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筹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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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日，家人都早早地起来，洒扫庭户，除尘净秽。又换门神，贴春牌，钉桃符，安排香花灯烛、果品供盘。
因呼延家几口儿原是离乡在外，宦旅之中，寻常家祭倒没那许多繁琐的讲究处，呼延灼伤还未愈，也不折腾他起来了。
有些事情却不能省：呼延通教另收拾一室，请下杨怀恩夫妇神主，少不得要杨志亲去磕头供香。杨志也还行走不便，呼延通便抱着他去。
杨志并未过继给呼延家，又是他生身父母仅存的子嗣，每年的几次形式上总要看重些，虽然呼延通心内早就把这儿子彻底据为己有了。
呼延通总记得前年这时候初见杨志，他那种孩子气、极度依恋父亲的神情，后来在自己面前也常是这副样子，让他心里说不出的受用。
自杨志来这家里，当爹的寄托在孩子身上的乐趣何止翻了一番，近来这感触愈鲜明，因呼延灼大了，本性不喜黏人的“缺陷”越发暴露无遗。
家下丫鬟、杂役等几日未见杨志，院子里迎面撞见他这么给抱了出来，都抿着嘴偷笑。却把杨志羞的扭过头去，几乎想把脑袋埋在呼延通怀里。
呼延通暗地里让他这窘态逗得不行，明明也有翻江倒海的本事，在家里便这样。这时便懊悔责打他重了，料其虽也过错非轻，却是受呼延灼怂恿来的，他两个情分过于好了，不论什么骇人听闻的淘气都跟着一起。
杨志完了祭祀，呼延通带着他却不回卧房去，直接进了摆宴的堂屋。
呼延灼已经在桌前软塌上了，吴氏方才坐在那里，以超过平日克制的爱意，揽着他身子抚慰一番。
呼延灼见他爹要将兄弟放在他旁边，立刻像三岁小娃见了心爱的玩物一样伸手来接。人都不计较他兄弟俩这般幼稚的嬉戏，没一时又在塌上厮闹成一团。
吴氏嘱咐明日给他俩彻里彻外地换上新衣，因叫人取过那两件新夹袄来看了，与他们刚穿出去弄坏的貔貅、麒麟那一身原是一起做的，这一身做的工夫还要更精细。
因说起来，才知前两日家中事：呼延通从两个儿子嘴里问不出来也并未善罢甘休，已将阖家内外整饬一番，凡不是知根知底，有嫌疑的手艺人都打发出门去永不再用，董裁缝师徒也在其内，做了被殃及的池鱼。
吴氏倒有些替他不平，加厚给了一份工钱。呼延灼和杨志听说屈了侯健，心里过意不去，呼延灼便偷偷地将一锭大银教耿周送出门去，与侯健做新年礼。
此时一家人围坐桌前，看着摆放肴馔。
呼延灼正纳闷如何今日这宴摆得甚早，便听他娘说道：“吃了饭你爹要去州衙见韩知府。今日大节夜怕有事端，直教他亲领军马出去巡视，才放心得下。”
最后一句带出些对知府压抑的不满，在儿子面前也不禁流露出来。
呼延灼和杨志昨晚已得了消息，情知这“不放心”是因何而起了。杨志只顾盯着桌上的新奇菜肴，呼延灼又叽叽呱呱地不住发问。
呼延灼倒没掩饰他径自打探了那许多消息，好处是不装假做作，却显得太心急，被他爹嗔着他操心太多，三言两语都挡了回去。呼延灼自有些气鼓鼓的。
享用过家宴，呼延通出门去了。家下人自吃酒松散，呼延灼他两个也没甚好消遣，回房躺下，呼延灼便要践行“辞旧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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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周得了呼延灼嘱托，寻到裁缝行里，背着董裁缝唤了侯健出来，将出那锭花银交与他。却见几日不见，那侯健似病了一场，脸色十分不好。
耿周将他两个心意告诉一番。侯健猝然变了颜色，浑不见一点喜意，反倒踌躇不安。
他犹疑了多时，对耿周道：“哥哥，这一向多承你看顾我。情愿不要这银，烦你怎地与我说个方便，让我再见小官人一面，当面谢过。”
耿周叹道：“侯小哥，我知你的意思了。你因痴爱学武功，还想教我家哥哥说情，你仍进去。只这件事本就是从他两个身上起的，他如今哪里还能做得了主？因此才教送银两来补偿你，此事也只好罢休。”
耿周转身待走，不料侯健一把扯住。耿周回身看时，却吃了一惊。
