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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感觉剥夺症(上) ...

  •   黑泽的不正常表现来得比渡边预期得要早得多,显现出端倪差不多是黑泽被他锁在地下室一个半月之后。
      渡边听说过人长时间被关在一个地方会发疯,但对“发疯”并没有具体的概念,黑泽太安静了,和歇斯底里的疯子相去甚远,所以从未有过这方面的顾虑。

      渡边的工作一直很忙,通勤日一般只有早上出门前以及晚上下班之后两次机会去地下室,检查的黑泽的血压、体温等基本身体状况是否正常,帮他换药并保障饮食。
      黑泽基本只有被拖到地下室的第一天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暴打,除此之外渡边并没有其他太过激的举动,因为黑泽实在太乖了,被打得再狠也不会发出刺耳的尖叫和求饶,没有任何讨人厌的举动,连眼神都只有柔软的痛苦,至多是贴着冰冷的地面疼得抽气,渡边在的时候连呻吟都会忍着。
      即便到到这种地步,黑泽也没有后悔或者逃跑的意思,渡边很满意他的懂事,也很慈悲地不主动找他麻烦。——偶尔拿黑泽脑壳撞墙不算在内。

      周五下班之后,渡边去了一趟超市准备好周末两人份的食材回家,将未冷冻的牛奶和蔬菜放在茶几上,第一件事就是去地下室。周末他终于有空闲了,可以顺便把黑泽牵回地面摆放两天,就像别人溜宠物狗一样。
      渡边推开门,地下室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没有人能想象得到这里生活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灯光随着“啪”一声乍亮,靠在墙角的黑泽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本能地用手臂挡住强光的刺激,拴着手腕的锁链哗啦一声扯得笔直,他只好转身往墙角缩。
      放在黑泽旁边的碗被打翻了,食物撒在一边,但看分量应该吃了一半,渡边也就没在意。
      渡边把他掰过来一点,量了□□温和血压,都比平均数值低一点点,但还在正常范围内。黑泽被手铐锁着的手腕又被磨破了皮,伤口还没完全结痂,想着待会儿洗一下再贴消炎胶,渡边就先开了锁。
      “起来。”
      渡边一边吩咐,一边把散落的食物和餐具收起来准备带走,可等他都收拾完了,黑泽却一直没动。
      “起来,去洗澡。”渡边拍拍他的头,重复了一遍。
      解除镣铐的黑泽又往角落缩了缩,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怎么,耍脾气?”渡边弯下腰,扯开黑泽挡住眼睛的手臂,掐着他的下颚迫使他抬头。黑泽轻微呜咽了一声,除此之外没有更多反应。
      考虑到对方或许是蜷缩太久腿有些僵了,渡边没有多想,把他扛上肩,带着餐具一起回到一楼,先把黑泽剥光塞进浴缸,一边试着水温打开水龙头。
      水放到一半的时候,黑泽终于适应了正常光线,能睁着眼睛看人了。他沉静的目光落在渡边身上,还是没有开口。
      渡边把要换的衣服放在他手边:“我先去煮饭了,洗完就去客厅等着。”
      渡边将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带着餐具和买来的食材去了厨房。渡边一边洗菜一边想,越想越觉得黑泽不太对劲,有点不放心想去找他谈谈。
      渡边刚进浴室,就看见黑泽脸朝下在浴池里扑腾,水面还不足一米,他居然快要淹死了。渡边忙把他捞出来,撑起一边膝盖抵在他腹部,使上躯和头部下垂,用力按出他呼吸道内的积水。
      等黑泽又吐又咳折腾了好一会儿,渡边恼火地扯着黑泽的头发用力拍了拍他的脸,“靠你在搞什么!!想找死??”
      头被抵在墙上按得生疼,黑泽本能地伸手想抓住渡边挟持着自己的手,但他试着抓了几次居然都挥空了。
      渡边这才注意到,黑泽竟然似乎连自己的动作都无法准确控制了,眼神也空洞得不太自然。
      “黑泽?”渡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黑泽的目光没有任何反应,像蒙着一层死灰。
      渡边有些慌了,拿了条毯子把黑泽裹好抱回客厅沙发上,俯身捧起他的脸对着自己:“黑泽?看着我。你听得到吗?”
      黑泽的脑袋无力地往下滑着,眼底异常的血丝显示出主人的憔悴,似乎已经很久没休息了。他被关起来除了睡觉无事可做,怎么会睡不好?
      渡边抱了他一会儿,黑泽终于慢慢有了反应,涣散的目光渐渐在渡边脸上聚焦,认出了对方:“……渡边……先生……?”
      渡边松了一口气,看来黑泽至少没瞎也没哑,他一边帮黑泽擦干头发,一边问:“哪里不舒服吗?”
      良久没有等到回答,渡边捧着他的脸摇了摇:“黑泽?喂,你到底怎么了?”
      “……对不起……”黑泽语速迟缓地皱起眉,“太吵了,我听不清……您在……说什么……?”
      太吵了?渡边愣住了。房间里一片安静,这里本来就偏,房间隔音也很好,连来往车辆的鸣笛声都没有,这狭小的空间里静得连根针都落地可闻。
      “是什么东西太吵了?你听到什么了?”渡边轻声问。
      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黑泽慢吞吞地回答:“先生,有人敲门……”
      渡边不自觉望了一眼门口,外面的声控灯一直熄着,那里根本没有人。
      “没人敲门。”渡边说。
      “有人敲门……先生……电话也在响。还有警笛……广播……吵架……啊,打雷了。”说到这里,黑泽脱力地垂下头靠在渡边胸口,低声喃喃,“……我听不清您在说什么……”
      黑泽缩在他怀里嘀嘀咕咕,发音含糊,渡边也无法分辨都说了些什么。渡边一边拍着他的头安抚他,一边摸出手机向警视厅里负责心理咨询的同事发送出几条讯息。
      很快,渡边得到了一个名为“感觉剥夺症”的答案。

