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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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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含薇想象过无数个场景,唯独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暴露自己“替嫁新娘”的身份。
仅仅一夜,顾府的气氛便从大悲到大喜,再到如今的噤若寒蝉。
东方既明,东厢院外乌泱泱跪了一群人,所有人都低着头,有胆大者偷偷抬起眼,想要透过紧闭的大门瞟一眼院中的人,但是又很快低下头。
尽管看不见、听不见院内的动静,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顾家的新娘子,出了大问题!
此刻顾夫人正在院内“审”这来历不明的女子,他们若想不被这桩大事缠上身,便只管装鹌鹑。
一片寂静的东厢院内,姜含薇正笔直地跪在院中。
她讨厌透了这古代动不动就要下跪的恶习,但是却又不得不忍着身体加心灵的双重不适,等待着顾夫人对她的“发落”。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最坏的地步,姜含薇在心中苦笑一声。
“夫人,人带来了。”
雪簪推门而入,身后跟了两个丫鬟,正是“新妇”从叶府带来的两个陪嫁丫鬟。
“雨儿、雪儿,见过太太。”两个人颤抖着声音跪在地上给顾夫人行礼。
“太太,不知道您传我们,是有何事?”二人行过礼,头也不抬,只一副恭敬前辈的样子,等待顾夫人的问话。
顾夫人冷哼一声,她久理内宅,见多了底下人面上畏惧讨好,内里却欺上瞒下的样子,因而这两个丫鬟现在的样子,她根本懒得入眼。
“我可不是你们的太太,别跟我太太长太太短。”
“起来认认,这是哪儿混进来的泼皮破落户?”
她口中的“泼皮破落户”,自然是发丝凌散,衣衫皱乱的姜含薇。
听到顾夫人这样的话,两人心中便有了谱。
她们本就是叶府专门送来打理这番“替嫁”风波的下人,昨日挟着姜二娘拜堂的也是她们,没人比她们更清楚现下是什么情况。
如今天色大亮,洞房已过,即便是漏了馅儿,事情也成了,她二人知道这一次的任务完成了,心中大安的同时,自然要为自己思考后路。
还有什么,比把一切的事情都推到姜二娘身上好呢?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有了思量,于是便装模作样地起身走至姜含薇面前,瞧了一眼,立马惊呼出声。
“大小姐,怎么是你?”
二人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不可置信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随即跪倒在地,冲着姜含薇哭喊:“大小姐,您怎做了这般糊涂的事?纵使您有心给自己寻个好人家,也不该做出这样没脸面的事情啊!”
姜含薇拦着这二人演得起兴,心中一凉,知道事情不好。
二人一个哭一个喊,声音震天响,即便是站在院外都能听到,顾夫人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闭嘴!”这二人嚎出的只言片语甭管真假,已是丢尽了顾家的颜面,顾夫人又是愤怒叶家敢做出这种鱼目混珠之事,又是恼怒这两个没调教的丫头嘴上没把门,将这内宅私密嚎得全顾府都能听到,一时气得心口发疼。
一个眼色使下去,大丫鬟雪簪心领神会。
“顾府岂是你们能肆意喊闹的地方?来人,掌嘴!”
雪簪一声令下,立刻便上来两个下人按住了雨儿雪儿,这二人看这架势不对,还想开口求饶,但顾府的下人岂是吃素,塞了破布在嘴里,当即两面开弓。
“啪啪啪”的清脆掌声回响在院内,伴着二人喉间逸出的“呜呜呜”的低嚎,听着都让人心里发寒。
姜含薇知道,这是顾夫人在“杀鸡儆猴”。
她低下眼睛,掩住心思。
二十个巴掌赏完,两个丫鬟的脸已经是肿得如山丘一般高,被如此教训了一番,两人总算安静下来,即便是破布被取下,也没一个人敢开口。
“继续说吧。”顾夫人顺过了气,冷冷道。
俩人斜过眼,飞快地瞟了一眼姜含薇,飘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鄙夷和暗恨,然后抽动着腮帮子艰难开口。
“太……顾夫人,您有所不知,她是咱们老爷夫人认下的义女,因出身低贱,又作风不正,被老爷夫人嫌弃,所以少在外人面前走动,除了我们叶府的人,也没人识得。”
“昨儿我们小姐大喜出阁,定是她嫉妒小姐的好姻缘,想要巴结上顾家,所以才豁出胆子假冒我们小姐,”
“这般丧天良的事,顾夫人,您可得明察啊,我们做下人的,也真真是无妄之灾……”
说着,她们又想像之前那样嚎出声,可堪堪起了个势头,便被旁边掌她们嘴的小厮给吓了回去,一声泼嚎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间好不狼狈,糗态立现。
姜含薇想,若这是在演电视剧,她立刻便能被这二人的表演逗笑。
但这不是演戏,此情此景,她可真是笑不出来
这两个丫鬟的戏演得极好,一人接一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把事情圆了出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分明是要置姜含薇于死地。
而且这二人分明是拿准了姜二娘,知道姜二娘惦记着家中人,不敢为自己辩白,所以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颠倒黑白。
姜含薇心中冷笑,纵使她早就知道叶府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般低劣的行径,也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同时,姜含薇也为原身叹息扼腕。
这农户家的小姑娘,当日定是也和如今一样被叶府陷害了,难怪那样一个老实善良的女子,会宁愿舍弃日后安稳的半生,也要冒险逃走。
叶府真真是毒透了,只要拿住了原身的父母,便能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她身上,到那时叶府丢了烫手山芋,还能保住名声,真是空手套白狼。
从买了原身开始,叶府便已经把姜二娘的一生给榨得透透的了!
