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宝钻短篇同人合集》凌弋

1、【星牌】仲夏夜

　　“但我早就看出……早就看出……”
　　“……”
　　“你们如此行事，并非出于胆怯，而是缘于背叛！”
　　被他斥责的两位年长精灵，一个金发柔软如同锦缎，俊美至极的脸上有怒火在燃烧。另一个，与他尤为肖似的那一个，却勾起了唇角，那弧度漂亮得令人叹息，却因为那眸中的阴沉，诡异得似要嗜血。
　　继芬罗德·费拉贡德之后戴上纳国斯隆德主君之冠的欧罗隹斯不再欢迎费艾诺诸子。
　　他的血亲唾弃了他的血亲。从今往后，同出一源的堂兄弟之间将再无情义可言。
　　“所以，你也要背叛我了，是不是，泰尔佩林夸？”
　　“……”
　　“你选择为外人背叛你自己的家族，你的父亲，你的荣耀。”
　　“不——我没有！
　　我从来没忘记，我的血管里同样流淌着火之魂魄的血！但是你们……”
　　“……”
　　“是你们的所作所为，令八芒星蒙尘，让祖父之名蒙羞！”
　　“哼，竖子无知！”
　　“既然你不肯跟我们走，那你就听着懦夫的花言巧语留在这里好了，永远地留在这里！”
　　“我是要留在这里。堂叔邀请我，堂弟挽留我，但最重要的是，我愿意！这是我——泰尔佩林夸自己的意志！”
　　“话放得有魄力。既然你喜欢我行我素，那么从今往后，你也无须祭出我库茹芬威之子的名头行事了，虽然你的身体里流着我的血。但若第一家族的荣耀在你看来可以弃若敝履，那么，你就如你所言留在这里，好好地，乖乖地，当第三家族的狗吧！”
　　……
　　仲夏夜的纳国斯隆德，弯月与繁星之下，冬青树的叶子透绿似翡，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树下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俊美苍白的年轻人正对月独酌。
　　远处的宫殿中仍然人声鼎沸。
　　今日是主君之子的成年日，他们通宵达旦地宴饮也是可能的。
　　精灵以需要休息为由拒绝了亲族的继续相邀，酒未半酣便离开了盛会。
　　但他来到这里，却也只能继续喝酒，喝酒。
　　“要做个最出色的工匠，你就得时时保持冷静，手不能抖，眼不能花，如此方能做出最精准的动作，察觉出最细微的差别。”
　　小时候，他的祖父这样告诫他。
　　但凯勒布林博如今在纳国斯隆德王宫的僻静一隅，抖着手指为自己倒酒，一杯接一杯。
　　他饮它如饮烈火。
　　他记得他们的背影。
　　骄傲如旧，却又落魄至斯。
　　连他们自己的族人都不愿和他们走——包括他泰尔佩林夸。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他看着他的父亲与伯父的背影消失在旷野的尽头。
　　再无相见之期。
　　但他其实……根本就不能忍受。
　　过往的侍者无一敢打扰主君之侄，这一辈王室中最出色的工匠，这个清俊又理性的费诺长孙。因这年轻人已经与他父亲与嫡亲伯父决裂的消息早已传遍纳国斯隆德。
　　他们知道他需要独处。
　　但是有人例外。
　　吉尔加拉德找到凯勒布林博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得很高。
　　这金发的年轻人本是今日的主角，不过，他在凯勒布林博离席一段时间之后，也摆脱了妹妹和朋友们的纠缠，独身寻找他提前离席的堂兄。
　　不久后他便看到他伏在冬青树下的石桌上，黑发垂散，酒壶倾倒，残余的酒液汨汨流了一地。
　　吉尔加拉德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他过去的动静惊动了凯勒布林博，黑发精灵的睫毛动了动，当发现是他时，便又垂了下去。
　　“我本来是要找你继续喝酒的。”吉尔加拉德坐到他身边，将手中提的东西放到桌上，“谁知道你居然不等我，自己就先喝上了。”
　　“……”
　　凯勒布林博有时很烦他金发堂弟的不懂察言观色。
　　“我知道你可能没心情，也知道你不会像小芬杜伊拉丝那样，见到糕点就走不动道。但是你的确需要吃点东西，泰尔佩林夸。”吉尔加拉德扫了一眼一点下酒菜都没放的石桌。
　　“别拿我当小姑娘，埃睿尼安。”凯勒布林博叹了口气。
　　但是吉尔加拉德不管他，径自打开了带来的盒子：“蜂蜜薄荷蛋糕，蔓越莓酥，蓝莓派，啊！两个只剩一个了，肯定是小芬杜……”
　　“拿走，我不想吃。”
　　“还有一壶‘多瑞亚斯日出’，今夜统共就两壶，连我父亲都说味道不错。”
　　“……”
　　“你不吃东西，可不给你喝哟。”
　　“……”
　　凯勒布林博起身，从他的食盒里拿出一块蜂蜜薄荷蛋糕。
　　吉尔加拉德得意地笑了。
　　凯勒布林博平日里并不嗜酒，但不知为什么今夜觉得自己特别喜欢这种东西。