只见侯健早已急得哭出来了，此时扯住不放，呜呜咽咽地哭道：“我本是无心，却做下天大一桩错事，欲待瞒着不说，心里却对不住小官人待我锦绣般一片美情。况且我师父也有些觉察了，这几日百般试探问我。
如今拼着都说出来，也省了我这般煎熬。倘若哥哥见怜，两位官人能恕，不拘怎地将来必要报恩；如不能恕，少不得吃官司，也是我命犯灾星。”
耿周闻言大骇，忙问其详。细忖他的话，又惊又怒，也不记得自己怎生答对的，忙忙地跑回家来欲告诉呼延灼。回来却见他两个早已熄了灯睡下，只得暂且按捺着。
…………………………
呼延灼和杨志一被里躺着，其时未睡。
呼延灼喃喃地嘀咕道：“如今爹爹已有些讨厌我了。”
杨志讽刺地轻笑一声。呼延灼似有不满，接着说道：“你是他的娇儿，如今他爱你可远超过我。”
杨志哂道：“这话你自己信么？”
呼延灼原是有些不爽气，胡说乱道的，听了这反问，想到他一向在与自己争竞上显出的小心谨慎，自然答不出了。
呼延灼却蕴藏着坏笑，抱着他乱摸索道：“你既是怕我，如何还敢违拗？”
杨志只觉道他就要摸到自己下半截疼痛处了，慌得劈手来反抗。
半夜里，两个相拥相抱地睡得正熟，呼延灼梦里感到有人粗暴地将他俩分开。
睁开眼一看，是个不认识的汉子，凶神恶煞的，直接把呼延灼推得一跌，对着喝道：“小畜生，你怎敢这般欺负我儿子？”
呼延灼吓得浑身战栗，醒了过来。哪里有旁人在房中，杨志仍在怀里好好地睡着，方知是梦。
次日醒来，呼延灼便有些怏怏的，自思量道：“是梦无疑。若是鬼魂，身上全是阴气，如何能近得活人？何况重重地推我这一跌，也没见添什么症候。”
只他虽未添症候，却也没见好，而杨志已能够自己下地了。
杨志穿了新衣，刚在家里遛一遍，就让他爹唤去帮着回帖子。耿周迫不及待地进来，对呼延灼诉说昨日之事。
呼延灼本有些蔫蔫的，听说这话，震惊得立马来了精神，问道：“他究竟是怎样说来？”
耿周努力回想，将侯健所述，他怎地与王矮虎相识，那一日怎地吃他赚去误泄了主家讯息，怎地不合收了他一匣金珠，后又让董三发现起疑，都一一告诉了。
耿周自气忿忿地，对呼延灼道：“若不是怕他师父将他难为，他敢是还瞒着呢！哥哥错待了这等小人！”
呼延灼仰卧着，一动不动地思索。自经了燕顺、王矮虎那事后，他就对所谓的前世同僚情分心凉了半截。万没想到竟然是侯健说的，耿周所言他自己也有些同感。
只是侯健毕竟年幼，最终能坦白出来也是担了莫大的干系。从这看来他为人还算有良心，也不能说他没义气。
那王矮虎如此奸诈，不像是能甘心认栽的。清风山恐还有大事，比起二龙山，他们对那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如今再央着他爹做什么，恐怕自讨没趣，而他自己又缺少能使唤的人。只耿周一个能替他跑腿，但谁人不知他是受自己差遣，又怎能避人耳目。旁人不是使唤不动，就是信不过，张牌、李牌虽好，却是他爹的心腹。
呼延灼思量了半日，终于回过神来，对耿周道：“你再去走一遭，告诉侯健，过去的事我也不会跟他计较。”
耿周等了半日等来这么一句，不满地叫出声来，让呼延灼止住了。
呼延灼接着吩咐道：“只他说要报答我，如今便看看是真心假意：他说当日与王英在那庄园里相会，如今已知是清风山下一带了。那里是谁家？与清风山做的什么勾当？如今山寨里还做什么打算？
他既曾去过，如今也自然能寻得见，手里盘缠尽有，怎么想法子探明了报我，便是他自己的事。”
豺狼虎穴里探险的蠢事，他们不能再自己去做了。侯健若果然有心，就让他自去探一探看，他既从小在江湖上行走过，没准便有些意想不到的能耐。当然不成的话对他们也没甚坏处。
耿周听完才觉有些解气了，忙领命去传话。
…………………
呼延通本是有门馆先生的，只是乐于看着杨志下笔不假思索的小模样，拿过来读着文理又通畅，又丝毫没有文人的酸腐气，在他看来，就跟诗礼之家看了儿子做的锦绣文章一般自豪了。
杨志还挺得意地瞅了他爹一眼。
呼延通笑了，对他道：“小郎，韩知府邀着初五那日去他家吃个体己小宴，你跟我一起去。”
杨志便问道：“哥哥也去么？”
谁料呼延通白了他一眼，道：“就知道哥哥！你俩分不开是怎地？总跟在他后面，哪有你出头的时候？”
杨志撇嘴，不就是问这一句，他又没说什么。不过事出反常必有蹊跷，也不知他爹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筹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