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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她的药,回来了 ...

  •   她走进房间,大致看了看,然后在靠窗书桌内侧墙壁的木制书架前,细细端详,指着其中一册书问,看到了哪里。
      顾鸳顺宁卿指尖方向望过去,偏着上翘眼尾,书架最外侧躺摆着上下两侧《源氏物语》,封面的漆发和服女子显露眉眼,明艳鲜活。
      那是她暑假买的,看了一遍没大懂,所以放在最顺手的地方,以求甚解。
      “看过一遍就好了,不要陷进去太深,容易伤神。”
      宁卿说着,转过身来看着顾鸳的眼睛微笑,得到肯定回复后,又说了几句晚安早睡的话,就带上门出去了。
      顾鸳目送。
      门在背后轻轻合上,有轻微一声响动,过道楼梯口的壁灯亮起来,宁卿扶梯下到二楼,进了主卧,曾经的宁家夫妇的卧室,现在成了她的了。
      盘绣的暗色窗帘旁,柔暖的复古云石壁灯下,宁卿坐在款式老旧简约的港式布艺沙发单人椅上,不断回想着顾鸳的那双眼睛。清清浅浅,蒙着雾一样。
      隔开浴室的宽阔墙面贴着Asheu的优雅壁纸,嵌着一方异常厚重的镂空格子木架,漆色冷漠,分四层摆满了颜色材质形态各异的香炉。都点着香,檀香。
      窗开着,有夜风漏进来,卷动着檀香,浓烈经年,不像是居处,反而像是哪里深山的一间佛殿。
      唯独木架最中间的那格有些不同,一个少女手掌大小的木制针线盒矗在那里,从沙发这个角度,一眼就能看到全部的轮廓。
      她站起来,走过去,走过了木架,进去书房,打开最上面一格上锁的抽屉,弯腰的姿态优雅,好像她拿出来的不是药瓶,而是什么装着甜酱蜜饯的糖盒。
      她有过一段失眠期,看了心理医生也不见好,只有睡在这个屋子里,情绪才会稍稍好一点,但也只是一点,大部分时间,她还是要靠着安眠药度过的。
      不过今天晚上……闻着屋子里淡淡的檀香气,宁卿把手里已经打开了瓶盖的白色药瓶重新拧紧,放回抽屉里,锁好。
      随即拉开上面一格,取出一个天青的笔记本,绣着笼鸟。
      再是一册书,封面的和服女子跟顾鸳那里的别无二致。
      笔记本放在书桌上,书推过去,没注意掉在了地毯上,沉闷一声,砸出小半张明信片来,隐隐可见上面的黑色笔迹。
      捡起来看,是她之前写过的一段文字:人,天地之性最贵者也。《说文》中将人解释成天地生物中最宝贵的存在,强调的,就是人这种灵长类的特殊性。喜怒,哀惧,爱恶,欲求,妄念,贪长生。
      默默看完,她把明信片塞回书里,打开那本笔记本,开始书写,用她最倾慕的清瘦字体。
      一笔一划,一撇一捺,小心翼翼,这不是做试卷,没有书面整洁的要求,但她一直都很谨慎,从她买下这个笔记本,在上面写下第一个字,落笔的那一瞬间,她就是这副样子,如履薄冰,乐此不疲。
      她回来了。我的药。
      她只写了七个字,就停笔,她知道自己今天晚上会有个好觉,以后也会。不过不着急,她有的是时间等,还有两年,只剩下两年了……
      宁卿摸了摸后脖颈,唇角扬起,躺回床上,关灯。
      这一夜,谁都该有个好梦。

      第二天高一新生军训。
      “立正!”
      “稍息!你们准备好了没?”
      “时刻准备着!”
