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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一时间,沈既明脸上的血色褪个干净,额上冷汗涔涔。他几乎要拿不稳画轴,险些给它摔到地上去。

      “沈公子?”

      沈既明复杂地与男子对视。

      作画之人技艺高超,只画了沈既明的半张脸就足够叫人认出来,那么李龙城这张脸亦不会画错。这男子只见了羲翎一面就认得出,断没有两个人都看错的道理。这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难道是世人仰慕武神英姿,日日求神拜佛,望得子如此,这羲翎又是个有求必应的神仙,所以才叫自己那张俊脸洒得满地都是?

      这未免太牵强了些。

      沈既明痛苦地扶上太阳穴,连呼吸一并粗重了。

      沈既明啊沈既明,快醒醒,答案岂不正在眼前。你早该猜得到,你在逃避什么。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绿萼红萼,羲翎历劫那几年与你在世时日相仿,明明有千百条线索都指向真相,缘何现在才反应出来。

      本该一生颠沛流离,却因巧合屏风顺水地度过一生,又身携武神气运,在人间成就一番非凡的事业。

      寒彻神君向来被诟病仙位来路不正,这人是夺了羲翎应承的劫数才得缘飞升。细细想来,沈既明一时不忍,救下李龙城,他的命数轨迹才有了转折。从前他虽不得父兄欣赏,可倒也相安无事。先皇糊涂了一辈子,怎倏地对他起了疑心,逼得他向李家人下手,落得个虐杀囚犯的恶名。

      沈既明无意为自己开脱。自他为求自保,对着无辜的李家人拉弓放箭开始,一切已然注定。在这桩因果里,他又怎是全然无辜。沈家人仗着滔天权势祸乱人间,比妖魔邪祟还凶恶几分。沈家人作出的种种腌臜事,沈既明心知肚明,可又碍于血肉亲情,从未下手阻止。手握兵权却只知一味避世,便称得上袖手旁观了。沈家人死有余辜,被砍了头挂城墙是罪有应得,沈既明从未为了自己与亲族真正地怨恨过李龙城,而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坦然接受对李龙城动情的事实。

      或许是命中注定,从前做不得圣眷的皇子时,唯有在李龙城身上才寻得片刻温情。后来飞升当了神仙,众神多对他避之不及,又是羲翎不计前嫌,坚定地同他站在一边,为他治病,教他识字,就连洛清都未曾做到。他信了李龙城,落了个一败涂地的结局。如今他与羲翎之间又会如何?

      沈既明失魂落魄地走出门外,脚下虚浮,连指尖都失了力气。羲翎见他出来,正欲上前,只听沈既明徒然喝道:“别靠近我!”

      羲翎还以为是沈既明病情发作,谁知沈既明已对他防备大起,坚决不让羲翎接近一步。

      沈既明定了定神:“神君,我方才知晓了一些事,现在心里乱得很。”

      羲翎不语。

      “我做人没做得太久,活了二十八年就断气了。这二十八年还是瞎着眼睛活的,人都说眼见为实,我一个瞎子,不过是浑浑噩噩地在人间走一遭。后来捡了神君的便宜,好不容易瞧得见东西,脑子又给病坏了,这一晃神又是百年光景。不过是个睁眼瞎。”

      “眼下,我难得有不瞎不疯的时候,我就想趁着清醒,有些事情最好也问个明白。神君苦神劫久矣,我也囿于往事,有的话说开了,对我们都有好处。”

      他长叹一口气,轻声问道:“神君归位以来自言记忆缺失,不记得历劫时种种,这样的话究竟是真的,还是在诓我?”

      “......”

      羲翎并不遮掩,直言:“初时是真,后来是假。”

      “既然如此,神君说李龙城对我有意,是真的了。”

      颔首点头:“嗯。”

      “神君知晓真相后,不欲告知于我,却多次强调李龙城对我的心意,是何用意。”

      “......”

      “我猜,当年我恶病缠身,无非是一具会喘气的骨头架子,这样苟活着比死了还受罪。我终于受不住,病死了,可李将军对作恶多端的沈家人一腔怒气还未消尽,奈何最后一个沈家人已经死了,再没有出气的法子。想必李将军寿终正寝时,心中仍有遗憾吧。”

      “寂夜神君作为武神,若称第二,无人第一。神君,你心知杀人不如诛心,所以才不告知我真相,有意与我接近。就像,就像当年李龙城那样?”沈既明愈发地激动起来:“李龙城亲眼目睹我杀他亲族,仍能隐忍不发,待我忠心,同我亲近,数年如一日,一朝不曾改。神君——”

