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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真实的旁观者——有的只是无能为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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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英伴着辽远的鸟鸣一同飘入屋内,柔和的淡银色光辉安静地洒在两人身上。天篷静默地站在卷帘身后替他重新缠上绷带,室内的烟草味也异常得稀薄。
一言不发。整个房间都沉浸在微妙的平衡感中。
“啪”。
扯着绷带的手被突兀但又温柔地握住,霎时,天篷那原本覆着一层浅灰的双眼闪过不易察觉的亮色。
“左脸……还好吧?”
“如果你不问这么肉麻的话,我会觉得更好。”天篷摆出一贯的笑容。
“嘁——早该知道——”
卷帘松开握着的手,低头怔怔地坐着。
开门的声音。
“你去哪儿?”卷帘猛然抬头敏感地望向大门,天篷已踏出半步。
“去向上头汇报,还有……”天篷晃了晃手里捏的几页纸,“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啰嗦的上司。”
“因为你总是乱来啊~”
“诶?是吗?多谢夸奖——”
“谁在夸奖你啊,你多少也给我听进去点!”
卷帘随手抄起一本册子掷向天篷,但那可怜的薄本只在紧闭的门上敲出一个单音节就唰地落回了地面。
是啊……总是喜欢一个人乱来……
卷帘重又浸没在满屋的静谧之中,初来乍到时那些不算美好但也未尝不是一种乐趣的回忆,从未被好似停滞不前的漫长时光磨去任何一角。
下界。
大妖怪的数量已迫近结界所能承受的下限,西方军元帅天篷麾下调动的人数也已到达透支的边缘,眼看即将溃败。
“援军呢?”天篷一手插腰镇定地询问撤退中的士兵。
“虽然已经联络过,但东方军同样出征了……可能人手不够。”
“——真没法子,”天篷放眼向残暴的大妖怪群望去,“到处都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吧。”
“人手不够啦——为什么不张贴征兵广告?”卷帘半蹲着一边填充麻醉弹一边愤愤地说,嘴里仍不忘叼着烟。
“这种情况,我想他们是不会来的。”
腥臭的液体不断从像小山般庞大的妖怪口中淌出。它们踏过的每一块土地都龇牙咧嘴地为即将丧生于此的战士唱起挽歌。
天篷揽起长发用绳一束。
“诱饵少一点更划算,全队结界外待命!”
一声令下,天篷持着麻醉枪独自朝妖怪集中的方向快步走去。
“什么?!难道你要……”卷帘一跃而起。
“这边就拜托你了。”
“元帅!”“天篷元帅!”
部下们见自己的元帅孤身一人冲进结界都悚然停下了脚步。
“那个白痴……!”卷帘狠劲甩掉手中的半截烟追了上去。
“你在看哪里?我在这边!”
天篷敏捷地在高大的妖怪间穿梭,不断地吸引它们的注意。
——如果,可以把它们向中心引去……
突地,一阵利风呼啸而过,天篷的直觉告诉他要立即躲开,但来势凶猛,他仍旧没能完全闪过。醒目的鲜红遍染了天篷的肩膀,在这片昏黄的土地上开出娇艳的血色之花。
“该死……这里还有一只。”天篷捂着伤口,等待它的下一次攻击。
但紧接着出现的,是轰然倒塌的巨影。卷帘一脚踏着怪物的背继续用枪口抵着它。
“麻醉……已经有效了呢。”天篷定定地看着卷帘的背影,语速渐缓。
“——真是的,天界人也有吃亏的地方啊,”卷帘直盯着脚下一动不动睡熟的怪物,面无表情,“想要一刀捅死它们的时候却不能动刀!”
“生气了呢……”天篷苦笑。
“那么说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呢!”卷帘没转过身。
“呃?”
“——元帅!!”
队里的其他人也从远处慌忙赶来。
“您没事吧元帅!”
“将军,我们也会跟随您!”
愕然的表情头一回凝滞在了天篷那以往琢磨不透的脸上。
卷帘这才侧转过头,带着军人的豪气笑了:
“——大家,都在一起战斗啊!”
看着不断飘进来的樱花,卷帘深深地叹了口气。
比起深思熟虑心思缜密,我宁愿让他稀里糊涂下去。可是,他在某一瞬间极度的乖僻却真实地引起了我的共鸣——
每次出征的战场上,他所显示的姿态早就超越了元帅的立场……总是独自一人承担一切。他的眼睛看起来也总让人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人——“不相信自己以外的仍何人”——那种表情就像是说着这样的话。
“咚咚”。
“进来。”
天篷懒懒地推开门慢悠悠地踱至办公桌前,对面端坐着的正是西方军的总负责人——敖润。
“事情我也大致听说了……”敖润接过天篷递来的报告,语气亦刚亦柔,像是在苛责又像是在怜惜。一尘不变的脸还是固若坚冰,斜飞入鬓的细眉与狭长的略显下垂的双目时时透露着慑人的威严。
“那就好,我也省力多了。”天篷拨了拨后颈的乱发。
“你……”
敖润似乎也已习惯了自己这位优秀部下悠哉游哉的性格,便不再多说什么,亦或是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词来说他。
“没事的话我就告辞了。”天篷到丝毫不为难他,转身就走。
“等等。”
敖润从座位上站起,轻步移至天篷身侧。静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手拂上天篷的脸——贴着OK绷的地方微紫色在四周晕开。
天篷只是顺从地站着,无法看见他镜片下究竟游离出何样的目光。
我不明白……你的想法。我能够希望可以等到你对我说出一切的那一天吗?
“那,我告辞了。”
敖润这才惊醒过来,愣了愣尴尬地收回手垂在身侧。
“味道……”敖润有些语塞,“今天的烟味……没有那么重了呢。”
天篷回视一笑:
“烟味对伤员不好啊。”
屋里终又只剩他一人。指尖还在轻微地颤抖,散发出ArkRoyal的余香。
打从一开始你就不愿留下任何东西……哪怕算是当作施舍的一线希望……这就是你的答案吗。胸口隐隐作痛的焦灼感,是羡慕,是嫉妒,还是困惑。你,卷帘,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却又如此相似。联系着两人的,是我永远也无法知晓的羁绊。
惊惶,不安,知道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你会从我的眼前彻底消失,去到我的目光也无法触及的地方。可我,又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