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树梢又见夏》九分星

34、第 34 章

　　从商场出来时已经九点多，外面十分应景地飘起了雪花，在灯光和人影中，细细碎雪随风飞舞。
　　温佑霖仰头看着路灯下的雪花，突然被帽檐遮住了视线，梁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戴上帽子，小心生病。”
　　温佑霖扭过头去看，梁聿的手正重新插回口袋。

　　他们没有在外面跨年，一来天太冷，二来没必要。

　　三人在温佑霖家门口告别，温佑齐推门进院，温佑霖落后一步，站在门口注视着梁聿开车远去。

　　温宏宇和杜司岚都在客厅看电视，见温佑霖回来，杜司岚很是细致地把儿子端量一番，然后给出一个非常具有普适性的结论：“我儿子瘦了。”
　　温宏宇连忙问：“是不是学习太累？随便学学就行，别累着自己。”
　　温佑霖伸手扯扯自己的脸，“哪瘦啦，肉多着呢。”

　　半个多月没回家，温佑霖在客厅陪爹妈看完了一部电影才回房去。
　　手机自动连上了家里的无线网，一打开噼里啪啦地弹出许多消息。
　　温佑霖坐在床边看着99+的未读，直接点开了梁聿的对话框。

　　在他“屏蔽”梁聿的这段日子里，梁聿有断断续续地发了一些消息给他，温佑霖从头翻到尾，心也跟着翻腾，就好像那些被他压抑的情感全都苏醒了似的。

　　温佑霖仰面躺倒在床上，灯光让他有些目眩，他闭了闭眼睛，长舒一口气后拿起了手机。
　　离十二点只剩下几分钟，温佑霖想跟梁聿说一声新年快乐。

　　温佑霖掐着点，在十二点整的时候把“新年快乐”四个字发给了梁聿，架势之郑重仿佛发出去的不是一句简单的新年快乐，而是一个求生信号。

　　很快，手机震了震，温佑霖按亮屏幕，锁屏的消息弹窗上显示着来自梁聿的消息：要不要出来看雪。

　　温佑霖跑出大门的时候，羽绒服的拉链都还没来得及拉上，他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梁聿大半夜跑出来看雪，总之，因为梁聿一句话——甚至有可能是玩笑——他就义无反顾地跑了出来。

　　梁聿看到他敞着怀，两步走上前，弯腰替他把衣服拉好，“这么着急干什么，小心感冒。”
　　冰凉的空气顺着鼻腔进入，其间还夹杂着一点淡淡的火锅味，鬼使神差地，温佑霖伸手在梁聿头上揉了揉，笑着说：“没洗澡呢吧。”
　　梁聿揪着衣领子闻了一下，然后皱了皱鼻子，说：“回来就陪爷爷奶奶斗地主，刚刚才结束，还没来得及。”
　　“斗地主？”温佑霖跟梁聿并肩走着，“你赢了没？”
　　梁聿得意地笑笑，伸出一只手在温佑霖面前晃了晃，“赢了爷爷五块钱。”

　　雪下得确实比他们回来时大了许多，路上已经盖了厚厚的一层雪，除了他们俩，还没有人在这条路上走过。
　　风已经停了，只有雪静静地下着，两人一路并肩，漫无目的地闲逛。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小区里的儿童乐园。

　　秋千、跷跷板、滑梯，五彩缤纷各式各样的玩具在大雪之下好像洒上了糖霜的蛋糕，在暖黄夜灯的照耀下格外好看。
　　温佑霖用袖子掸去秋千上的白雪，胳膊勾着两边的铁链坐了上去，轻轻地荡着。
　　梁聿背对着他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可能是在捏小雪人，又或者想要团雪球打他。
　　梁聿起身的时候，温佑霖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姿势，生怕被梁聿的雪球击中。
　　等梁聿走近，温佑霖才看见他双手护着的是一盏小橘灯。
　　橘子肉被掏空保留下完整的橘子皮，里面放上短短的一小根蜡烛，橘子皮上还刻了星星的图案。

　　“奶奶做的，看着挺可爱，就拿出来了。”
　　温佑霖接过小橘灯放在眼前端详，橙黄色的光透过橘皮在黑夜里看起来暖融融的，他笑着抬头问梁聿：“给我的？”
　　“对啊，”梁聿在另一架秋千上坐下，长腿支在地上，慢悠悠地晃着，“新年嘛，大小是个礼物。”
　　温佑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梁聿，“你管这个叫礼物？”
　　梁聿盯着温佑霖看了两秒，没绷住笑出了声，“逗你的，哄小孩的玩具罢了。”

　　他们在秋千上坐了一会儿，等到小橘灯里的蜡烛燃尽熄灭，两个人身上已经落满了雪。
　　温佑霖从秋千上下来，弯腰揉了揉腿，他的右腿比天气预报还要准，每次变天前，准疼。
　　梁聿伸手扫去他身上的雪，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回去吧。”
　　“好。”

　　温佑霖全身也已经冷透了，他把小橘灯从右手换到左手，隔着袖子托着。
　　梁聿就走在他的右手边，一路走着，除了脚踩雪地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只剩两人衣料的摩擦声。
　　走到分岔路口，他们一个向东一个往西。

