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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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亭奴消失于江流中心的漩涡之中，璇玑端详着手心里三块碎片，从镜子破碎的边沿里流淌出金黄色的阳光，铺在璇玑的手心里，像是一碗琥珀色的蜜酒等待着倦归的旅人。
璇玑一言不发地将它们妥帖收好放置在怀里，转身离开。
玲珑看着璇玑的样子也不像伤心，本以为自己能抓住那只鲛人小辫子的玲珑举着叶子自己在那儿喃喃自语。
“嗯？怎么回事？那个鲛人……这就走了？”
璇玑就跟他说了说话？难道璇玑这是在劝解那只鲛人？
我妹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玲珑的脑洞忍不住拐向了未知的方向。
钟敏言没想到玲珑愣神是因为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了个哈欠，没所谓地道：“走就走吧，也省得在岸上兴风作浪，要我说这人呆在人在的地方妖呆在妖该在的地方不就得了？非得来人间捣乱。”
“而且我相信璇玑的判断，既然璇玑这么做必然有她的理由，你说是吧，玲珑？”
“那是当然，璇玑可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好孩子，”玲珑忍不住夸夸其谈，“既然璇玑这么做肯定是有她自己的理由的，嗐，害我白担心一场，走了走了，一会儿璇玑回去没看见我们可就露馅儿了。”
玲珑玩着自己垂在一边的辫子神色变得明媚起来。
禹司凤默默不言地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听着玲珑和钟敏言的打闹声落在江边的璇玑身上，神色微微放柔和了些。
璇玑师妹眼中没有对妖的丝毫歧视，在她的眼底到底倒映着怎样的景色？
禹司凤从南荒看到如今，那双琉璃无垢的眼瞳之中仿佛能辨别每个人的本质，不因种族之异而有分毫偏移。
不过十六岁的禹司凤没有多少阅历却先于这世间许多人发现了这样珍贵的宝物。
然而少年心中的温柔向往仅仅展露了片刻就被他收起了。
冰冷的面具底下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不，不行。”
人妖之别，宫规约束。
不论是人是妖，身在无量红尘之中，便免不得随波逐流。
禹司凤在开始知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根本没得选。
“若是璇玑师妹……”心悦与他……
禹司凤的嘴唇轻轻抿起。
那他自然愿意为此舍生一搏，然而，璇玑师妹心不在此，他的这份感情若不想将现下的平静搅乱便也只能妥帖收好。
未完之语悉数飘散在风里，禹司凤提步追上了不远处的褚玲珑等人。
本以为可以顺利回到驿站的玲珑一行人在走到半路上就被不明的来人伏击了。
玲珑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咬着牙将为首的那人攻过来的法术打散，对方的身上缠绕着黑色的魔气。
“情报有误，来者并非战神转世！”
“什么？！”
战神转世？玲珑的耳尖捕捉到这样一句话，感受着攻击力度的迟滞，她毫不犹豫得挑飞了对面几个小兵的剑。
趁着他们商量的一点间歇，三个人几乎是不敢停歇地从荒村古道一路跑回了驿站，然后迎面撞上了褚磊一行人。
“多事之秋，你们怎么也不打一声招呼便跑出去？！”
褚磊疾言厉色的样子让玲珑有些理亏，但是她更关心的是璇玑的事情。
“璇玑还没有回来吗？”玲珑抓住褚磊的袖子，着急地问道。
褚磊皱起眉头：“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
