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久别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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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枝安是抱着一定会丢脸的心态发问的。
毕竟都过去了四年，很难说那个叫卞溪石的奇怪男人还记得自己，连他本人，都记不清那一张被大胡子和乱发掩盖了一半的脸张什么样了。
但太像了，看第一眼就觉得像。
不是外形，眼前的人高大俊朗，身形健硕，和四年前那个瘦削自闭的男人，半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但杜枝安忽然生出了一股一意孤行的念头，他要去搭话。这个同上司谈笑，言语得体的“卞总”，在杜枝安眼里，就是四年前那个大笨熊一样的男人。
反正他是老总，是公司的重要合作商，就算认错了，和小鱼小虾也不会太计较，说不定转头就忘了。
大不了，就说自己认错人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在工位上偷看了卞溪石很久的杜枝安在上司询问有没有人来帮忙搬东西时，一反常态地做了个出头鸟，抢先站起来，接过上司手里的礼盒，几步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跟在人的后面，寻找搭话的机会。
现在，莽撞的事情也做了，杜枝安忐忑着一颗心，怀着一点期待，抬头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手里的礼盒带子被捏出了一道道明显的褶皱。
他在等卞溪石说话。
可卞溪石没有说话，他说不出话，只会低头，眼睛眨也不眨得，低头盯着他。
杜枝安被看得有些慌，他拽紧了手，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
“怎么了？”
前面的负责人意识到了后面的不对劲，一回头就看见卞总和技术部的小杜大眼瞪大眼。
“卞总，认识我们小杜？”负责人微笑着问。
“啊……”
卞溪石的沉默让杜枝安以为自己认错人了，虽然心中失望，但他很懂得礼数，不想让场面继续尴尬下去，就顺着负责人的话头连忙否认道：“没有，是我认错人了，我和卞先生……”
“认识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卞溪石打断了。
杜枝安诧异地抬起头，只看卞溪石垂下头，很快又抬起眼看着他，嘴角抿着，轻轻笑了。
他转过身，对前面的李总说：“我们认识，我和杜枝安是朋友。”
一行人慢慢往下走着，卞水苏和卞溪石的秘书先下去了，楼道里一共就三个人。那个李姓的负责人见卞溪石和自家员工认识，便很识相地先往前走，将后面一大片空间留给两个人。
卞溪石紧紧拽着衣角，浑身发抖。他心跳很快，杜枝安就跟在他两步之后的地方，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只消稍稍偏过头，就能嗅到杜枝安蓬松头发上的味道。
这是杜枝安。
是一千七百六十六个空落落的日夜，是放在舌尖心上的念想。
是记挂，是后悔，是失而复得。
万迅光滑的瓷砖地板开始往窗户的方向无限延长，僵硬的地面变得柔软、波折而绵长，卞溪石脚底发软，被托起来飞在热带阳光灿烂的半空中，身边飘着云朵，空气里带着甜香。
他想笑，想开怀大笑，想狠狠抱一下杜枝安，用他毛躁的头发蹭蹭自己光滑的下巴，或者是直接把他捧在手上，用手指拢住，好好包裹起来。
但没等他做出什么，杜枝安的声音，小小地从后面传来。
“卞溪石？”
卞溪石停住脚步，飘飘扬扬地从半空中落回地面，他回过头，脸上还带着N国阳光的味道：“是我。”
“真的是卞溪石……”杜枝安低下头，好像还怔然于两个人的久别重逢。他叹了一口气，迎着卞溪石温柔得像棉花糖一样的目光，笑了笑：“好久不见呀。”
“好久不见，”卞溪石同样回他，“四年了。”
杜枝安点点头，示意卞溪石可以往前走。
边走，卞溪石边回头，和杜枝安说话。
“你在万迅工作？”
“嗯。”
“什么时候来非洲的？”
杜枝安回他：“三年前。”
三年前，卞溪石垂下眼睛。阳光被遮住了，雨气弥漫的乌云挤掉了棉花糖云的位置，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淡去。
三年前，他刚刚收拾好残局，宏瑞的事情刚让他喘口气，空缺了二十七的情感像是一夜之间找到了养料一般勃发，杜枝安的身影，开始频繁出现在他每个不安浅眠的夜里。
梦里虚幻的影子捞不住，醒了之后的卞溪石怅然若失，就想把人找回来，好好抱在怀里，把之前的所有补回来。
