绪当即被拉回那晚。
秦越暗咳一声,内心深处有一丝被点破大男子主义的尴尬,他说:“何皎皎,你不用一定要听我的话辞职的……”
“不是的,”何皎皎说,“是我想通了,钱是可以慢慢挣的。不过,如果我是欠别人钱,我大概会日夜难安,但只要一想到对方是秦先生你,我觉得我其实也可以慢慢还,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她眨眨眼,追问:“我说的对吗?”
秦越说:“其实你不用还也……”
何皎皎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刻打断他:“不,我肯定是要还的。秦先生,我还的不仅仅是钱,也不单单是对秦先生你的感激,我还想还回来我的这么些年的敏感、自卑和尊严。这对我很重要。”
她把话坦白到这个份上,秦越便一个反对的字眼都没了。
他看着何皎皎,眼神温柔了许多。
“我明白了。那你就慢慢还给我吧。”
何皎皎笑了起来,明亮的眼睛像有一双星星。她托腮,故作轻松反问:“多慢都可以?万一需要很多很多年呢?”
她盯着秦越的眼睛,心道:多慢都可以吗?我慢慢还一辈子呢?
耳边听秦越嗯一声:“多慢都可以,多少年都可以。”
“你会不会嫌烦?”
“不会。”
“真的?”
“真的。”
‘哇——”’
何皎皎似乎开心极了,耸耸肩膀,冲他嘻嘻一笑,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她第一次在秦越面前展露属于十七岁少女的娇憨,昂着下巴,强调:“这可是秦先生你说的哦。”
这可是你说的,何皎皎心道,一辈子,我当你答应了。
*
或许是何皎皎的坦白打开了今晚略微局促的局面。二人重新捡起筷子,再说起话题,距离好似拉近了很多。
窗外依然暴风疾雨,餐桌上气氛却陡然轻快起来。
何皎皎已经吃了七分饱,她不再动筷子,转而主动捡了几个在酒店兼职时候的趣事说了,又提到前几天去参加秦越美术馆开业的事情。
“来了好多看起来很厉害的人哦!我看到电视台有记者去采访他们了,他们讲话的腔调都好酷啊。”
“每一层的展览我都去看了,有的很喜欢,不过,秦先生,你别笑话我,有的我半天也没看懂。”
秦越表情如常:“这一批次的展品,有很多先锋艺术家的雕塑和后现代主义的装置艺术,你刚一接触,感觉看不懂很正常。”
“原来如此,”何皎皎思维很跳,又说, “自助的小蛋糕也很好吃!有一款酸酸甜甜,涂了巧克力酱,我偷偷吃了三个!”
何皎皎越说,越眉飞色舞,托腮回忆道:“还有,秦先生你那天穿得也很帅,那条领带很衬你!”
秦越哦一声,反问:“你看到我了?”
“看到了呀,我一进门就看到了。不过那会你周围都是你的那些很厉害的艺术家朋友,我没机会凑上去跟你说恭喜……”何皎皎想起什么,问,“我给你买了一束庆贺的鲜花,你后来见到了吗?”
秦越颔首:“马迪拿给我了,花儿很独特,也非常衬美术馆的名字,你有心了。”
何皎皎送来的那束红豆,也叫火龙珠,商家总是冠以“相思子”的名头,意喻情人之间深入骨髓的相思。
秦越刚一拿到手上,就猜测何皎皎一定是提前打听了美术馆里有“南方”二字,所以才精心挑选了这份礼物。
何皎皎说:“我还是第一次给男性挑礼物呢。”
秦越接她话,顺口问:“要好的男同学过生日的话,没送过吗?”
何皎皎说不送,嫌弃道:“我哪里有什么要好的男同学,我不跟男同学玩的。”
秦越见她炸毛,觉得有趣。
“高中不接触,大学之后,总是要接触起来了。”
何皎皎眨眨眼:“接触什么?”
秦越说:“大学能遇得上优秀男同学的话,可以勇敢试着去和对方做朋友,”说罢,又暗暗觉得这话题不妥,不应该是自己同何皎皎聊起的范畴——不是都告诫自己不该管的不要管了吗——秦越心里懊恼,面色不显,又补了句,“当然女生朋友也要交,你现在就是可以尽情交朋友的年纪。”
何皎皎哦一声,眼神狡黠,直白道:“秦先生,你其实是想说交男朋友吗?”
秦越顿时失笑:“我不是这个……”
谁知何皎皎做了个思索的表情,却点点头,赞许道:“秦先生你的提议蛮好,大学期间找个男朋友,应该很不错。”
不知为何,秦越见她听懂了自己起初的话外之音,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错觉。
转念又想到了自我告诫——不该管的不要管——他索性也点头:“怎么样都可以的,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
两人说着,将饭吃完。秦越被何皎皎推到客厅去休息,她自己将厨房飞快地收拾好。
再回到客厅,秦越正站在窗边,背影高大。
“雨还没停吗?”
何皎皎端了杯茶,递给秦越,跟着一起站了过去。
隔着水迹模糊的玻璃,室外的风声呼啸得极其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哪里的广告牌松动了,隐隐约约听得到咣哩咣当的金属击打声。
何皎皎唔一声:“这动静好吓人啊。”
秦越也有点头疼。
这会已经快十点,外面的暴雨半点没有要停的迹象。再仔细看楼下和外面街道,地面积水严重,反着光,宛如一片汪洋。
“秦先生,你怎么来的?”何皎皎想起他刚进门一身商务服装的样子,问道。
“在咖啡馆同客户见面,之后被客户顺路送来的,”秦越说,“我的车死活打不起火,就停在了商场的停车场。”
“我……”
“那……”
两人同时起了话头,对视一眼,又同时闭了嘴。
安静下来一瞬。
秦越说:“你先说吧。”
何皎皎哦一声,轻声道:“秦先生,天气预报说有可能会城市内涝,不然今晚你住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