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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圈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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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三日,杨志果然自己走来看呼延灼。
呼延灼有些恍然不敢相信,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以为杨志不知要怎样煎熬,心疼他哭,心疼他病,忽地看见杨志丰采依旧、精神健旺地出现在面前。
他本以为杨志就算病好了,也不敢自己走过来。换做是呼延灼,一定躲着不敢来见这些人,那件事才过去了没有十来日呢。
杨志不但病好了,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又拿出他平日在家里那副十分乖巧的模样。吴氏派蔡妈妈过去给他送吃的,蔡安又不在跟前看着,他便抓住这机会,要到堂屋来给娘问安。
呼延灼暗自笑道:“这个小无知,好没羞耻。偏他会装乖巧,娘又不好说什么。”
两人只打个照面,也不好多说话,彼此却都晓得这般眷恋不舍之意。
杨志自来有这样的本事,有心压抑时,便能在人前不动声色,当即按定心神,不再贪看了。呼延灼倒可以趁人不备多看上几眼,看他在这里吃茶果点心,听旁人对他说那些亲切宠爱的话语。
杨志一碟子点心还没吃完,却见呼延通走进来了。
呼延灼心里一紧,也不知是当真赶得这样巧,还是因为有耳报神。杨志见了,没显出一点惶恐。
呼延通倒没说杨志不该来,也没发怒斥责他,只打量着问一句:“你这是将养得全好了?”
杨志低了头,答道:“没有。”
呼延通一直亲自照顾他,自然晓得他没有,不过才刚能够下床行走,因此也未曾特意禁锢。
他说气又不是气,也并非预料不到,小逆种就是有这样的胆量。两个都在一个屋檐下住,一时监禁了不教相见,也不是长久办法。
他的对策倒是已经有了,总不怕奈何不了这两个孽障。
呼延通对杨志道:“我看你这是好了,还是罚的轻了。你就给我在这里跪着罢。”
杨志顺从地跪在地下。体罚他是不怕的,就是豁出去任打任罚,他才敢这样。
吴氏拦着道:“孩子才病了一场,你又折堕他做什么?”
呼延通道:“休要理他!我原是想起来一件事……”
呼延通交待完就到前面去了,吴氏按他说的,带着家人们走去查找一件东西,这间房里只剩了呼杨两个。
呼延灼觑着无人,悄悄对杨志笑道:“你这又是何苦?来日方长啊。”
杨志这时直盯着呼延灼,呼延灼看见他眼里好似燃起一团火,与方才那顺从的神态大不相同了。
他说道:“我要不试上一试,谁知还有没有来日?”
呼延灼心中感动,忙安抚他道:“我说你呆么……咱们两个又不是别人,岂是谁人能斩得断的?”
杨志原是拼着来问他一句,赌上这一回。他深深省得自己所有的指望不在旁人,只在呼延灼一句话。
呼延灼这一次说的才是一剂神药,什么愁病都治得好了。他竟不知呼延灼几时会说这样的话了。
呼延灼自前日,自己也想得明白了。他爹既然舍不得两个儿子性命,他们还怕的什么?恐怕也没有别的手段能治伏他们了。
当然也不是说他们有意做忤逆之子,只是在这一件事上,平日还是该遵行孝道。
呼延灼见了杨志那欢喜模样,自己也想笑,又觉得不合这狼狈的光景,便问道:“你身上还疼么?”
杨志还没来得及说话,听见有脚步声逼近,两个就止住话头了。
……………………
到呼延灼休养得能起来了,呼杨两个便照常跟着爹娘同桌吃饭。日子仿佛回到许久以前,呼延灼也搬回自己房里住了。
只是那两册天书却没还给他,他爹自收着研读去了。这个呼延灼倒不在意,他们早该自己献上的。
他在意的是,过了这许多时日,也没提过几时让他们回营里去。倒是听说他爹早就教行营众军卒从清风山回来了,如今正在亲自编练。
按呼延灼自己的心意,他在家里总有些尴尬,最能够尽孝心的地方,还是回去帮着管军。
那行营自募兵为始,便是他和杨志在管领,如今竟全不提起。就算他爹不放心他两个,总可以先派一个去;便是厌恶了呼延灼,总还是喜欢杨志,也没见教杨志回去。
呼延通对两个儿子的惩罚,就是把他们圈在家里。
呼延灼这才有些慌了。
他这才醒悟,先前想的是太自不量力了。他两个现是他爹捏在手里的,任凭摆布。
他们如今尚无朝廷任命,只是在呼延通帐下做事,能够领军,仰仗的完全是主帅之子的身份。
就算是谋职,也是以父荫补缺,还要由他爹为他奏请。如今便是许他承荫,放他出去,呼延灼也等待不及了。
出去了还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独立领军。埋没了他的才干还是小事,世道如此不太平,只怕随时会有大战势,若是手里无兵无权,最好的时机就要错过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也不知他爹心里是怎样打算,看这个样子,当真要夺他们军权。
如今他们俩过的完全是小孩子的生活,还不如小时候从早到晚练功,有事情可做。呼延灼可是已经满十七岁了。
呼延通最厉害的手段,就是养着儿子在家里吃闲饭。
头几日虽然憋闷些,还能过得下去。忽然有一天,他们害怕的猜疑都证实了。
呼延通重整行营,削去了他二人“行营都头领”的职务。
……………………
杨志睡醒午觉,有些闷闷的,在院子里呆立,看着树上叶子被风吹落下来。
他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上房转了出来,忙叫住:“侯健!”
近来这些相熟的人总是有意躲避见他们,难得捉住一个。
这来的果然是侯健,迎面撞上,有些难为情地走来:“小将军。”
杨志忙拉住他,往背人处去了。
杨志道:“你怎么进来了,也当值么?”
侯健道:“是蔡都管教我进来改件衣服。
小将军,我从来不会说谎。我们孩儿军这几个人,没有一日不想念你两个呢。”
杨志问道:“营里如今怎么样了?”
侯健道:“操练一点都没放松,比先前还更严了。如今相公抬举的一个窦指挥,一个孙统领,多是他两个在管领。也不是说他不好,自然比不得小将军能体恤下情。”
对营里将领的职务变动,杨志多少还是晓得的,自然有得意的也有失意的。重整一番,原青州军的能人也都安插进来,这一部就彻底成为呼延通的亲军了。
这些变动本在情理之中,呼延通大可不必越过儿子自己来做,让他两个心里很不是滋味。难道真的从此不用他们了么?
侯健毕竟跟他俩混的久了,比别个敢说话,见杨志这样沮丧,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将军,你们俩究竟犯了什么错?外面都传得不像样呢。”
杨志让他这话唬得一惊,强自镇定,问道:“外面怎么说的?”
侯健道:“许多人都说其实你们没有真犯什么错,只错在自身太有能耐了。乳虎长大了,老虎就显得没那么威风了。真是这样么?”
杨志这才省得众人全猜错了,放下心来,忙道:“休要胡说!是哪个诌出这样的话来?亏你们还能信这个!”
侯健心道:“看来这说的多半是真了。”
即便不真,也不是空穴来风,看这光景便晓得了。
再说都传成这样,也没见怎么追究,焉知不是借这来弹压诸将,连自己亲生儿子都容不得,何况是你们这些人。
呼杨两个目下是凄惨了些,但人家父子又无隔夜仇。他二人不论将来怎样,这军权却是牢牢地掌握在呼延家自己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