　　年轻工匠在吃东西的时候，吉尔加拉德在看他的衣服。
　　等他吃完，金发精灵说：“父亲并没有让你抛弃家徽的意思。”
　　凯勒布林博的衣襟上如今什么都没有——从前他习惯别一枚八芒星的胸针在那里。那是他成年时库茹芬送他的，但是费诺第五子在离开纳国斯隆德的时候亲手将它从儿子的衣襟上扯下来，扔进了河里。
　　“你可以自己再打一个，又不是没有材料。”
　　凯勒布林博说：“没这个必要。”
　　“泰……”
　　“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父亲了，埃睿尼安。”
　　“……”
　　吉尔加拉德眨眨眼。
　　凯勒布林博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不是说……”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吉尔加拉德打开了带来的酒瓶，突然发现他忘了带酒杯。
　　“呶，你先尝。说不定能清醒一点。”
　　这逻辑真是瞎扯淡。
　　凯勒布林博将瓶口凑到唇边。
　　“别做出一副悲伤的模样，打起精神来。”吉尔加拉德残酷地指出，“别让人认为你一个成年精离开老爸就活不了了。”
　　凯勒布林博笑了笑，他知道吉尔加拉德有心逗他开心起来。
　　“我已经不在乎那件事了。”他说，“我确实感到悲伤，但是因为我想到这世界已被伤毁，无论是维林诺，还是中洲。”
　　“……”
　　“它们变了。埃睿尼安，它们被我们改变了。”
　　“……”
　　“让你不要悲伤的意思，也不是让你转行做个哲学家啊。”吉尔加拉德有些烦恼地挠头。
　　“亲族相残，骨肉相悖，血亲相恶。它们是源头，也是苦果。”
　　这就……再开不了玩笑了。
　　吉尔加拉德沉默片刻，拿起了酒瓶。
　　“或许如此，但我仍相信，有一些美是永不会变的。而且，自被伤毁的阿尔达之中，还能诞生另外一些不一样的辉泽也说不定。”
　　他看着年轻的工匠。他的头发乌黑发亮，像一匹质地上佳的绸缎，在夜色中发出幽蓝的光泽。他的灰眼沉静如同死寂的湖水，却偏偏又盛满了璀璨的星光，那是一双能够夺人心魄的眼睛。
　　“更重要的是，既只是被伤毁，尚未湮灭，那我们为什么不能试试修复呢？”
　　“埃睿尼安。”凯勒布林博的双眼亮了亮，这一次真的笑了，“为什么我有种错觉，你会去当一个医者，从前你不是想着要当战士吗？”
　　“……”
　　他拿起他的手：“这到底是医者之手，还是战士之手？”
　　“这不是为了安慰你吗！”吉尔加拉德佯拧眉，
　　“我仍未改变初衷。我的确要做个战士。最英勇的，最厉害的，像芬德卡诺伯父那样，人们说到我就会觉得我勇敢。而且，他们还要用歌谣将我传唱。”
　　“有志气。”凯勒布林博说。
　　“你相信吗？”金发王子望着他。
　　“我相信。”凯勒布林博勾了一缕他散落的金发，在手上捏了捏，“命运馈赠你一份厚礼，你拥有无以伦比的天赋。”
　　“但不及你。”吉尔加拉德说，“我是说，类似的，你在锻造上的天赋。”
　　“谁说的。”凯勒布林博说，“你会这样认为，是因为你不知道，从前在维林诺的时候，祖父曾亲自为我启蒙。他教的东西，哪怕只一点点，也够我受用终生。”
　　这一点吉尔加拉德确实不知道。
　　他出生在第一纪元的中洲，凯勒布林博比他年长一些，他的一些过往，他是没有资格参与的。
　　不知为何，这让吉尔加拉德突然觉得很烦躁。
　　为什么他父亲不能让他生得早一些？
　　这样他不会错过他的童年，或者，他们可以，做到……待在一起的时间，比现在更长。
　　这样或许他们会是另一对……
　　就像玛提莫伯父和芬德卡诺伯父那样。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神气什么。”他又喝了一口酒，负气似地说。
　　凯勒布林博还在打量此刻缠绕在他手指上的，吉尔加拉德的金发。
　　月色为它渡上一层清光，令它现出一种金银交织的辉泽来，显得格外动人心弦——那令他短暂地想到了童年时代见过的，维林诺的光芒。
　　听到他这句话，黑发精灵有些惊讶地抬头：“埃睿尼安？”
　　他看到他脸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潮红，他的眼睛水蒙蒙的，但不知为何，却很矛盾的，显得更亮了。
　　“你今夜喝了多少？”
　　“能有多少？混合酒罢了。”吉尔加拉德乖乖任由黑发精灵将酒瓶从他手中取走，“你都提前跑了，你说我还能喝多少。我根本没怎么喝，因为没找到你，我想念你了，泰尔佩林夸。”
　　“无稽之谈。”凯勒布林博失笑，随即真的意识到他的堂弟是不能再喝了，于是他自己将剩下的一口引尽，然后将空酒瓶放在了桌上。
　　在这个过程中金发精灵靠近了他，而且伸手也扯住了他的一缕头发。
　　“我们几乎天天见面。”
