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rosemary

4、第 4 章

　　“皇上驾到!”
　　他微惊，站了起来，本来拉着小宫女的手也悄然松开。
　　“你要小心点。”他悄悄地告诫小宫女。皇祖父年纪越大，脾气渐长，动不动就要杀人。
　　看着迎面而来的皇祖父面色深沉，他有点不安。
　　“皇祖父。”他恭恭敬敬地行着标准的宫仪，有意无意地挡在小宫女身前。
　　“允，你身边的是谁？抬起头来。”
　　听出语意中的不悦，他大吃一惊，正要求情，却见小宫女不慌不忙地抬起了头，大眼流波，笑面微微，目光与皇祖父相对。

　　如同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似地，皇祖父身子向后微仰，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目光倏然凌厉。
　　“你，你是司马…，”他看到皇祖父摇了摇头，喃喃地念着，“不，你不是她，你，是谁？”
　　“你叫司马诺？”
　　“是。”小宫女无惧的大眼明澄如水，“您就是皇上？”

　　“大胆!”
　　宫人喝斥着小宫女，但皇祖父却摇了摇手，“你们都下去!”

　　玉栏桥边只余下三人，皇祖父打量着小宫女，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思索。
　　半响方才发话，“你今年几岁？”
　　“十一。”
　　哦，原来她只比我小二岁，可她比自己厉害多了。瞧她，似乎连皇祖父也不怕呢。
　　高允好奇地看着皇祖父眼中神色变幻，象感慨欣慰，又象在内疚自责。
　　“姓司马？”
　　“你为什么来？”
　　看皇祖父问她话的神态，仿佛这个小宫女是实力相当的对手一般，难道这小宫女果然不是凡人，是什么仙女下界不成？

　　小宫女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朝他望了一眼，眼中笑意微微。
　　“你是为了允而来？”
　　皇祖父也看着他，似乎很受震惊。
　　“是。”
　　“你只不过是个小孩子，你有这个能力么？”
　　皇祖父发出一声笑，却没有多少轻视的意思，反象是在嘉许。
　　小宫女拉起他的手，慢慢地说，“我能保护他。”
　　皇祖父看着他们的眼光变得慈和起来，竟然有了罕见的笑容。
　　“好，好!”
　　“诺，你以后和允一起，叫朕皇祖父吧。”
　　小宫女眼睛转了转，象是很勉强地点了点头，“是，皇祖父。”

　　皇祖父哈哈大笑起来，“有孙若此，夫复何求？”他笑着，向两个孩子挥挥手，带着他众多的随从走了。

　　他迷茫不解皇祖父态度的转变，转头问：“诺，为什么你是为我而来的？”
　　小宫女嘻嘻而笑，“因为你有信物。”
　　“信物？”他想到那夜，父王塞给他的东西。
　　“是的，因为有信物，所以我被派来保护你。”
　　“是谁？你的故事还没讲完。”
　　谁派这个神秘的小宫女来他身边？他和父王有什么关系？
　　“你先把信物给我看看。”
　　小宫女的灿烂笑容令他有点眼晕，他一时竟无语。

　　“小气鬼，到底给不给看？”
　　他省过来，看到小宫女嘟起唇，生气的模样十分可爱，要不是怕她发怒，他倒想慢一点拿出来信物，好多看一会。
　　他从衣领中拉出一条链子，顶端系着那信物，小宫女双眼一亮，伸手轻轻触摸。
　　“果然是的。”
　　她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带着几分感动，好听之极。
　　他的脸离小宫女很近，近得连她皮肤上的细细绒毛都能瞧得一轻二楚，近得闻见她身上传来淡淡的芬芳，他一阵脸红心跳，手心里有了微微的汗。

　　“我看完了。”
　　小宫女给他放回去，见他呆呆地，就大叫一声，“喂!”
　　他回过神来，脸上更是热得冒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哦。”
　　“你怎么了，很热吗？是不是太哂？要不要回房去？”
　　他摇摇头，“不是，你继续讲故事吧。我还想听完。”
　　小宫女继续着，“女侠后来终于找到了大王子，把婴儿交给了父亲…”
　　“这个信物就是女侠给大王子的，大王子感激女侠，请她为婴儿起名。她就起了个名字叫…”
　　“允？”他不知道他的名字还有这样的来历，父王总说他这个儿子是老天的垂怜，失而复得，却从没提过还有如此的曲折。
　　“对呀，你猜到了？那个婴儿就是你呀!”
　　“这位女侠的名字是？”
　　与他有这样渊源的人，他竟然都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小宫女想了想，对他说了一个名字。
　　“司马？”
　　他心中一动，问：“也是司马？”
　　“她是你的什么人？”
　　“她是我娘。”小宫女带着笑容，明显地很以自己的亲娘为荣。
　　他也笑了，“原来是这样。”
　　那位女侠真是他的恩人，不仅救了他，还要派诺来。