      在正常环境下,人体的各项感观会从身处环境内获得大量的信息,如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等,但当一个人被长期囚禁,各种感官都没有信息输入时,大脑会反向创造感觉填补空缺,这就是所谓的“出现幻觉”。
      这些凭空产生的幻觉会严重损伤大脑机能,干扰人的判断和认知能力,从而使得注意力涣散、思维能力下降、方向感迷失等等,直观的表现就是:双手颤抖,反应迟钝,无法笔直走路,平衡感缺失等等。
      感觉剥夺症的引发时间因人而异,有的人几个小时就会出现幻觉,有的人需要几个月,最终会发展成偏执型精神分裂症,严重情况下还有可能致死。

      渡边目光在“致死”上停留了一会儿,眉毛拧成一团。关上手机,黑泽静悄悄地依在他怀里发呆,黑白分明的瞳孔无神地半睁着,揪着自己衬衫的手正在发抖。
      同事说,出现感觉剥夺症状的患者放在正常环境里会慢慢恢复过来,建议从舒缓的声音和平和的画面开始恢复,大概需要花费数日时间。
      这几天就暂时不把黑泽锁回地下室了吧。渡边心想。
      房间里确实太安静了,为了防止黑泽搞什么小动作,这里没有无线网也没有有线电视,唯一能制造声音的只有自己了。渡边想了想,在厨房摆了把椅子,把黑泽套上衣服后,抱到厨房摆在椅子上。
      “金鱼……”黑泽抱着他,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渡边:“嗯?什么金鱼?”
      “金鱼在……敲代码……”黑泽歪着头指了指餐厅,“金鱼漏写主函数了……这样无法执行……”
      “金鱼不会敲代码。”渡边好笑地应了一句,揉了揉他的头,“好好坐着,你可别掉下来了。”
      渡边卷起袖子回到水池边,站了一会儿,说:“我要洗菜了。”
      渡边一直不太会聊天,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话题,干脆就直播吧。
      渡边把今天买了什么菜,都是什么价格,准备做什么,正在做什么,明天打算做什么,事无巨细全都叨叨了一遍,时不时也会问黑泽想吃什么,喜欢哪种做法之类。黑泽的反应迟钝得不止是慢半拍,偶尔的回答也是驴头不对马嘴。
      饭菜很快做好,渡边很满意黑泽没有从椅子上摔下来,刚夸了他一句,黑泽又小声说:“哎,金鱼、金鱼……”
      渡边:“金鱼又怎么了?”
      “金鱼写反了,常量名用大写,变量名用小写……这怎么行,C语言要严格区分大小写……”
      渡边无奈道:“别管了,也许金鱼有它自己的想法。”
      此时的渡边还不知道黑泽对金鱼的执念缘从何起,等他知道后再回想这一天,也许会有更复杂的情绪。
      而眼下,渡边只是弯腰对黑泽伸出手,“来,把手给我,去吃饭。”
      黑泽盯了一会儿摊在面前的手掌,慢腾腾伸出双手去握,但还是偏了一点儿,眼看就要挥空,渡边主动接住了他。
      渡边一手扶住他的腰,引导着他慢慢站起来走动。黑泽站在原地仰头望着渡边的脸,没有迈步,渡边出声提醒道:“别看我,看脚下。”
      黑泽仍旧沉默地注视着他,轻轻捏紧他的手,半晌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容:“欢迎回家,渡边先生。”
      渡边愣了下,不自然地别开目光,小声抱怨道:“我都回来一个多小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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