　　“但我确实想念你了。”然而吉尔加拉德看着他的眼睛，固执地重复，“但我知道你在想你的父亲，你的伯父，是不是？”
　　“……”
　　“你想跟他们走。”
　　“不。”
　　“不，你想。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没有做下那些事，他们如果离开纳国斯隆德，你就会跟他们走。”吉尔加拉德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凯勒布林博皱眉：“这个自然。我毕竟是……”
　　“可我不想。”
　　“……”
　　“泰尔佩林夸，难道你都不想我吗？”
　　“……”
　　“我在找你，一直在找你。”
　　“……”
　　冬青树下一阵风过，吉尔加拉德吸吸鼻子，脑袋一晕，突然开始不满地控诉：“今天是我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居然没等我找到你，你就跑掉了。”
　　“那是因为……”
　　“我知道你不开心，所以我还特地带了东西来找你。”
　　“……”
　　“但是你就顾着你自己不开心，难道就想不到你走了我会不开心吗？”
　　“对不起，我错了。”凯勒布林博叹息一声，揉了揉额。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堂弟酒喝多了就成这样——简直像一只控诉他没给它午餐准备太多肉骨头的大金毛。
　　但是大金毛好像不准备接受他的歉意。
　　他扯住他的头发，拉近了他。
　　“做错事道歉就有用的话，还要国王做什么？你总得给点补偿吧。”
　　“那你想要……”
　　什么呢？
　　吉尔加拉德的嘴唇将他未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凯勒布林博感到金毛先是咬住了他的下唇，咂了几下，然后似是不满意似的，咕哝了一声，又含住了他的上唇。
　　“……”
　　“很甜……蜂蜜蛋糕……”
　　“……”
　　·大早上起来糊了个后续
　　·没有逻辑，没有反转，没有情节，只有惨不忍睹的OOC和腻得齁人的甜。
　　·生活已经这么苦，亲都亲了，那就来点儿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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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蛋糕是小芬杜伊拉斯喜欢的口味，真的很甜。
　　吉尔加拉德又舔了好几下，满意地叹息一声，微微离开，这才看到了凯勒布林博揪起来的鸦眉，与隐忍的脸色。
　　“……”
　　金发精灵眨眨眼，猛地意识到他干了什么，神色瞬间就变了。
　　“你……”他放开了他的头发，往后微微一缩，“你不会打我吧……今天可是我成年日啊……”
　　“……”
　　“泰尔佩林夸，你带工锤了吗？”
　　凯勒布林博冷笑一声，拂袖便走。
　　吉尔加拉德呆呆坐在石凳上，看着他的背影，回过神来，突然站起来，大步走过去，拦住了他。
　　“不许走！”
　　“你还准备干什么？”凯勒布林博冷睨着他。
　　“我我我……”
　　“你什么，说啊，埃睿尼安。”
　　那个平静的语气让吉尔加拉德心中一阵发毛，一时间恶向胆边生，他攥住凯勒布林博的衣领，一巴掌将他的堂兄按在了冬青树的树干上。
　　树叶簌簌落了下来，落了他们一头一身。
　　“……”
　　“为什么要我说，你难道不想先说什么吗？”他摇头甩掉脑袋上的叶子，气恼地看着阴影下精灵冷灰色的眼睛。
　　“……”
　　“我就是想念你，不要你走，怎么着吧！”
　　“……”
　　“我就是亲你了，怎么着吧，你有本事也亲我啊！”
　　“……”
　　“反正我也没亲过别人，也不想亲别人了！”
　　“……”
　　“我就是喜欢你，怎么了，比芬德卡诺喜欢玛提莫还要喜欢！你有本事也像玛提莫喜欢他那样喜欢我啊！”
　　“……”
　　“泰尔佩林夸，你到底怎么说！”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回复，吉尔加拉德气咻咻地吼。
　　“……”
　　费艾诺家族普遍能言善辩，但是年轻工匠被他堂弟无以伦比的诡异逻辑弄得哑口无声。
　　“问你怎么说啊！“
　　“……”
　　“我亲都亲了，你都不给我个说法！你还是人吗！”
　　“……”
　　凯勒布林博这次是真的想揍人了。
　　明明他才是被冒犯的那一个，他怎么还这么理直气壮？
　　他不记得他堂叔的家族有这种……不讲道理的混乱基因。
　　“你……”他最终开口，望着近在咫尺的精灵毛茸茸的金脑袋和委委屈屈的眼睛，却发现自己实在也发不出火来。
