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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坦白 ...

  •   暑假第一天秦添和江书白一起飞去了洛杉矶。余阅没去送他,十几个小时后才收到秦添报平安的消息。

      当陆巧云问他怎么不去送送秦添时,余阅眉心一跳,用一句“他又不是不回来了”敷衍了事。

      其实余阅很想去送他,但江书白是个聪明人,余阅怕她看出什么端倪。再者说小时候秦添出国他都没去送过,现在更没有要去送的理由。

      这段时间秦添一直很忙,再加上时差的影响,他们两个只能断断续续地交流。余阅每天早上起床时才能看见秦添前一天晚上回复他的晚安。

      一万多公里的距离在这个时刻变得无比真实,具象化成相隔好几个小时的聊天记录。有一次余阅睡得晚了,恰巧秦添又起得很早,他们才连续地聊了一小会儿。

      说是一小会儿,实际上只是七八回有来有往的对话罢了。秦添不想让他熬夜,没聊几句就催促余阅赶紧睡觉。

      余阅嘴上应着好,关上手机后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太想秦添了,甚至有立刻飞过去找秦添的冲动。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去的,但不是现在。

      所以他只好忍着。身体能听话地不去找秦添,思想却不能。睡不着的时候余阅习惯性地打开电脑,将自己对秦添的想念一字不落地写成词,填满了一个又一个文档。

      余阅在家附近找了间录音室,每写完一首歌就去一趟,录好后发在音乐平台上。他用这样的方式消耗对秦添的思念,本以为很快就能见底,没想到却是用之不竭。

      也许只有朋友的陪伴能冲淡些对恋人的想念。

      林旷还是老样子,对待生活信心十足,对待感情唯唯诺诺。倒是许子潇,整个人兴致很低,完全不是高考完的人该有的精神面貌。

      “子吹吹,我给你算一卦吧,很灵的,一下就知道你到底考没考好。”林旷这个提议三分出于关心,剩下七分都是暗示许子潇给他个练手的机会。

      林旷最近沉迷算卦,大概是为了练出水平后用在自己身上。他没有勇气表白,只好将渺茫的希望寄托于命运。

      许子潇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开口:“其实考多少分我都无所谓……”

      “你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考多少分都无所谓的人。”余阅也觉得许子潇状态不对,他怕这人憋出毛病于是开门见山地问他怎么了。

      许子潇眉头紧锁,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林旷坐得离他比较近,余光中看见他抓住衣角、微微发颤的双手。

      “算了算了,不想说也没关系。”林旷安抚道。

      “不行,你今天必须说出来。”余阅完全不理会林旷的迂回,死咬着许子潇不放。

      “哎余阅你怎么回事啊,子潇不想说你逼他做什么?秦添去国外又不是我们让他去的,你别随便逮一个人就撒气成吗?”

      林旷的语气很不友善,余阅顶着压力继续道:“‘考多少分都无所谓’说明你不是为了分数复读,所以去年你因为考砸了才复读的理由不成立。而且,你一向是最能忍的,如果你真的不想说,就不会有现在这种表现。”

      林旷被余阅这一通敏锐的分析给震住了。他一直以为余阅和自己一样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没想到今天……

      “你说吧,我们两个做好准备了。你也是下定决心后才过来的吧?”

      林旷没再搅和,此刻他和余阅一样都一脸严肃地看着许子潇。

      许子潇闭上眼,反复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颤抖地说:“我……被包养了。”

      他抬起脸,对上余阅的视线。“我被郁嘉泽包养了。”

      “我靠……这狗逼!”林旷火气噌地一下上来了,“不是,子吹啊,你要是缺钱你找我们啊!虽然我家底不算厚,但咱们还有余阅和秦添啊!你是不是不把我们当兄弟?”

      “他要是不把我们当兄弟就不会跟我们说这件事了。”余阅说。

      林旷“哦”了一声,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他发现秦添不在,余阅的智商和洞察力都高了一大截。

      “郁嘉泽虽然有钱有势力,只要你不答应,他也没办法强来吧?”余阅问。

      “是。但我没法不答应。”许子潇说。

      “你们应该还记得我说过我讨厌同性恋吧?”

      林旷和余阅对视一眼,相继点了点头。

      “但我从来没解释过为什么讨厌。我不是一个擅长偏见的人,我的厌恶来源于我肮脏不堪的家庭。”许子潇顿了顿,然后轻轻说了六个字:“我妈妈是同妻。”

      余阅的心脏瞬间冷了下来,他在这一刻完完全全理解了许子潇的厌恶。

      “同妻……是什么意思?”

