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rosemary

1、第 1 章

　　这是个寒冷的冬夜，高允睡在自己房里，室内有炉火，被中温暖，他睡得香甜，所以当有人吵他时，他非常不高兴，挥挥手，又继续做梦。
　　“小殿下，快醒醒！”
　　在他耳边吵的声音惶急发抖，同时他的身子被推了起来，有人给他穿着衣服。
　　他睁开惺松的眼，“发生了什么事？”
　　“太，太子殿下，他他，…”
　　“我父王怎么了？”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急着问，看到身边的人个个都是脸色灰败，如大难临头一般，不禁心里害怕，抓住离得最近的人，“我父王他…”
　　“太子请小殿下去凤离宫相见。”

　　他被抱起来，出门的时候冷风吹到他的脸上，他一缩身子，不知怎的，泪水流了下来，心里怕得很，但他不再说话，只悄悄地用袖子把泪水擦去。
　　凤离宫远远地就能望见，黑压压的禁兵将凤离宫团团围住，无数火把下的面孔看起来狰狞冰冷，预示着某种危机，他睁大眼睛，双手握得很紧。
　　走进凤离宫，他在大厅里看见了自己的父王，父王坐在厅中上首的大椅上，许多父王手下的叔叔伯伯都默然站着，表情沉痛，目光悲愤。
　　“父王！”
　　他被放下，他朝上跑去，张开双臂，扑进父王温暖的怀中。
　　“父王，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今夜这般地令人惶恐？
　　“孩子，没什么，父王只是想看看你。”
　　粗糙的手指抚上他的小脸，他的泪水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父王要走了，你以后就去和皇祖父住，好不好？”
　　不好，皇祖父是皇帝，板起脸时好吓人，他才不要，他刚要摇头，却见父王的眼中晶莹闪烁，似乎蕴着泪光，他吓得不轻，只得点点头。
　　“好孩子，你要孝顺皇祖父。”
　　“是的，父王。”他听话地回答，却问，“父王，你要去哪里？”

　　可是又要出征么？一定是了，外面那么多兵马，他咧开笑容，“父王要去出征？”
　　“…是呀，出…征。”
　　父王这句话说得艰难，他听得也很艰难，却听见阶下传来几声哽咽，他转头去看，见一名伯伯用袖子捂着脸，双肩不住抖动。
　　他的脸被转回来，“允，父王不在，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他的小手里塞进一个冷冰的东西，父王的大掌将他的手合好，耳边传来低沉严正的声音，“这是信物。”
　　信物是什么？
　　他不解地看着父王，“父王？”
　　“将来，你就会知道。千万要记住，要保存好，它能保护你。”
　　保护？
　　他一直有父王保护呀，虽然他早就没了母亲，曾过了一段流落的日子。
　　“允，去吧！”
　　父王放开他，有侍从抱起他，他伸出手抓住父王的的衣袍，不想离开。
　　“去吧。”
　　父王慢慢地拉开他的手，缓和而坚定，“允，好自为之。”
　　他被抱起，抱他的人走得很快，几乎是在飞奔，他们出了凤离宫，宫门外众多禁卫仍在，只是多了一顶轿子。

　　“可是小殿下？”轿边人问。
　　“是的。”
　　侍从答应着，好象快要哭出了声。
　　“走吧。”
　　侍从抱着他坐进了轿子，轿子很快地动了，他想伸手去掀帘子，但是被拦下了。
　　“别，小殿下。”
　　他有点生气，想问为什么。
　　突然一种奇怪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他心里一寒，呆住了。
　　那是哭声，越来越大的哭声！来自父王的凤离宫的哭声！

　　“你，你听见了没？”
　　他害怕地问着，但是侍从没有回答。
　　“你说呀，这是不是哭声！”
　　他被抱得紧紧地，仍没有回答，只有轿内啜泣的声音，和轿外痛哭的声浪混合着，织成了一张可怕的大网，将他笼罩在其中。

　　＊　　＊　　＊

　　“允，过来！”
　　他站在皇祖父面前，皇祖父的样子从来没象今天这样令他心悸，他迟疑着走上去。皇祖父伸手拉住他，目光是审视而阴郁的。
　　“你父王对你说了什么？”
　　他想了一下，回答，“要和皇祖父住在一起，孝顺皇祖父。”
　　握着他的大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好，好孩子。”
　　皇祖父望着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在犹豫难决。
　　突然大门外有一个很尖利的声音传了过来，如同刀子划在了他心上，他吓得打了个寒战。
　　“太子府右仆射进见！”
　　大门从内被人拉开，他看见来人很是面熟，正是父王手下的一位伯伯，他面色悲伤，双手捧着一把出鞘的剑，剑上，满是鲜血。

　　皇祖父突然激动起来，放开了他的手，他看到皇祖父放在案下的手不住地微微颤动，皇祖父的呼吸清晰可闻。
　　“带允下去！快点！”
　　有人抱起他，迅速地离开了这间大殿，他转头回望，看见皇祖父已经拿起那把剑，发出无声的笑，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那一夜，天圣朝的太子，也就是他的父王，自杀了。

　　但是那夜过了很久，他对父王的死一无所知，来伺候的宫人对他的问题讳莫若深，三缄其口。他知道这消息，还是从四皇叔那里。
　　那天宫人带他在花园里玩耍，宫人们为了讨好他，用尽了方法，但他仍然淡淡地，静静地，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小殿下，你看这是南海国进贡的黑叶猫。皇上特意赐给殿下的。”
　　他望了一眼那只全身通黑的生物，不可否认，它生得的确很好看。
　　如果是在父王宫中，他会很喜欢的。
　　但是现在，在没有解决心头的忧虑和对父王的想念之前，他没心思喜欢任何东西。

　　“这不是允吗？”
　　冷冷的声音令他飞速抬头，他看见四皇叔站在花园入口，脸上挂着笑容。
　　不知怎地，他宁愿看见皇叔发怒的表情，也好过是这种碜人的笑容。
　　“四皇叔安好。”
　　他的声音无力地送了过去，听来如此胆怯。
　　“你在宫里住得好吗？”
　　“好。”
　　他小声地说着违反心意的话。
　　四皇叔的目光落在他的白色腰带上，点头道：“那就好，你父王临死前把你送进宫，就是担心你在外面过得不好，这下他该含笑九泉了。”
　　他如受一击，坐倒在地，半响说不出话来。
　　原来那些恶梦和预感都是真的，父王真的已经…
　　他如痴如呆，旁边宫人焦急的呼喊进不了他的意识。
　　“允，别伤心，如果孤单的话，皇叔会叫你堂兄勇和邦进来和你作伴。”
　　对于四皇叔的这句“安慰”，沉浸在悲伤中的他无心也无力去分辨什么，他的泪水永无休止，心头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但是几个月后，他就深深体会到了这句话真正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