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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竞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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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朝奉一家款待客人,吃过筵席,又说些闲话,歇息了一时。便依前言,领众人重回校场,集合了庄兵,都看呼延灼要怎样做耍。
呼延灼生气勃勃,谈吐恢宏,生得又一表堂堂,多少大人物见了都称奇,眼前这些人更不例外。杨志这种场合就话少,还没有祝龙会表现,相比之下毫不起眼。
便是嫡亲的兄弟间也常有这种情形,总是做哥哥的出头与人交际,做兄弟的便越发罕言寡语,一个爱揽事、独断专行,顺从的那个便懒怠惯了,总似长不大一般。这也是他两个整日黏在一起的弊端。
呼延灼说要亲身试验,挑战一下栾廷玉的坚阵。祝家人心里虽不以为然,但听说他颇晓得些阵法,都请教他要以何等阵势来破。
呼延灼笑道:“贵庄习练的是世间绝高的阵法,小子年幼学浅,如何敢来斗阵。此阵设计得滴水不漏,若用步军挑战,势必自取其辱,恕小子冒渎,想用马上冲锋一试。”
栾廷玉道:“这也容易。只容小可略微变换阵形,以圆阵来招架。”
这话一听便是懂行的。栾廷玉的阵,最大的缺憾便是略显单薄,怕的就是马军直冲,撞散薄弱处,整个阵就容易崩溃。但将各个小阵排列成前凸的圆阵,打头的牌兵从各个方向以团牌向外,每一阵都背向中心,便无侧翼之忧,随你从何处进攻。因此圆阵最适合用来防御。
栾廷玉下令,让众军士变换队形,排列成两层圆阵,即便是骑兵突入,也难穿透两层的纵深。
呼延灼面露赞赏,看着他们一番变阵。栾廷玉又问道要用多少骑马军来试。
谁料呼延灼张口便来:“只是试验而已,我一个人来。”
众人都惊得面面相觑。
一人一骑,就算面对阵中一个独立的小阵,冲锋中也要顶住数支飞枪,四杆长/枪。便能冲到阵前,团牌背后还有两柄重斧、两杆镗叉一齐袭来,又有藤牌手的干扰。他两只手要同时对付四面八方的二十只手,这二十只手各有分工,配合得相熟默契。就算有坐下战马,这时也不见得是多大助力。
何况这只是其中一阵,何况还有前后两重。
老实说以步对骑,一般军士很难迎面安然立定,栾廷玉方才也有一丝心虚。只是看在他带来的人少,料不妨事,这才痛快应下。马军冲锋,间距不能过窄,对上这种阵势也难相互策应。
但万没想到呼延灼竟然要单打独斗。
再蛮勇的将领亲身冲锋陷阵,至少也省得带几个人簇拥防护罢?
徐崇先反应过来,嗔着呼延灼道:“胡闹!真当是玩啊。”他晓得呼杨二人的武艺比当日精进得多了,却不知这两个练成了内功,真实水平早已超出常人想象。
呼延灼陪笑道:“我省得必不能成,只是为了上手体验一回,也不怕人见笑。”
祝朝奉还好,祝家三子早已气得对呼延灼怒目而视,觉得这人如此做作,是在藐视他们家了。一个武功高手,一人对抗得了几十个散兵也不算多么稀奇,但对严阵以待的战士就是另一回事了。要是如此容易破得,要他们精心编排操练的战阵何用?
杨志道:“哥哥,你一个人难成,我和你去罢。”
呼延灼道:“你先少待,我试了不成,咱们两个再一起上。”
他并非自己炫耀逞能,而是真的想试验,一人一骑是一样,有个人在步下配合是另一样。至于多人多骑,他也知对上这种阵形无法策应,对他的试验没用。
跟来的几个军汉暗松一口气,他们可没这样本事,生怕被拉上去出丑呢。谁料呼延通却横插一句,当即点了四五个亲兵,命跟了呼延灼去。
栾廷玉和祝朝奉方才又是惊异于呼延灼口出大言,又恐怕这黄毛小儿真有惊天的本事,就自己轻轻松松地就把这阵破了,这时才有些放下心来。呼延灼也不推辞,便与那几个背运之人整顿鞍马。
祝朝奉问道:“小将军不曾带得衣甲?”