　　方才唇上那点温暖水润的触感，只是让他惊诧到了极点，以至于那个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但是，并没有让他感到厌恶。
　　他不讨厌吉尔加拉德的亲吻，当然，他的突然袭击与自作主张是另外一回事。
　　他挫败道：“你先让我想想……”
　　“好的！”吉尔加拉德立时欢快回应，很快又低下头去，亲他的眼睛，鼻子，嘴唇。
　　他用力推开他：“说了让我想想！”
　　“你想你的，我亲我的。”吉尔加拉德缠着他不松手。
　　“……”
　　凯勒布林博咬牙，很想立刻出手将紧贴着他的金毛给抡出去。
　　但……
　　但有一点他没说错……
　　今日，是他的成年日。
　　而且，他起先过来……确确实实是为了他来着。
　　酒……该死的酒。
　　他就不该由着他喝那什么多瑞亚斯日出——
　　利令智昏。
　　那个辛国本就是个为了个迈雅脑袋一热就干大事的人物，产自他的国度的酒，还能有什么好的？
　　凯勒布林博无计可施。
　　不过他微薄的怒意也感染了金发精灵，他不敢再亲他的脸了，吻很快蔓延到他的脖颈，又重，又急，又腻。
　　一阵麻酥酥的痒顺着吉尔加拉德的嘴唇蔓延到他心底，将他的怨恨，他的悲哀，他的痛苦不知不觉都驱散了。
　　凯勒布林博皱眉，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他来之前，他在想什么，他在恨什么。
　　脑海中只回荡着他气恼的质问。
　　“泰尔佩林夸，你到底怎么说！”
　　“……”
　　怎么说？
　　他伸手抚上了吉尔加拉德的金发，目中有深沉的思绪。
　　吉尔加拉德惊喜地抬起头来，可是看到他目中神色的那一刻，惊喜又转化成了担忧。
　　“你……不要走吧，泰尔佩林夸。”
　　“……”
　　“至少，至少，你想走的话，也要等我。”
　　“……”
　　“等到我可以单独做领主，做王的时候。”
　　“你要是不喜欢纳国斯隆德了，我陪你建一座新的精灵之城，属于你的工匠之城。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创造你想创造的任何事，城里可以种满你喜欢的冬青树。它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等我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候，我也会有我自己的城池，到时候，我们可以住得近一点，我可以常常来找你啊。你不会不见我吧。”
　　“你可真是周到啊，埃睿尼安。”凯勒布林博想笑。
　　但他确实对他的犹疑，他的悲哀，他的梦想，了如指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才出身火焰家族，吉尔加拉德却总是能带给他一点热度与温暖，就好像，他才是一团金色的，骄傲的火焰。
　　他贪恋那一点温暖，也热爱那团火焰。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他顷刻间便做了决定。
　　凯勒布林博伸手捧住了金发精灵俊朗的脸，对上他忐忑不安的眼，只用一句话便驱散了他的不安。
　　“我不走。我们试试吧，埃睿尼安。”
　　吉尔加拉德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黑发精灵的脸，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开口：
　　“是……是……我，我，想的那个……试试吗？”
　　“我想，应该是，你想的那个试试。”凯勒布林博微笑道。
　　环住他的手臂猛然收紧，金发精灵将脸埋进了他厚软的黑发。
　　“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成年礼了。我好高兴，泰尔佩林夸。真的好高兴。”
　　凯勒布林博看着天上一弯月，优美至极的眼睛渐渐也成了弯月的形状，溢满了璀璨的，柔和的星光。
　　良久，他才抚着他的金发，轻轻地开口：“我也很高兴，埃睿尼安。”
　　“……”
　　但是没有回应。
　　精灵在他的肩头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
　　这也能睡着？
　　“希望你明日醒来还记得今晚你做了些什么吧。”
　　夜风拂过冬青树，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了吉尔加拉德的金发上。
　　凯勒布林博叹了口气，单手把他扛起来，一路扛回了他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