姜含薇越想越气愤,为自己也是为无辜的姜二娘不平。
她可不是原身,她才不会任由叶府拿把她当棋子榨干殆尽。
无人看到姜含薇低垂着的眼睛里的坚定。
雨儿雪儿的一番交代虽然吵闹失礼,上不得台面,但终归是有前有后,顾夫人听得之后,心中不免半信,心里一把火登时便烧了起来。
只是她也不是好糊弄的,素知这“对质”的必要,只是她膈应极了穿着喜服刺她眼地姜含薇,便懒得和她说话,只将头微微一侧,雪簪心领神会。
“你可有分辩?她二人说的,可是真的?”
见顾夫人不待见姜含薇,雨儿雪儿脸上安心了两分,随后她们侧头看向姜含薇,只等着姜含薇含糊应下。
但是她们万万没想到,姜含薇的反驳会如此直白。
“顾夫人,她们实为构陷。”
简单的几个字,姜含薇说得是毫不犹豫,但是雨儿和雪儿两人却立刻变了脸色,她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顾夫人闻言,眉头一皱,眼睛终于瞟回到姜含薇身上。
她等着姜含薇的解释,但是姜含薇并没有急着说接下来的话。
“顾夫人,今日之事事关两家颜面,纵然事已成舟,但还是请您移驾他处,有些事情下人听得太多,终究不妥。”
听到姜含薇这样的一句话,顾夫人才终于正眼瞧了瞧姜含薇。
姜含薇顺从地低下头,摆出一副温恭守礼的姿态来。
不多时,她听得坐在上方的顾夫人开口:“绑起来,送到西院的耳房候着。”
姜含薇心中稍松,任由那几个下人钳着自己的手,把自己带到了西院。
但是雨儿和雪儿这两个丫鬟便没有那么安分了。
“姜二娘!”雨儿又是怒又是急,趁着二人都先一步被送进去的功夫,便立刻直呼原身的名字,想要用气势压倒姜含薇。
姜含薇连眼神都懒得给她,直接加快了脚步,反倒是先一步走进了西院。
下人们将三人送到后,便十分听话地退了下去。
顾夫人还没过来,雨儿雪儿见状,可算是逮着机会了,忙现了原形。
“呸!真个挺死尸的小蹄子,还做着你少奶奶的春秋大梦呢?连你祖宗姐姐都不放在眼里了?”
“敢跟我们犟嘴,是嫌你那死命爹活得长久吗?”
“你若再敢说什么不该说的,咱叶府可有的是本事治你!仔细你那爹老鬼的腿!”
任凭她俩说啥,姜含薇都不搭腔,权当无视她们,
二人见状更是脏字不离嘴,正骂得更狠一些的时候,雪簪扶着顾夫人走了进来,迎头便听得那些不干不净的话,当即怒不可遏。
这回不用顾夫人下命令,雪簪便先带着另一个大丫鬟把她俩的嘴给堵上了。
院内终于清静了下来。
“说吧,你是什么人,和叶府是什么关系。”
顾夫人揉了揉眉心,然后看着姜含薇,冷冷开口问询。
姜含薇咬咬牙,把自己整理好的说辞给说了出来。
“顾夫人,小女名为姜二娘,原是城南叶府下属的佃农,因着连年欠收,家里便欠了叶老爷许多佃租。”
“昨日是小女家还钱最后期限,因着家中实在凑不出来钱,小女便和爹爹一起上叶府,想求情宽限几日。”
“不成想刚好撞上叶家大小姐逃婚,叶老爷见小女是生人良籍,便和小女的爹爹打了商量,收小女为养女,记入族谱,便可代替叶家大小姐出嫁,而只要小女答应,我爹爹欠叶老爷的钱便可一笔勾销了。”
“叶老爷和我爹爹认作了义家,所以小女便跟着叶家的花轿,一路到了顾府。”
姜含薇思来想去,故意隐瞒了自己家中和叶府签了协议的细节,只将几个重点说与顾夫人听。
一旁被堵上嘴的雨儿雪儿可简直是要把肺给气炸。
她们万万没想到,这姜二娘竟是真的连自己的老爹都不顾了,胆敢把这替嫁的锅甩给叶老爷?