      一阵哄笑。
      “严肃点!”青年教官长得谨慎,总爱用正经语气开玩笑。
      这是早上六点,青中新生军训的第一天。
      塑胶跑道上,青年教官们念着自己班里学生的名字,组成一个个军训小组。
      分划了各自的所在区域后,同一个军训小组的人都在相互打量,问候,大家笑容满面,似乎都对未来三年的高中生活充满了期待。
      顾鸳穿着学校分发的军训服,传统的军绿迷彩,站在二十七班的阵营里,昏昏欲睡,提不起半点精神。
      过了最开始的正步走训练,教官就让大家即地休息,然后一排接一排,挨个的做自我介绍。
      轮到顾鸳,她正好听到上一个说话的尾声,就随口说了自己名字,然后也跟着附和了一声“画画”就站回原位。
      没一会儿,她就连打了几个哈欠,睡眼朦胧的摇晃着想倒下,念头才起来,右边一人回了她一声哈欠。
      顾鸳扭头一看,一个瘦高女生,应该是叫余槿,皮肤稍黑,五官颇有异域风情,样子文静,见有人看她,就不好意思的抿了嘴笑笑。
      顾鸳回之一笑。
      正式军训前,会有校领导演讲和新生代表发表宣言。于是,共一千多人的新生队伍慢慢向塑胶跑道上的草场聚集。
      升了国旗,唱了国歌,四周一片肃静。
      一个姓万什么的教导主任上台讲话,声音尖细,话语拖沓,絮叨到最后才说了句,“现在请乔蓝天同学上主席台发言!”
      掌声鸣动。
      顾鸳跟余槿并排站着,她抬头看了看主席台上的模糊人影,头晕的厉害,还有点恶心――昨晚没睡好,做了噩梦,早上又赶早起,没吃饭就到了学校参加军训,现在又顶着初阳站了半个多小时,连口水都没喝过。
      这副样子,像是要中暑了。
      舔着微干的唇,顾鸳晃晃脑袋,继续挺直了背,听身边的几个新生说八卦,聊学校新闻。
      “这个乔蓝天,听说是以全省第二名的成绩被招进来的!”
      “也就是优生,不然你以为谁都能上去发言哪!”
      “这个乔蓝天有这么厉害啊?我刚好像看到他,还挺高的,就是不知道长得什么样,比得过沈飞不。”
      “沈飞也是特招生啊,还是我们青中公认的校草,学校表白墙有一大半是他的照片和名字!”
      “诶诶,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乔蓝天听说是二中初中部毕业的,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不过其他的就一般般了,要是什么都第一,那还给别人活路吗。”
      “这种人,就算长得一般,也应该早就有女朋友了吧?”
      “这就不知道了,谁管他呢!”
      ……
      乱七八糟,愈演愈烈。
      顾鸳苍白脸色脸都虚浮起来――不是因为他们口中的那个名字,沈飞,而是她真的中暑了,摇摇欲坠。
      可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倒下去,她身后一人却是快准狠的把头跌在了她肩膀上,力气大的像要把她敲碎――
      “同学,我要倒了,麻烦你、你让我靠一下。”
      声音似曾相识。
      顾鸳僵着身子瞥肩上一眼,不敢动了,只是手臂摩擦的伤口突然感觉到痛,直想骂一句冤家路窄。
      她们果然又见面了,但没想到这么快,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军训有分近三十个班级,偏偏她们被分在同一个班。
      顾鸳皱眉,头更晕了。
      这个女生,她的那张脸,太惹眼了,堪称移动性祸源,而且攻略对象是男女通吃。
      怪不得刚才的讨论声里,还夹杂着一些女生男生不住的抽气和惊叹。想到这里,顾鸳举手,“报告教官,有人中暑了,我可以扶她去旁边坐一会儿吗?”
      得了准许,顾鸳动了动肩,窦蔻就顺势倚在顾鸳半边身体上,被同是病患的她艰难扶着去了一旁的空地。
      幸好窦蔻倒向的是她右肩,要是左肩,她的左手根本没力气去扶。
      窦蔻要比她高几厘米,应该在一米七上下,体重就可想而知。
      到了塑胶跑道下一个阴凉台阶,她搀着人慢慢往地上放,还没挨地,耳边就听见一句话,中气十足。
      “原来你叫顾鸳啊!”
      窦蔻仰着脸笑,惊得顾鸳差点脚步不稳摔她身上。晕晕乎乎转头,看见这张气色好的不行的俊脸,想一拳头挥过去――让你装柔弱!
      可实在没力气。
      顾鸳深吸口气,在隔着适当的距离之外,扶着墙坐在了第二级台阶。
      窦蔻见顾鸳张大了眼睛的气急模样,兴致更大了,“诶,我都观察你一早上了,你都没看见我?我们昨天见过的,我长这么帅你肯定记得我吧?”
      顾鸳抚着胸口慢慢平复呼吸,不看旁边那张笑得格外欠扁的脸,声色淡淡,“所以呢?”