“自然……是，是的。但是璇玑先于我们离开，难道她现在还没回来？”
玲珑咽下口中即将脱口而出的否定，生硬地改成了肯定句。
她直觉璇玑出去见鲛人之事不能被长辈知道，于是将其含糊过去。
就在众人为璇玑的晚归迟疑之时，昊辰带着璇玑走了进来。
“昊辰？你跟璇玑这是？”
昊辰看了身后的璇玑一眼：“璇玑师妹在外面逗留，恰好我经过便跟她一同回来了，怎么？为何大家皆是愁眉不展？”
玲珑便隐去些许细节，将事情再复述了一遍。
昊辰沉吟了片刻，为了战神转世而来的天墟堂妖魔吗？
他倒是对这个近来越发活跃的团体有那么点耳闻。
身为帝君执掌天界之岁月长到他几乎忘记了时间无时无刻不在连绵不绝地向前流淌。
但是这并没有消磨掉他对某些事情的警惕心，尤其是对妖魔之事，在听到玲珑被袭击的一瞬间昊辰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少阳好歹算是天下五派之一，天墟堂不过一个崭露头角的妖魔窟怎么敢这么直接对上少阳？
而且方才玲珑所言他们在寻找战神转世。
看来这天墟堂背后的势力已然成了气候，或许有上古活下来的大妖在背后操控也说不定。
看来那件事时候提出来了。
全然不知道这堂内众人各有各的小心思，璇玑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在地上蜿蜒的湿漉漉水迹。
直到她的手腕被玲珑拽住直接拖到了玲珑的房间，璇玑才呆愣愣地看着玲珑像是做贼似的把脑袋探出门外。
“呼……”
玲珑哐当一声把门闭得紧紧实实，眼睛看向自己一脸茫然的小妹。
“玲珑？”璇玑完全不知道自己会赢来多大的震撼，只是歪头看着玲珑这一系列动作。
“少给我装傻，”玲珑才不吃璇玑这一套，目光炯炯朝她逼过来，“给我老实交代！”
“那个鲛人有没有诱惑你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璇玑非常果断地选择了装傻：“嗯？什么鲛人？”
“小坏蛋！你还给我装！”
玲珑掐住璇玑脸蛋往两边扯，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上道：”我可都看见你在江边跟那个鲛人见面，啊啊啊，他还哭了。你还接他的眼泪，笨蛋璇玑！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有多让人误会？！“
玲珑背着个手忍不住地走来走去，眉目间的气愤很好地冲淡了璇玑心中的沉重感。
璇玑顺从自己的内心，伸手去拉玲珑的手腕。
她感到焦灼的心中像是还留存着一个地方捧着一汪清泉，那是玲珑灵动的眼睛。
将璇玑的焦躁也好，沉重的思绪也好轻柔地拢到一边。
起码在这一刻，璇玑只想做玲珑的妹妹，被玲珑捧在手上。
“啊，你说亭奴吗？那是我的朋友啊，是非常非常难得的友人。”
璇玑顺着玲珑的话往下说。
玲珑炸了毛：“朋友？笨蛋璇玑，那哪里是看朋友的眼神啊，他分明喜欢你呀。”
玲珑不过也才是十六岁的少女，她所能想象到的情感的终极也不过是与竹马之间情窦初开的喜欢。
她的惊鸿一瞥也只从若水三千之中劫掠来一瓢，便赶紧来与璇玑分说。
“喜欢？”璇玑想了想，没有露出任何小女孩儿的姿态，“是啊，亭奴是朋友，我们当然相互喜欢。”
“而且我也喜欢玲珑啊。”
“不是这种喜欢，”玲珑竖起手指，“是能与人成亲生子的那种喜欢。”
“成亲……生子？”
对于璇玑而言这样的概念过于邈远，她忍不住露出迷茫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在她遇到罗睺计都之后就已经鲜少出现了，她第一次将这过于柔软的词与自己、自己身边的人联系在一起。
“嗯，就是会成为最亲密的人，生死与共，携手同行，凡人成夫妻，咱们修士则是会找寻道侣。”
玲珑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自己期待起来：“道侣啊……”
