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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以拯救一切为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人,如果能够对自己的执念交谈,他会说什么?

      —他会说,人尽向死而生。

      富冈义勇从未想过他会又一次逃跑,就像曾经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水柱一样。

      曾经的大战在血腥气和阳光升起中宣布终焉,仿佛大梦一场的人生却不能就此终结。他婉拒了小主公的挽留,和不死川并肩一段日子后就此分道扬镳。他一点点尝试着挣脱宿命的束缚,尝试着过新的人生。偶尔富冈也会想起姐姐和锖兔,那是一种不分时间地点的温柔的渗透,每一次回忆都会让故人的眉眼在脑海中更加真切。

      可是这一次他什么都记不清了。

      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记忆像是海滩之上退去的潮水,像沙漏中的砂砾悬浮心脏停跳钟表上的指针逆时针转动。富冈像是写满字迹却被橡皮擦去铅灰的白纸,只有浅淡的凹陷证明有些事情真的存在过。

      酒井暗中下在他身上的毒蛊是来自鸣女的能力,能随心所欲操纵整座无限城的她又怎么可能只是因此被赋予上弦之名。以毒攻心、以蛊控魂,这种无声无息的暗示才是最平静又最锋锐的利刃。

      富冈的脚步虚浮,失去了痛觉的身体像是冰冷的机器。恍惚间他想起童磨透彻冷淡的眼睛,那是顶级的宝石,是上好的琉璃,是不会留存下人间烟火气的冷潭。

      可他最后放弃反击拥向自己的时候,恍惚间好像比现在的他更像人。

      ……呵。开什么玩笑。

      手上沾满了无数人血泪的上弦恶鬼,和前世今生以斩杀鬼为职责的鬼杀队水柱。从一开始就站在两个极端,但世人眼里却都是身负血债,连灵魂都被血气沾染的相同存在。

      即使坚定地以拯救为执念,在身心都镂刻上微小渺茫的祈愿。可不知为何还是升起了细密的怨。

      ——富冈看不见沿着他后颈线条生长的暗红血线,也感受不到毒蛊深埋进血肉时无法遮掩的烧灼剧痛。

      他只是觉得累,发自内心地觉得累。

      “鸣女,能看清他的记忆吗?”

      无惨穿着他惯穿的高定西服,每一寸褶皱都流淌着矜贵。他足下是女孩被生生撕扯下的右手,惨白的指尖勾着一只浸满了血液,如同淋满巧克力酱的泛白荷包。

      那曾经充盈着紫藤萝香气的护身符,现在如同折翼的鸟,被拢进一团散不尽的血腥气里。

      鸣女点头又摇头,黑色如夜晚天幕的发丝遮住面容上泛着冷意的独眼。她尖利的指甲上滴滴答答淌着血,指尖蹁跹如同牵引着操纵人偶的线,令人迷醉的香气在无限城内荡漾蔓延,无惨只淡淡瞥她一眼,任由对方的血鬼术侵入身体。

      ……

      他看见一个面容模糊不清,穿着淡蓝色和服的背影。朦胧不清,深色的发丝和浅色的衣领随着行走的动作细密的交织在一起——极致恶心。从深绿色、浅绿色的树叶罅隙间投射到地上的光斑像是游鱼身上的鳞片,两侧是流淌着焦糖蜂蜜一样的粗壮大树。他人眼中寻常的白昼倒映在鬼的眼底,是仿佛将非人的躯体燃烧殆尽的野火。

      “■■■,为什么要带我来寺庙?”

      无惨听见男人淡淡的声音,像柠檬薄荷一样凉。少年回应的声音响亮,是原初恶鬼最憎恨厌恶的太阳。

      “义勇先生不想来祈福吗?祈祷来年万事顺遂,一切安康——”

      视野里的画面上下晃动,而后如涨潮的水带走沙滩上的贝那样褪色成刺目的纯白。

      而后视野里再度出现的,是一棵极粗壮而古老的神树。从男人——或者说义勇,透过他的眼睛看时树冠庞大的甚至可以称之为恢宏,铺天盖地的灿金阳光,铺天盖地的生机和厚重把这个男人拢住。像慈悲的佛祖轻轻拂去他肩上落下的尘土。

      千百条树枝上几乎都用红色的丝绸坠上木牌,有的腐朽作古,有的一如当初。名字和面容被主人的记忆模糊,可那少年依旧上前用完好的手扣住男人残存的臂。从粗糙的手指传来令人迷醉的温度,无惨露出极讽刺的笑容——你能记住他的体温和所谓神树,却忘记了对方的名字和面孔吗?义勇。

      少年牵着义勇一点点前行,领他来到一个僧人面前。他们二人各寻了一只蒲团端正虔诚地跪下,额头触碰地面的那一刻僧人端着悲悯的表情,枯木一样的手颤颤巍巍地直指着义勇。要他金盆洗手,要他皈依佛门来洗涤一身罪孽。

      无惨突兀地笑了,他笑起来的声音清亮明快,但是面容上带着挥之不去的阴翳和嘲讽。血鬼术让他窥视富冈此刻所想,让他连接上对方在回忆中的五感。他感受到对方冷的惊人的指尖,是会冻伤最炽烈火焰的心如死灰。

      他没能弄清为什么这个脆弱的人类可以得知上弦的行踪并每每阻碍他们猎杀鬼杀队支柱的计划,但无惨被这个水柱取悦了。悲哀、痛苦和无能为力所造就的躯壳,坚韧、凛冽、如水般淡然平静的灵魂,和他在被批判时骤然占据了胸腔的剧痛——他的苦楚是遮掩明月光辉的云,但即便如此还要选择守护的,名为执念的利刃。让无惨有了想把他折断的欲望。

      他要亲手捏碎飞鸟贫瘠的骨。

      鸣女乖顺地垂下头颅,指尖透明的细线折断。她抱住琵琶弹奏时无限城扭曲旋转。露出一条通向深夜和苦夏的路,无惨随即起身,皮鞋踏过地上干涸的血痕时顿住。他声音恹恹,“……把这个留下来,她会是很好的鸟食。”

      而后鬼之始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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