他以为，杜枝安会在那个宽敞温暖的房子里，穿着厚重的毛衣，抱着一只叫Bokie的肥猫，坐在沙发上。他宽敞的阳台或许已经换了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在卞溪石进门时，杜枝安会惊讶地微笑，然后小跑到门这边来，站在他触手可及的距离，迎接他。
卞溪石想得很好，他买了很多很多猫粮和很多很多植物，满怀期待地站在门前。所以，在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和原封不动的信封时，他怀里昂贵的陶瓷花盆，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之后，委托了很多人，找了很多地方，也询问了很多公司。可是连房东都不知道，那个蒲公英一样的男孩子，为什么会突然离开那个城市，去到了卞溪石完全不知道的地方。
卞溪石不愿放弃，寻找一个都快要消失的幻影，找了三年。
他是不信命的，但这样的阴差阳错，却又让他找不到其他的说法。
卞溪石想着事情，不说话，一边的杜枝安也在低着头思索，两个人沉默着，很快走到车库，卞水苏和万迅的人，都等在那儿了。
人送到了，杜枝安有自己的工作，就算是遇上了朋友，也不能直接翘班，他把礼盒放在车的后备箱里，就要跟着李总上去。
“杜枝安。”卞溪石在后面叫住了他，他回过头来。
“你下午什么时候下班，我来接你。”
李总很懂察言观色，看小杜为难上午刚说的加班问题，索性帮他回答了。
“我们五点钟就下班了，卞总可以五点钟来。”
“那五点钟，我在万迅门口等你，还开这台车？”卞溪石问杜枝安。
杜枝安点点头，笑了一下：“好的，麻烦卞溪石总。”
卞溪石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对这声“卞溪石总”不适应，但他很快调整好，和万迅的人道过别之后，欠身进了车。
汽车发动，从万迅的地下车库里驶出，卞水苏坐在车上，偏过头发问。
“遇到认识的人了？”
“嗯。”卞溪石头靠在座椅上，眯着眼，心脏砰砰跳着。
“谁啊？”
“杜枝安。”
七月的非洲大陆，是最纯粹的燥热，偶尔的微风吹起了路边的扬尘，带着黄色的草不停地跳着舞。
卞溪石没有等在开空调的车里，在卞水苏的建议下，他换上了舒适的衣裤，被发胶一本正经固定好的刘海也放下来了，让他看起来年轻不少。
他倚在车门旁，用脚撵着脚下的尘土，正对着万迅的大门。
17:06，杜枝安背着双肩包，走出大门。
卞溪石心里重重一跳，他站直身，朝四处张望的杜枝安挥挥手。
“小安，这里！”
杜枝安很快看到了他，这时候，身边也不断有提前完成工作的员工走出来，大家很快看到一个站在豪车旁边的英俊男人，正在等杜枝安，于是起了玩笑地心思，每个人路过他时，嘴里都要调侃几句。
杜枝安在这方面的脸皮还是很薄，没被说两句，就逃似的跑到卞溪石车旁边，都不用卞溪石帮他，直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卞溪石被他红着脸的样子可爱到不行，好在卞水苏下午耳提面命，反复告诫他给老卞家长点脸，他此时也不敢太过放纵，压着心跳得体地坐上驾驶位，还转过身好意提醒杜枝安系好安全带。
人接到了，就先去吃饭。
卞溪石人生地不熟，考虑到杜枝安比他早来了三年，虽然早就选好了餐厅，但还是象征性地询问杜枝安的意见。
“我无所谓，你带我去哪吃都可以。”
杜枝安回复的乖顺差点让卞溪石把持不住，他拼命提醒自己要淡定，否则活了三十年的老脸就要丢尽了。
两个人在车上安静地坐着，开了大概二十分钟，地方到了。
他们刚一下车，就有服务员上来帮停车，他们便只管往餐厅里面走。跟着服务员，两个人走到卞溪石特意订好的位置。
“饿了吧？我让他们快些上菜。”卞溪石很体贴工作了一天的杜枝安。
“没事，让他们随意。”杜枝安没有很饿。
这也正和卞溪石的意，他才不想让两个人一见面就是在吃东西。当然吃东西也是很好的，就是在享受美食前能多聊一下天，增进一下关系，就更好了。
等餐前酒的时候，杜枝安忽然感慨。
“卞溪石，我现在还没有适应。”
“什么？”卞溪石以为他在说在非洲工作。
“你真的是卞溪石吗？”杜枝安往前坐了坐，两个人脸的距离拉进了一些，“你怎么会是四年前的那个卞溪石呢？”
卞溪石被杜枝安直白的反应逗笑了，他微微红了脸，摸了一下鼻子，忽然很庆幸爸妈给了自己一张算得上出色的皮相，杜枝安看到他真实的模样，会开心，而不是失望。
“之前，胡子长、头发长，”卞溪石在自己脸上画着圈比划着，“把脸遮住了。”
“你……治好了社交恐惧症了？”杜枝安问。
“嗯，”卞溪石端起服务员端上来的餐前酒，抿了一口，“四年前开始好转，大概两年前，彻底治好的。”
“好厉害啊。”杜枝安由衷地佩服。
还是多亏了你呢。
卞溪石边小口喝着酒，边想着，要是没有这个忽然闯进他生活里的杜枝安，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窝着。
“Bokie和蒲公英……”
卞溪石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但杜枝安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笑了笑，说道：“你果然最关心他们。”