　　他和小宫女相视而笑，阳光照在两人脸上，都是无忧的快乐，他闭上双目，满足地轻叹一声，但突然一丝疑虑涌上心头。
　　他张开眼，问，“你姓司马？”
　　诺点头，“对。”
　　“你姓母姓？”
　　“是呀。怎么？”
　　“你爹呢？”
　　他问着这样的话，心里莫名地有点不安。
　　小宫女怔怔地看着他，半响才道：“我爹已经过世了。”
　　他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小宫女接着道：“他就葬在思陵。”
　　他的心一沉。
　　思陵，是父王的陵寝!
　　“诺，是爹爹取的名字。”代表着永生不变的誓言。

　　奇怪，阳光明明照在身上，怎么觉得寒气迫人？
　　他的笑容冻在半空，感到脸上有些冷冷的。
　　“允，你怎么哭了？”
　　他极力地扩大笑容，拉起小宫女，不，他妹妹的手，笑道：“因为我高兴…”
　　“有你这个妹妹。”
　　从前，他父王身边没有一位女人，他曾听那些伯伯们猜测议论父王的心有所属。
　　那是怎样的一段感情，又是如何的两地相思？

　　“真的吗？”
　　诺笑得开心，一把搂住他，“允，我也很喜欢有你这样的哥哥呢。”
　　他的手落在诺的黑发上，轻轻地抚着，如对珍宝般地小心。
　　“我，…也是。”
　　许是这句话说得哽咽，诺抬起头，看着他的眼泪滴落在衣衫之上，不由微怔，笑道：“允，你将来要当皇帝的，…”
　　“皇帝是不哭的。”
　　视线模糊中，他看到小宫女拿着手帕帮他擦去不受控制的眼泪，他点点头，道：“诺，我以后不哭了。”
　　他决定，以后再没有人能看得到他的软弱。

　　* * *

　　廿年之后。
　　高允坐在龙椅之上，目光在方才进来的少女身上落定，心中却涌起无人知道的暗潮。
　　“是若儿吗？”
　　少女抬起头来，是恍然如梦的笑容，似曾相识的亲切。
　　“是的，我是司马郁若。”
　　“好孩子，来。”
　　他伸出手，看着少女走近，“你娘可好？”
　　“很好。”
　　少女笑着回答。
　　娘怎么能不好，忙着和人家比剑试招，要不就是暗访明察，充当皇帝舅舅的帮手，过得不知多写意爽快呢。
　　“你爹呢？”
　　虽然没见过陪在诺身边的人，但提起他来，心中总象有几根小刺。
　　“还算…好吧。”
　　司马家男子没地位，还好爹算想得开的。呵呵。
　　高允微微一笑，了然似地有几分宽慰。
　　和诺在一起的男子，有几个能不被她比得自相形秽。
　　“诺让你来宫里吗？”
　　当年若非有诺，他不会有今天这个位置。而自他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后，诺就放下护卫的责任，回归属于自己的天地。
　　“是的。我是下一任的门主。”
　　她说得轻松，身为司马家的人，为皇室尽力，是天职，也是宿命。

　　高允伸手轻抚着郁若的黑发，当年情事恍然如梦。
　　“叫怀来。”
　　他吩咐着左右，他的怀和郁若年纪相似，是他最爱的孩子。
　　一代又一代，轮回相似的故事，人却不是当年的人。

　　“父皇？”
　　阶下如玉树般的少年，长相似当年的自己，只是性格比自己更坚定，更适合当一个掌控天下的皇帝。
　　“怀，这是若。”
　　他介绍着两个孩子相识，“从今天起，她担任你宫内的总护卫。”
　　“你们要好好相处。”
　　他看得出两个孩子一见如故的好感，望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心内一阵感慨。
　　水珠猝然落于衣袖之上，滴落的是当年难以言明的少年心事，他轻振长衣，水没无痕。
　　皇帝，是不哭的。

　　人人都知当今皇帝不喜某一种女子的饰物，所以宫中妃嫔，无敢以身试法者，但，无人知道，皇帝从不离身的护身符里，装着的正是那样东西。
　　而在武林中，渐渐拥有无上至尊的一个神秘门派，也正是和它有同样的名字。
　　这个名字，就叫金钗。

　　一直到多年以后，也只有高氏正统的子孙才知道：金钗，代表着守护，以及…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