      “我爸隐瞒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和我妈结了婚,然后生下了我。”许子潇很平静,用第一人称的口吻讲述出第三人称才有的淡漠疏离。

      “那你弟齐思恒……”余阅问。

      “是我妈和别的男人一夜情怀上的。我没想到她会把孩子生下来,可能只是为了刺激我爸。”许子潇苦笑,“我一直以为受罪的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他们为什么……”

      “是啊我也想问为什么,”许子潇截断余阅的话语,自顾自地说,“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生了孩子又不管?为什么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扮演一对恩爱的夫妻?”

      “没有人能回答这些问题,我猜他们也不能。我很庆幸自己童年的大多数时光都是和爷爷一起度过的,也庆幸自己比齐思恒早些来到这个世界,这样我才能更好地保护他。”

      “我复读不是因为没考好,而是在等思恒毕业。今年他刚好初中毕业,转学手续会好办一些。其实我很早就想带着他离开了,但两个未成年能做的事实在是太少了。”

      “成年后我迫不及待地找他们做交易,用不泄露家庭丑闻当筹码请求他们允许我带齐思恒离开。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反应很平淡,”许子潇顿了顿,又继续道,“但这样平淡的反应,又合乎情理。”

      “如果有人问起我们,我猜他们会说‘大儿子考上了离家比较远的大学,二儿子舍不得哥哥,闹着要一起去’兄弟俩感情好得让人羡慕,夫妻生了两个孩子还能过二人世界,也让人羡慕。在别人眼里这是一个完美的家庭,我真的受够了。”

      “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过得苦一点也没关系。但是郁嘉泽突然出现了。”

      “他知道了我的一切,带着威胁伸出援手。如果我不接受,他就让我们全家身败名裂。”

      余阅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他只见过郁嘉泽一次,却觉得这个男人真的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只有我一个的话就任他去说吧,但我不能让齐思恒知道他是妈妈和一个只见了一面的男人剩下的孩子。”

      余阅和林旷同时瞪大了眼睛。

      “你的意思是……”

      “对,”许子潇垂下眼,表情很难过,“我们都没告诉他。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已经很可怜了,如果让他知道唯一能依靠的哥哥和他的血缘并没有那么深,我很害怕他会产生不好的情绪。”

      “那齐思恒知道你和郁嘉泽的关系吗?”林旷问。

      许子潇突然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开口:“在他眼里,我和郁嘉泽是正常恋爱的关系。”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接着说,“可能表演天分这种东西也是会遗传的,尽管内心如此抗拒,表面上还能装作一副顺从的样子,有时我都觉得自己很可怕。”

      “你也是走投无路了才这样……”林旷说。

      许子潇的语调是如此平淡,这是他压抑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才换来的镇定与从容。

      余阅和林旷两个旁观者除了聆听没有任何能做的事,看见朋友身陷泥沼却无法伸出援手的无力感像数千只饥饿的蚂蚁,迅速啃噬掉盘踞于心头的愤怒。

      “其实我没打算告诉你们,但这次……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觉得,道别应该珍重……”

      “你说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见面?”林旷突然发了脾气,“你算老几啊?”

      “他有个弟弟,他在家算老大。”余阅说。

      “不就是重庆么,又不是没去过。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去我要逮着郁嘉泽那个混蛋狠捞一笔。妈的!”林旷说。

      “你们……你们不会瞧不起我吗?”

      “为啥要瞧不起你?你做了什么让我们瞧不起的事吗?”林旷说。

      许子潇一时语塞。

      “子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余阅酝酿了好久才开口,“你说你讨厌同性恋,那和郁嘉泽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林旷觉得余阅这个问题多此一举,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问感觉有什么用呢?

      许子潇抓了抓头发,苦恼地说:“我也说不上来。他从来没强迫我做过任何我不愿意的事情。目前为止我们最亲密的举动就是晚上一起睡觉。”

      “这……”

      “只是睡觉而已,别的什么也没做。”许子潇看了林旷一眼。

      “俩男的能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许子潇说。

      “我知道。”

      许子潇和林旷一齐看向余阅。

      一架飞机适时掠过苍穹,机械的轰鸣声刺耳吵闹,巧合般填补了这一刻的寂静。

      余阅仰起脸,注视湛蓝天空里一道拖长的航迹云。秦添乘坐的飞机应当也在这片天空留下过深刻而短暂的痕迹,只是他这时候才抬头已经看不见了。

      余阅收回视线,对着许子潇和林旷说:“我和秦添在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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