“但你短期内要看他们，不行。”杜枝安也端起香槟杯，“他们在国内，和我妈呆在一起。”
“健康就好。”卞溪石很容易满足，就算看不到，这样也是可以的了。
热气腾腾地饭菜上来了，先是一块粉红色地蛋糕，上面插着长条形的巧克力片和连着两片叶子的薄荷。卞溪石拿过杜枝安面前的餐具，帮他用餐巾擦过一遍之后，按照之前的顺序放在杜枝安盘子旁边，伸手示意他可以开吃了。
杜枝安看着卞溪石这一套严谨的流程，就想起来两个人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卞溪石固执地给他买了一束玫瑰，还说出来太久了，一定要回家了。
他“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直到现在，他才觉得，那个大笨熊，真的坐在他对面。
“怎么？”卞溪石问道。
杜枝安掩饰性地拿过餐前酒，把接下来的嬉笑压回喉咙里。他擦了擦嘴，很正经地说：“被口水呛着了。”
“哦……”卞溪石很快接受杜枝安的解释，他不会怀疑，也学不会调笑，既然杜枝安这样说了，那事实就一定是这样的，自己相信就好了。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呢，”杜枝安将一小块儿蛋糕插起，放进自己嘴里，“你怎么来非洲了。”
卞溪石略微迟疑了一下，他低下头思索一阵儿之后，抬起头：“工作。”
“是和我们万讯的商务合作吗？”
“是的。”
“那不是很快就要走了？”杜枝安感概了一句。
“不全是，”卞溪石说，“我在往非洲这边发展业务，会留久一点。”
“嗯……”杜枝安很想问是什么业务，但他一个万讯的员工，去打听别家公司的核心业务，并不怎么好，他很快结束了这个话题。
两个人吃完饭，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聊了这么久，还吃了一顿美食，卞溪石顿时觉得和杜枝安的距离近了许多，他有些庆幸，庆幸的同时又很后悔，要是之前大胆一点，这顿饭或许四年前就能吃到了。
或许就在卞溪石楼下那家东南亚餐厅，那天送杜枝安回家的时候，看杜枝安往那里看了好几眼，好像还咽了一下口水。晚上两个人坐在阳台解决麻辣火锅的时候，杜枝安提了四次冬阴功海鲜汤。
如果那时带杜枝安去了，他们吃得会和现在一样的撑，杜枝安肯定会摸着肚子，或许还嚷着要走路消食。
那自己一定会陪他，两个人可以去沿海的栈道散步，吹着海风，杜枝安甩着双手走在前面，卞溪石提着杜枝安的背包走在后面。
之后，卞溪石要提议，回家里看看Bokie.
两个人可以坐在文锦花园宽敞的沙发上，卞溪石会贡献出自己新晒好的小毛毯，两个人可以一起裹在毯子里，搂一只一直要睡觉的肥猫，看一部电影。
或许，他在沉浸在光影变幻的黑暗中，可以伸出手，轻轻放在杜枝安的肩膀上。
“砰——”
“Ouch！Hey!”
卞溪石不好好走路，边走边胡思乱想，脚步走得太快，不小心把走在他前面的一个女生撞倒了。
“I‘m so sorry, I didn’t notice.”卞溪石手忙脚乱，看着这个金发碧眼穿着露背装的外国妹子，又不敢伸手直接扶，半弯着腰杵在那儿，尴尬地要命。
身后地杜枝安很快替他解了围，他将女生扶起，道歉道了许多遍，还去吧台买了一杯鸡尾酒，勉强把事情了了，拉起卞溪石就逃似的出了餐厅。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两个人往停车场走去，杜枝安问他。
卞溪石打着哈哈，很快将话题接过，还顺便套出了杜枝安现在的住址。
虽然他不爱撒谎，但实话这种东西，他打死也不会说的。
晚上十点，在酒店看报表和提案看得头秃的卞水苏终于等到了自家老哥。
进门之后，做作地把车钥匙往大理石台面上一放，磕碰出了相当清脆的一声“咯噔”。
卞水苏合起电脑，双手抱臂，看这个越来越闷骚的人要搞什么幺蛾子。
“您老的房间，不是这个，麻烦出门左拐，左手第一间。”
“这么晚了，还在工作啊？”卞溪石走到卞水苏的旁边，装模做样弯下腰。
“卞溪石，我警告你，别在我面前做翘尾巴炫耀的孔雀。我刚看了一份很糟糕的提案，现在心情很爆炸，你要是不想□□桶，赶紧滚回你自己房间。”
“你心情不好我就不打扰你了。”卞溪石很懂得见好就收，往门口走去。
走到一半，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卞溪石止住脚步，掏出手机。
“喂？”
“小安……”
“不用担心，我已经到酒店了……”
“我会早点休息的，你也是，早点睡吧。”
一只拖鞋从身后丢过来，非常之精准地瞄准了卞溪石的脑门，炫耀完毕的卞溪石欠身一躲，以闪电般的速度扭开了房门，侧身跑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久别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