这胆大包天的小蹄子,不仅不帮着隐瞒,还敢往自己脸上贴金,呸,什么义家,什么养女,不过是被卖进叶府,随时都能发卖了的农女,比她们还不如!
但是即便给她们一百个胆子,现在也再不敢在顾夫人面前出格,这两张嘴又都被堵着,连反驳都不能,便只能拿淬了毒似的眼神去剜姜含薇。
听得姜含薇的一番话,顾夫人心里已是怒火朝天。
雨儿雪儿的话她没有全信,姜含薇的话她自然也没有全信,不过将姜二娘和这两个丫头的话中和了一番后,顾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不过是城南叶家见他们长宁病危,有意悔婚,又不想让人非议他们,才和这意图攀图富贵的农户女一拍两合,二者弄出这么一出丢人现眼的婚事!
这农户女也不是个老实的,还敢为自己辩解,真当她老了,可以随意糊弄吗?
这样想着,顾夫人的眼色便冷了下来。
姜含薇看着顾夫人的脸色,心道不好,怕是顾夫人猜真相猜了一半,把自己当做了合谋者。
她趁着顾夫人还未发话,立刻为自己分辩。
“顾夫人,小女八代佃农,本本分分,您瞧小女连耳洞都未打,怎么可能是养尊处优,费心攀附的人呢?”
说着,她便微微侧头,雪簪便顺着走过去瞅了瞅,又仔细瞧了瞧姜含薇的手,然后回到顾夫人身边,点了点头。
虽则得了雪簪的证明,但是顾夫人对姜含薇仍旧没有一丝好感,也并没有信她,只不过比起姜含薇,眼下这两个来自叶府的丫头,才是顾夫人最想处置的。
她转头看向雨儿雪儿开口:“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
二人嘴里的布被取下,立刻便撇起眼泪,开始在顾夫人面前喊冤。
“顾夫人,您可千万别听信了她的话!”
“我们家小姐自幼与顾少爷定下婚约,郎才女貌,两厢情愿,小姐日日盼着婚期,怎么可能逃婚呢?”
二人虽恨,但现下她们已经无法拿姜老爹要挟姜含薇,一时之间竟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给姜含薇扣屎盆子,只能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卖惨。
但是顾夫人却是厌恶至极。
哪儿有丫鬟敢把小姐的闺中密事堂而皇之说给外人听得?她们两个不怕丢脸,顾夫人还嫌自己儿子沾了晦气呢!
恰在此时,姜含薇略带问责的声音传来。
“雨儿,雪儿,你们怎敢把妹妹的事往外说?怎可坏了妹妹闺誉!”
被姜含薇这么一呵斥,两人愣了愣,只见姜含薇又严肃道:“你们这般坏了妹妹清誉,等来日我变禀告爹爹,让他赶了你们出去!”
她们在姜二娘面前从来只有摆谱的时候,什么时候被姜姜二娘这样训斥过?
怒上心头,便也失了理智。
“呸!谁是你这下贱人的妹妹?你连我叶府的门儿都没进过的东西,还敢在你姑奶奶面前乱摆小姐的谱?”
“信不信……”
然而话还没说完,看着姜含薇脸上淡淡的嘲讽,她们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们,她们竟中了姜二娘的计,一时说漏了嘴!
“顾,顾夫人,奴婢们不是有意的……”
此时她们再也顾不上谩骂,只能慌忙磕了好几个头,不住地在嘴里解释。
但是已经是于事无补。
如此一番闹剧出来,顾夫人虽然极为不喜姜含薇,但是却也知道,姜含薇说的,倒的确是实情。
察觉到顾夫人的眼神飘过来,姜含薇立刻收起了脸上的嘲讽,将头低下。
“她们二人糟污,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
姜含薇低着头,答非所问:“夫人,小女所说,句句属实。”
顾夫人也懒得再管她,眼下顾长宁犯病,真真是冲喜成了冲丧,无论这姜二娘是真无辜还是假老实她都无心去管。
她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干。
她得为自己的儿子,讨回这个公道!
“收拾好东西和人,咱们去叶府,好好算这一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