“互为凭依，携手大道，但是很多时候结伴而行之人并非能一起攀上大道之巅的人。”
“那种互为表里，大道协同的感觉……就是道侣吗？最亲密的人？”璇玑思索着，企图从自己贫瘠的认知里举一反三。
“或许还要加以矫正劝诫？我也不太明白啦，但是那种心脏仿佛只为他一个人跳动的感觉，那种满心满眼全都是他的感觉……璇玑你遇到了就一定会懂的。”
“璇玑你一定不记得了，娘亲曾经说喜欢其实是一种很浅薄的感情，可以开始于一次眼神的交汇，也可以开始于对某种特征的见猎心喜……”
“但是如果在喜欢里面加入时间、耐心、包容、责任、温柔等等美好的事物，浅薄的喜欢就会像大雪一样密密实实地压在人心里，越来越厚，越来越重。在某一天，喜欢变成了爱。”
“矢志不移，忠贞不二。”
“璇玑，我好喜欢娘亲说话的时候脸上平淡温柔的笑容啊。”
“像是怀抱着无比的喜悦感和安全感，向我们诉说着。”
玲珑跟璇玑躺在床榻上头挨着头一起看着房顶。
“我都不记得啦，如果我也记得娘亲说的这些话就好啦。”
玲珑闭上眼：“没关系，我都记得，我会告诉璇玑。”
“嗯。”
“璇玑就算是现在没有找到喜欢的人也没关系，世上的好男儿那么多。”
“昊辰师兄、禹司凤……呼呼……总会找到的……呼……”
璇玑听着玲珑的呼吸声渐渐平缓，眼睛依旧直愣愣地看着屋顶。
精巧的木质结构隐没在黑暗里，也隐藏起璇玑闪动着的目光。
“喜欢。”
璇玑愣愣地开合嘴唇，无声的气音像是惊扰到了什么似的被她自己的手轻轻掩住。
喜欢。
爱。
矢志不移。
忠贞不二。
璇玑的心脏砰砰地跳动起来，违背了她平静的神情，巨大的热量从她的身体迸发出来，她感觉到了手心脚心都迸发着一种让她汗流浃背的热量。
温柔、责任、包容、耐心、时间。
每一样都是宝物，可是让她忍不住辗转的却是将这些捧在手心好似混不在意一般拥簇在她脸颊边的，罗睺计都。
璇玑的手握成拳，轻轻挨近包裹着一颗不肯安静心脏的胸膛上方。
她喜欢嘟嘟吗？
喜欢啊。
并非六识初开的依赖与天性之中的亲近。
她为他的温柔与霸道心折，冰凉的夜露也无法沾湿她愿意捧上的炽热心意。
身为战神转世、罗睺计都半身的褚璇玑以女子的身份，以这片浅薄的意识喜欢着自己的半身啊。
然而璇玑想起了了堕神罗歇（鸢陶）的话。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惜年纪太轻，站位太高，下山之后好好用眼睛去看看这个世界吧，在天界统治之下的人间界，在五大派庇护下的人间界。”
“你的眼睛除了飞花落雨、亲长姊妹，是否更应该看一看这世界其他的东西呢？”
“你真的要与罗睺计都融合吗？不如先去看看底下的万象人间为好，一时冲动招致毁灭与悔恨的例子我可见了太多太多。”
“罗睺计都可是修罗啊。”
“道不同，不与谋。你真的能容忍罗睺计都对人间的处置办法吗？褚璇玑，不管承认与否，你已经是罗睺计都半身的转世了哦。”
“你是人，他是修罗。修罗对待曾是天界帮凶的人族当如何？不过那时你也许连一点微末的意识都不会存在了，也就无所谓了。”
带着奇诡微笑的堕神这样轻描淡写地扫开璇玑刻意遮盖着的迷雾，直击本心。
……
璇玑知道堕神的考量冷酷却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可是嘟嘟的痛苦与怨恨延绵千年也未曾压垮他的脊梁，对错善恶因果在千年之中缠结成无法解开的结，而嘟嘟给璇玑看的世界却依旧宏大清明、壮阔瑰丽。
所以璇玑才能如此不动摇地坚持着自己想要与嘟嘟一体的初心。
她是如此憧憬并向往着那样强大坚定自由且纯粹的灵魂，向往着自己的半身。
璇玑想着，就让她来做刀，斩开所有束缚着嘟嘟的枷锁。
她也会成为规诫他的锁链，牵系着他不至于将这世界拉入毁灭的深渊。
世间的明媚，罗睺计都的温柔，她褚璇玑都要留下。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四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