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神咒》夫玥

12、少年游

　　男人是那天走的。

　　——

　　烈火灼灼，火焰跃动着放出奇异绚丽的光来，仿佛要把天地间一切吞噬殆尽，男人闭着眼，脸色苍白而祥和，仿佛只是静静地睡着了。

　　送行的仅寥寥几人，大都是顾着亲戚面上来的，另外几个，是村里年纪大些的妇女，还有老村长，拄着拐杖默默走在队伍后面。

　　一路走着，队伍渐渐散了。

　　拐过又一户人家，独剩他和女人。

　　他看向女人，女人披散着乌发，眼眶发红，却没发出一点抽泣声，目光愣愣地落在他身上，

　　“小宝，我只有你了...”

　　女人神态癫狂，说话间紧紧地搂住他，过了一会儿——他的大半个肩头渐渐染上了湿意，凉丝丝的，有些难受。

　　但他还是安安静静地任由女人靠着哭泣。

　　“我会一直在的。”

　　他轻轻地开口。

　　女人不知有没有听到，双肩似乎颤抖得更厉害了，连带着他的心也微微颤了起来。

　　但他没哭，眼神越过女人落在远处。

　　天色微醺，彩霞般的余晖渐渐由墨色渲染，织就一片纯黑。

　　于是，那天过后，家里再也没提起过男人的名字。

　　仿佛一时被沙子迷了眼，吹掉之后，落入尘埃中的沙子就被彻底遗忘了...

　　...

　　女人年轻时就芳名在外，虽现在已守了寡，可她本就生得一副勾人模样，肌肤凝白，唇色红艳，倒是衬得那墨裙也有了几分颜色。

　　早先有人就蠢蠢欲动，只是顾及着男人尚在，便收敛些，但现在大可不同，竟有胆大的当面勾着女人的手，力气大得女人几乎挣不开。

　　女人不敢大叫，怕引来他人诽议，只是挣扎着，混乱中似乎踢中了那人的某处地方，手上的桎梏便松开了——

　　“小贱蹄子，你找死！”

　　那人气急败坏地甩了女人一耳光，又因动作过大牵扯到□□的伤口，旋即捂着那处痛苦地喘着粗气。

　　“有客人来了！——”

　　那人本就作贼心虚，一听到喊叫声便手忙脚乱地跑了，还不忘回头狠狠地剜了女人一眼。

　　女人跌坐在地，面色惨白，他静静地站在转角处，终于看到女人压抑不住地哭了出来，良久，他才悄悄离开了。

　　自那次后，外面的言论愈发下流猥鄙。

　　风言风语终是传到了女人耳里。

　　那天，女人沉默地坐在床前，慢慢地绣着鞋垫。

　　直到绣完，已是黄昏——

　　“我饿了...”他抱住女人的腿，神色一派天真可爱。

　　女人放下针线，摸摸他的脑袋，“好，小宝想吃什么...”

　　“...想吃鱼。”

　　他搬了张小凳坐着，听女人捣鼓着厨具时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一直到有细白的烟雾飘出了窗。

　　诱人的鱼香勾得他多日不曾沾荤的胃“咕咕”叫了起来，女人拍着他的脑袋，口中轻呢，“慢点吃，不急啊...”——

　　他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鱼肉，感觉肚子有七八分饱了抬头才恍然发现女人不见了！

　　许久，女人仍未出现...他的心不由慌了起来——

　　也许，她只是出去转了几圈了吧...

　　不再多想，他飞快地冲了出去，恰逢细雨连绵，四周景物都笼罩在一片迷雾中，似真似假。

　　去山上！

　　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他已爬到半山腰，路边横出的虬枝把他绊倒了几次，手上、脚上、脸上便擦破了皮，淡淡的血丝渗了出来。

　　可他仍固执地走着，雨也越下越大...