呼延灼道:“出门在外没料到有用它时,不曾带来,相烦借一副罢。”
祝朝奉笑道:“这个好说。”当即命人开了库,取来五六副具装甲,所谓“甲骑具装”,不但有人披的铠甲,还有能防护战马周身的全具马铠。
呼延灼等人眼前一亮,祝家庄真不是一般的阔气。这可是宝贵的战场杀器,青州库里压箱底的也不上二百具,祝家自称“只有一百来具”。
呼延灼是有名的爱好甲兵铁骑,当初他对高俅狮子大开口,从京师甲仗库里弄来三千具重铠全装,大结连环马,人马皆披重甲,枪刀箭矢分毫不惧,驱动马军一路平推,杀得梁山泊人仰马翻。
他一边追忆当年的威风,一边兴兴头头地亲手给枣红马穿上六片甲衣。他的马虽然机灵,到底这试验极危险,可不要让重斧伤了马腿。呼延灼不由畅想,若是他将来发了大财,定要给自己的军队换上最好的装备,还怕什么金军的“铁浮屠”。
呼延灼自己也着了甲,又来挑选兵器,拣了一杆丈二骑枪,去了枪头。跟他的人也全副武装,各执长/枪。呼延灼把他四人唤到一旁,吩咐闯阵的对策,计议已定,才各自上马,来到校场。
与此同时,祝龙也对场上庄兵做了一番训示。祝龙碍着呼延灼是客人,不好当面和他置气,却对场上防御的众人狠狠地交待了一番,务必要他们争气。
祝家庄素来号令森严,编成的队伍时刻不许错乱行立,演习比较中,一人违令,连同队之人都要按“军法”连坐,动辄捆打,属下无人不惧。这一番恫吓之下,人人警醒,唯恐自己有所失误,便要顶缸受罪。
众人瞩目之时,呼延灼他们五骑人马上场了。那四个军士有了具装重甲,心里也不怵了。呼延灼居中,摆开一字横阵。
两边对垒,楼上擂起鼓来,祝朝奉等人都屏气凝神地看。只见场上号旗挥动,呼延灼等骤马冲阵。
他们与大阵相距甚远,呼延灼带人避开正面,斜向右方驱驰,半路上忽地转向,挺枪跃马,猛冲向圆阵。另四个人默契地跟上他的节奏,一齐横冲向他选定的这一窄面。
当面的庄兵们见他们猛地锁定自己,惊慌不已,若不是平日训练有素,见了甲马这样飞速冲来,早吓得足软眼花、阵形自乱了。
他阵内十人一队、十队一哨,哨长见了这势头,忙指挥各小阵上前迎击。众人结阵前出了几步,慌地先扔了一阵标枪,前面牌兵便将团牌立起,长/枪如拒马一样摆开。
步下的怕铁骑冲来,马上的也怕枪刀丛密,这一番对撞拼的便是胆气了。那几支标枪投得气虚力弱,一丝也没妨碍到呼延灼,轻易便拨开,挺枪直杀入来。
栾廷玉编排的每一小阵正面极窄,难处便在马军横冲时,两个人无法同时攻击同一小阵,达到夹击的效果。呼延灼等各奔着一个小队冲去。
呼延灼毫不犹豫地出枪,只一搅,四杆向他戳来的长/枪还未使上力,一霎时都被打偏了。牌手慌地高举团牌,欲阁住他就要突入阵内的骑枪,呼延灼枪到,只向下一砸,那牌手持牌不住,团牌应声坠地。
这伙人方知呼延灼神力,枪兵手软筋麻,救应不得,呼延灼早已近身突入来。
只剩下几个持短兵器的可指望,那几个却如何是对手,呼延灼舞枪跃马,如入无人之境,将这一队人都撞开了。两侧临队的想要相救,又哪里能近得他身。
后一层的见此情形,都吓呆了,如泥塑一般立在那里,战不敢战,躲不及躲,直等着被马蹄碾过。呼延灼却收缰减速,刚好在后阵面前停住了。
呼延灼看着还维持抵御姿态、摆开长/枪的庄兵,说道:“我不成了,原该一鼓作气,这一来可不敢冲了。”