      窦蔻哈哈一笑,一点不介意顾鸳脸色,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惊喜啊!那个你手好点没?手机屏换新的了没?我还在想你在哪个学校读书呢,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竟然同组!诶,交个朋友呗,顾鸳。”
      放纵不羁,很自来熟。意外的讨厌不起来。顾鸳默默叹了口气。
      窦蔻才不管她内心如何汹涌,坐近了些,在军训队伍前排的一众异色目光中,习惯无视的笑眯眯道,“我叫窦蔻,窦应该不用解释了吧,这可是上古大姓,蔻就是那个豆蔻的蔻,呃,豆蔻年华的那个蔻。”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两遍。”顾鸳往旁边挪了挪,尽量远离窦蔻这张脸,面无表情的点头。
      窦蔻还在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表情生动,过分活泼。
      顾鸳或者微笑,或者点头,应付过去,感觉差不多了就站起来,往自己所在的排队方向走,走了没几步,她停脚,后面跟着的窦蔻差点没直接撞上去。
      台上,那个叫乔蓝天的高个子男生已经走开了,换了另一个人。
      她背对着演讲台,不用回头看,只听话筒里传出的声音,就知道是沈飞。
      病毒一样的无处不在。
      军训完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沈飞打了电话来,她没接到,她手机状态一般静音。
      她费尽心思应付走了想和她一起吃午饭的窦蔻,给沈飞回电。
      他们约在了一个偏僻小店,顾鸳偶然发现的,就在她第一次来的时候,离青中其实不远,就是巷子太深,容易迷路。
      沈飞找来的时候以他的智商都差点迷了路,所以当他看见顾鸳坐在店里桌子前,面向门口,望着他笑的时候,他还有点恍惚,以为看错了人。
      顾鸳的方向感不好,他很了解这点。
      “菜已经点好了,我让他们端上来。”
      沈飞在桌对面坐下,刚抬头就听见顾鸳这么一句,他点头,就像他了解她一样,她也同样了解他的口味。
      青椒肉丝。土豆片。茶树菇汤。
      青椒肉丝是他的,土豆片是她的,茶树菇汤是两个人一起的。很分明。
      “你怎么找到这个店的,这么偏?”沈飞很是惊奇。
      “陪你来青中补课第一天,你在上课,我下午闲逛晃荡的时候找到的。”
      “迷路的时候?”他一语道破事实。
      顾鸳语气一滞,嗯了声。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青中。”沈飞咧嘴,看着端上来的青椒肉丝,笑得扎眼。
      “不是因为你。”顾鸳表情平淡的咬着嘴里的土豆片,扒拉了一口饭。
      “不管是为什么,你来了就好了。”沈飞端起一边的干净瓷碗舀汤,放在了顾鸳面前,“我当时收到一中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学校要提前补课,我都提着箱子准备去了,一想到你可能会来青中,就临时改了来了青中了。我果然没想错,毕竟青中可是有个青鹭文学社的。”
      他还有点得意。
      顾鸳看了沈飞一眼,没拒绝他推过来的汤碗,也懒得告诉他,如果给自己千千万万个来青中念高中的理由,唯一被排除在外的,就是他。
      因为这个,她连收到青中录取通知书的万幸欢喜都来不及表达,就扭曲的僵化在了脸上。
      她当时还以为是沈飞脑子进水了才临时改主意的,万万没想到会是因为自己。
      阴差阳错导致他们现在进了同一个高中,共校三年,想到这里,顾鸳很想一拳头捶碎桌对面沈飞那张笑脸。
      结果沈飞吃了几大口饭就放下了筷子,一脸认真的看着她,“鸳鸳,青鹭文学社要到九月初开学以后才正式从新生里招收社员,我都问过了,要进去手续很严格,光是申请表都不是很容易拿到,还要先去文学社办公楼提交相关资料,一个礼拜会有通知,过了才能拿到一张申请表,之后还有入社考核……”
      顾鸳默默吃着饭,听沈飞说进入青鹭文学社的八十一难,内容详尽,比她还上心,好像她要进入文学社,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她没有蠢到告诉沈飞自己已经拿到入社申请表的事实,也幸好他不喜欢文学这些的,不然她就要立刻转身回宁宅收拾家当打包回家了。
      回西河街,回到那幢空荡荡的房子里,同校已经够她忍受的了。
      顾鸳吃完饭,坚持不跟沈飞一起回学校,不用想,要是她敢这么正大光明的站在沈飞身边,一起出现在青中的校门口,她一定会学校里那些女生的目光给凌迟死。
      懒得再跟沈飞掰扯,反正餐钱她已经提前结付好了,直接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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