　　“蠢货，你走不到山上的。”

　　失去知觉前，他坠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那是和女人一样的...温暖。

　　...是谁？

　　...

　　他醒来，入眼是破败的徒壁，屋内摆设仅他躺的这一张床、一块酱黑的木桌和几把瘸腿小木凳。

　　“...”

　　喉间是火辣辣的疼，他终于明白——

　　女人走了，不会回来了。

　　只剩下他一人。

　　...

　　后来，他便和这屋子的主人——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妇人相依为命。

　　老妇人心善，把他当亲儿般疼爱。他也乐得扮个乖，嘴甜几句，村里偶尔有人给他几个糖块，笑眯眯地让他叫几声“叔叔婶婶”。

　　老妇人最敬重山头的那位风神，常牵了他的手到山上的神社去，而他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老妇人口中的喃喃自语...

　　日子就这么过去...

　　有一天，村口站了一个少年。

　　少年神色冷漠，眉目精致得不似凡人。

　　他忍不住开口，“哥哥，你是从哪里来的？”开口的同时心里又暗自苦恼，奇怪，他明明不是为外表所惑之人...

　　怪也只能怪少年实在太好看。

　　少年愣了，伸出白玉般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我是坏人，你不怕吗？”

　　少年声音勾人得一如身上的甜香，轻丝丝的，却又仿佛攥住了他的心，一瞬间生出了窒息感。

　　我不怕。

　　“那又如何，可我...就是啊。”少年笑着抱起了昏迷的他。

　　又是和上次一样啊...

　　他再也撑不住突来的眩晕，认命地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不要再离开...好吗？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少年胸前的衣服，蜷缩成一团。

　　...

　　少年最后倒在了那位风神大人的怀里，笑意浅浅，可嘴角仍不住地淌着血。

　　雨丝细密，可怎么也冲不淡少年嘴角的血迹。

　　骗子。

　　他偷偷地抹了把眼泪，而眼前两人已消失不见。

　　原来，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世间的最后一抹温暖，反而随着雨后初霁消散了。

　　他第一次觉得，阳光...好冷啊。

　　————时间分割线————

　　“神使大人，你还好吧...”

　　他抿唇，将面前摇晃的手挡开，唇角荡漾开一抹浅笑，“我没事，只是想得有些入神。”

　　少女哑然，愣愣地收回手，看着青年俊美的侧脸仍有些出神。

　　“没事的话，我先走一步了。”

　　只是一晃神的工夫，青年已从神社离开。

　　...

　　“沙沙——沙——沙沙——”

　　风温柔地拂过耳畔，树影婆娑，飘渺的光点勾勒出山头那抹瘦削的背影。

　　他不由抬手盖住了眼。

　　好刺眼...

　　他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地往上爬了...只是因为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要活下去”吗？

　　可是，可是...

　　就算是这样...还是触摸不到那个人的高度啊。

　　这样，你的眼里还会有我吗？

　　明明...我也喜欢你啊。

　　...

　　仿佛有一双手轻轻将他搂住，那种温暖是女人走后再也不曾体会到的...

　　蠢货。

　　耳边骤然响起一如多年前的话语。

　　他愕然睁眼，面前是虚无一片。

　　...其实，你还是在我身边的，对吧？

　　“神使大人！你在这啊——”

　　“这...该去祷告了啊！”

　　几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怯生生地从树后探出来，咬着唇远远地看他。

　　虽然神使大人平时很温柔...可是，偶尔还是会有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啊。

　　“嗯。”意外地，他露出一个笑容，走上前去牵起几个孩子的手，神色如释然，“我们走吧。”

　　我知道，你一直不曾离开。

　　我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守护他人，这种感觉确实很温暖。

　　我也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因为，这是和你的承诺。

　　那么...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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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关于小孩的番外（可选择性略过），只是我觉得这个角色疑点太多，想解释一下，就为他写了一篇番外。说实在还有心魔的番外，但是我拖到现在还没写完...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