楼上的看众见到场上这般奇异场景。
除呼延灼以外,另四人都冲阵失败了,他们都止于外围,突破不了长/枪的防距。骑兵一旦失速,搏击便处于劣势,那四人里有一个挣脱出来,三个反被人多势众的步军围攻。
而呼延灼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冲破前一层阵,却在后一层阵前停住了。据他自己说来,是跟同伴一样的原因,到后一层就情知冲不破了。
栾廷玉见了呼延灼,拱手钦伏,道:“小将军真神人也!栾某今才见识了。”
呼延灼道:“小子不过仗着衣甲遮护,这阵里若用的是真家伙,也不敢逞能,何况还未加入强弓硬弩,栾教头才真用兵如神。”
若不是演习,这阵中显然还能编入弩兵射手的,甚至连神臂弓、床子弩一发上,那才是骑兵的克星。
从结果来看,四个青州军精锐在对方严密的配合下毫无招架之力,呼延灼自己若不是凭借内功,力量和速度远超常人,也做不到如此。单纯以马军冲撞,并非明智之举。
换而言之,有效的结阵和兢业奉法、操练得当的步军可以正面与马军对抗。
这是呼延灼的第一次试验。呼延灼便又教杨志和他一起上场,再试一回。
杨志方才为呼延灼不带他玩,却自己在人前出尽风头,有些生闷气。很显然这里所有人的赞叹、钦佩和嫉妒都集于呼延灼一身。
但呼延灼来叫他,杨志还是毫不迟疑地跟着去了。
祝家众人请他换上衣甲。杨志道:“我是步战,不必了。”只拣了一把未开刃的偃月刀。
呼延灼还是那一身装扮,兄弟俩上场。杨志先用右手持着那把大刀,左手牵住枣红马的尾巴。
场上号旗一挥,只见人随在马后,健步如飞地冲出。
此番冲阵,是为了试验呼延灼设想的步骑协同。杨志暗自思忖他两个扮的角色,呼延灼是珍稀的具装骑兵,自己则是配合他战斗的,不畏艰险、吃苦耐劳、方便灵活、居于次要地位的轻步兵。
呼延灼故技重施,先隐蔽他的进攻方向,还从刺斜里一个急转。被选中方向上的庄兵急急应战。这一回作战面上没有一同横冲的马军,呼杨两个可以同时攻击一个定点。
杨志放开马尾,先让呼延灼楔入阵去。呼延灼仍是一搅拨开四杆长/枪,击落团牌,破开阵门,正向内冲时,却出了意外。
这一队庄兵不知是武艺更高,还是吸取了上一场的教训,牌兵背后的两个斧兵却从两面抢上来。呼延灼一枪/刺中左边那个的肩胛,那人向后倒了,右边那个却已趁势杀入骑枪的防距。
原来操练之时早有明令,“以斧救牌,以枪救斧,以叉救枪”,门户被破了,他们整一队人都有罪,若再救护不力,罪加一等。因此斧兵早预想到牌兵无抵抗之力,先跳出来抢到呼延灼马前。枪兵虽不济事了,背后的短兵却得了这个缓冲,忙跟进展开来。
别的尚且威胁不大,唯有斧这种兵器,挪上攒下,钩东扫西,上揕人胸,下削马足。当年呼延灼的连环马败在徐宁的钩镰枪下,如今这个勇敢的斧兵便要砍枣红马露在外面的马蹄。
跟在马后的杨志手舞偃月刀,从右边杀入进来,一刀将这斧兵砍倒,又将那几个上来抵抗的“扫清”。对突入呼延灼防距的,只能靠他来“以短救长”了。呼延灼马不停蹄,长驱直入,杀奔后一重阵去了。
依靠这样的协作,这一回他两个顺利突破了两层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