      “我自知罪无可恕!你要我死,要我命,要我去冥界下油锅都使得。我烂命一条,魂飞魄散也不足惜。神君公务繁忙,倒是难为在我身上费心思了。”

      他扯下头上的梅花簪,握在手里:“我赠神君此簪,神君又反赠与我,神君恐怕不知我当时心中有多欣喜,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啪地一声,簪子跌在地上摔成几段,连花瓣都震得碎了:“神君吉人自有天象,神劫而已,无需我杞人忧天。”

      沈既明逃似的离开了,他不敢回头,不敢再看一眼羲翎的脸。想起往日点滴,总觉得可悲可笑,被人耍得团团转,还倒帮人家数钱。这事儿真不能细想,士可杀不可辱,沈既明抬手召出传送门,手脚并用地钻进去,就让这高高在上的寂夜神君一个人唱完这出戏,他再没心思奉陪。

      情急之下,沈既明未意识到自己竟回了洛清的明月阁。是凤尾先看着他的,小竹子精一见沈既明,嗓子又吊了起来,尖叫骂道:“你死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真人有多担心你!”

      洛清闻声而来,看见沈既明的一瞬间面色登时松快不少。碍于仙位高低,他可不能像从前似的给沈既明抽一顿了,只好低声劝阻:“神君行事不该如此任性的。”

      见沈既明不答话,又试探道:“可是去找寂夜神君了。”

      沈既明现在听不得寂夜神君这四个字,脑仁生疼,然他与羲翎的事不能迁怒无辜的洛清,于是寒彻神君僵着脸,扮作一只苦瓜,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是傻逼。”

      洛清怔住。

      凤尾接话道:“你知道就好!”

      洛清给沈既明扶进屋里,他看得出沈既明一定遭了什么变故,既然他不说,那洛清也不好问。只是沈既明上回从明月阁逃走称不上堂堂正正,显然是心怀备心,难道沈既明对他也起了疑心。倘若如此,如今怎又愿意回来。洛清心中疑虑,面上不显,顺手点燃屋内的熏香,宽慰沈既明:“神君面色不佳,想是累了,先歇歇吧。”

      沈既明歉然道:“我一直在给真人添麻烦。”

      洛清将香炉扣上,摆在桌案:“哪里的话。”

      熟悉的熏香扑面而来,洛清的安神香一贯制得好,在天界都是出了名的。沈既明身心俱疲,一闻了香,即刻生出困意来。他再也顾不得形象,歪在榻上,伸手轻按眉间,不大一会儿就熟睡过去。凤尾见他来气,还要吵闹,被洛清拦了,叮嘱他不可胡闹。

      洛清关上门,带凤尾出去。

      沈既明睡得昏天黑地,日月颠倒,再睁了眼睛仍是头晕脑胀,四肢酸痛,非但没能解乏,反而愈发不舒服。他开口叫洛清,一连几声无人回应,倒是有一小童欢快地跑来,一把搂住沈既明的腰,毛茸茸的头直往他怀里钻。沈既明轻车熟路地出手揉了揉,道:“你怎么在这。”

      “我好久没见你了。”孩童奶声奶气地抱怨着。

      “怪我这些日没顾及到你,还遇人不淑!让我看看,长高没有。”沈既明试图给小仙童抱起来,刚举到一半,又愣住了:“不对。”

      他摇摇头脑:“你是谁?”

      仙童反问:“你不认得我?”

      分明近在咫尺,而沈既明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仙童的脸:“你到底是谁?”

      “我是记在你名下的仙童绿萼。”

      “我名下没有仙童,凡间的梅树枯枝纵使来了天界也化不出仙童来。”

      “这是你给我起的名字呀,我在梅树上,那么高,我害怕,后来是你接住了我。”

      沈既明道:“我接住的不是绿萼,是李龙城。”

      “李龙城是谁?”

      “李龙城和我,互为仇人。”

      “既是仇人,缘何不恨,你该恨他的呀。你不恨他,你还喜欢他,为什么?”

      沈既明被这不速之客搅得烦躁不堪,一时手痒,以前砸东西的毛病又犯了。他在桌案上一挥手臂,小玩意们轱辘满地,倒得倒,碎得碎,连香炉也被打翻了。香灰溅得四处都是,空气里的甜味更浓,而自称绿萼的仙童亦从一个化为两个,两个又在眨眼的功夫化为四个,须臾间,满屋子站满了绿萼,追着沈既明问道:“你为何不恨李龙城?你为何不杀李龙城?”

      沈既明头痛欲裂,抄起椅子砸向木窗,正逢凉风灌入,香气淡了不少。

      他再回头,绿萼们已经不见了。

      是香?

      洛清听闻屋里传来异动,推开门,进了屋子:“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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