　　温佑霖停下脚步看着梁聿，举了下手里的小橘灯，笑着对梁聿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梁聿脸上也挂着浅浅的笑，鼻尖儿和两颊冻得有点红，比他平时的样子看起来要可爱一点。
　　温佑霖看了一眼，慌忙移开目光，担心自己多看两眼就要忍不住露相。
　　他朝梁聿摆摆手，说了“拜拜”后就转身往自家方向走去，走出几步后回头看，梁聿还在原地。
　　似乎是发现他停下脚步，梁聿远远地朝他挥了挥手。
　　温佑霖举起手，掌心朝向自己，手指向外挥了挥，意思是让梁聿赶快回去。
　　梁聿没有动，依然站在原地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几米的距离对望，温佑霖也不知道犯了什么轴，见梁聿不动他也不动。
　　最后梁聿似乎有些无奈，只好先一步转身离去。

　　两个人磨磨唧唧地分别，等温佑霖全身冰凉地回到家里，又悄声钻进卧室时已经快要凌晨一点，他裹着被子，好半天才暖过来。
　　小橘灯被他放在了床头柜，只要放上新的蜡烛就可以继续变成一盏灯。

　　雪还在继续下着，温佑霖侧躺在床上，把怀里抱着被子想象成梁聿，紧紧搂着。
　　他不知道梁聿为什么大半夜叫他出门看雪，但不管因为什么，都说明他在梁聿心里或多或少是和别人有些不同的吧。
　　当落花有意时，流水的一点盘桓都会变成让人心动的证据。
　　温佑霖明白自己不该沉沦，可小橘灯就放在那，在那盏灯枯萎前，他悄悄地允许自己放纵一会，用一整晚的时间来肆无忌惮地喜欢梁聿。

　　元旦当天一早温佑齐就出发去淮海了。
　　温宏宇和杜司岚准备去泡温泉，每隔五分钟就要来敲一次门，搞得温佑霖觉也没得睡。

　　“我不想去。”温佑霖萎靡不振地坐在沙发上，以实际行动抗议此次出游。
　　“昨天你梁阿姨特意送来的票，正好你哥不在，咱们三个和你梁阿姨一家开一辆车就行。”杜司岚一边往包里收拾衣服，一边喜滋滋地安排出行，温佑霖的抗议甚至还不如耳旁风。
　　不过……
　　“一家？梁聿也去吗？”温佑霖的心里产生了一丝动摇。
　　“你梁阿姨是这么说的。”杜司岚道。

　　温佑霖昨晚洗好的头发，早上起来炸成了一顶鸡窝，不过一想到要泡温泉又得重新洗，就偷懒只找了一顶棒球帽戴着。
　　他头上戴着帽子，脸上蒙着口罩，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顶，就只剩一双困顿的眼睛露在外面。
　　温宏宇把家里的SUV开了出来，温佑霖正靠在车门边等梁聿一家过来。
　　他没有问梁聿会不会去，只是时不时地朝梁聿家的方向张望，他甚至想，如果梁聿不去，他一定要找个借口回家猫着去。

　　过了没一会，温佑霖看到四个人从转角处出现，他站直了身体，从帽檐下偷偷注视着逐渐走近梁聿。

　　两家人到齐，没多寒暄，就上了车准备出发。
　　温佑霖和梁聿照例挤在后排，不过这次和上次的田岛之旅不同，梁聿的妈妈梁甄安就坐在梁聿的旁边。
　　自从他们搬回来后，温佑霖还没见过梁甄安，当然，在这之前他们也有很多年没见过了。
　　梁甄安同样关心了一下温佑霖的高三生活，不过并没多问，只是叮嘱他多注意身体之类的。
　　温佑霖想，梁甄安大概是看到了自己乌青的眼底和藏也藏不住的哈欠。

　　红山温泉离得不算远，开车过去也就只用了一个小时，到了之后换好衣服，他们兵分两路去了不同的池子。

　　温宏宇和梁聿爷爷一路从天文地理聊到国家大事，聊得热闹走得缓慢，温佑霖和梁聿只好放缓了脚步跟在后面。
　　温佑霖裹着浴袍，顶着一头乱发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连眼角都湿润了几分。

　　“没睡好？”梁聿侧头看了他一眼。
　　温佑霖目不斜视地点了点头，沉闷地“嗯”了一声。

　　梁聿的浴袍不好好穿，只在腰间松松一系，领口露出了大片肌肤，不像他，恨不得把交领的位置提到脸上。

　　“看你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梁聿的一声轻笑扫过耳廓，温佑霖感觉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他抱臂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几分，脚步一顿，跟梁聿拉开了点距离。

　　“那边还有药浴，过会儿可以去试试。”梁聿指着一边给温佑霖介绍，显然是提前了解过的，“那边有自助餐厅，楼上有房间可以休息，晚上你想出来的话，还可以去外面看看风景。”
　　温佑霖连连点头，头点到一半突然顿住，惊讶道：“……晚上？我们今天要在这里过夜吗？”
　　“你不知道？”梁聿同样惊讶，“我以为阿姨跟你说了呢，刚刚不是要你身份证登记来着。”
　　“……我以为是在买票。”
　　温佑霖越说越小声，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