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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她也曾祭奠 ...

  •   再一次走进蒋妍的家,顾鸳站在门口,转头看了眼天色,咖啡色的夕阳西下,有些目眩神迷。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顾鸳抬手遮挡,又闭上了眼睛,总觉得自己来过这里很多回。
      她没多想,跟着仆人进去,走廊上的画都看不见了,那些炙烈的,诡异的,鲜明的,油彩泼就的向日葵。
      蒋妍的精神的伊甸园。
      消失了。
      空荡荡一片。
      顾鸳在琴房等着,目光落在了那架箜篌旁边的美丽物什上。
      一盏台灯。玉质。
      不过一尺高,整体呈淡淡秋香色,形似水母,略有通透,沿坠玲珑珠玉。
      灯柱被刻成菩提树虬枝模样,简朴无纹,只底座刻有不平莲纹,漾漾开来,如若碧海种青莲,禁之蛊惑。
      促使顾鸳鬼使神差走近,半跪蹲下捧起,抚上灯柱下处的血玉开关,灯光刹那朦胧一隅,视若杲杳,处若参商,微一眨眼,便是人心深处最为渺远的轮回。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顾鸳呢喃自语,似陷入梦魇,难以自拔。
      蒋妍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甚至什么时候坐在了自己身边的也是未解。
      她穿了件玫瑰系带a字礼裙,及膝,右手手腕上绑着素白手绢,隐约露出向日葵的刺绣图案。
      “喜欢吗?”
      顾鸳转过来脸,却只问,“你每天都看着这盏灯?”
      见蒋妍点头,不禁惊异,“我刚才差点出不来,你能不疯,真是奇迹。”
      “你怎么知道我没疯。”
      蒋妍笑了笑,左手扶了扶及膝的红裙裙摆,红中一点白,右手伸来牵她,“走吧,画室在另一边,你到时候可别惊讶。”
      顾鸳还是惊讶了,她看着后院玻璃房里亭亭玉立的一大片向日葵,想伸手上去摸一摸,被蒋妍拦住了。
      “别碰。”
      她的指尖停在了她掌心里。温凉。
      “怎么了?”
      “就是别碰。”
      “你养的?”
      “不是。”蒋妍笑得莫名,放开了手,娇娇柔柔望向那朵向日葵,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我不会把向日葵养在温室里。”
      顾鸳没再问下去,点点头跟着蒋妍进到玻璃房最里面的画室。
      打开窗,空气里有淡淡的植物湿气,还有什么别的气味,像是腐土里坏种破芽而出的那种邪恶味道,久远,但不陌生。
      她一下子停了脚,憋着气转身往外面走,然后像是有恶鬼在追似的跑,任蒋妍怎么喊她也不停下。
      直到再回到琴房,她才狠狠松了一口气,随即弯了腰大力的呼吸起来。
      蒋妍走近了扶着她要给她顺气,顾鸳摇头,抬起苍白的一张脸,“没事了。”
      “你――”
      蒋妍神情惊疑。
      “这个。”顾鸳指了指自己鼻子,“太敏感了,你画室的味道我不喜欢。”恶心。
      蒋妍一下子愣住了,然后她笑着拍拍手,走进来个仆人。
      “把我的画具抬到这里来。”
      仆人迟疑,“小小姐,先生说过――”
      “没看到我朋友不舒服吗,抬过来,别再让我说第二次。”
      仆人看了看顾鸳的脸色,再看看蒋妍的脸色,慢慢退出琴房。
      顾鸳皱眉,她能看出来那个仆人对蒋妍并无多大恭敬,这不像是对待自己衣食父母的姿态。
      “这里的主人是顾别秋,不是我。他这几天出差,凌晨走了。”
      蒋妍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然后凑近了顾鸳,眨着她天生娇纯的眼,吐露恶劣的笑,“要不要问我为什么?”
      顾鸳看着她,摇头。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别想套路我。”
      “真的不问啊,你问就好了。”蒋妍有些失望的样子,“这种事情只我一个人知道,也太无趣了点。”
      等仆人搬来画具很快搭好,蒋妍自己调好了色板,顾鸳粗粗瞄了一眼,叫不出具体颜色,只有黑棕灰这一类的,唯一的亮色就是白,混着别的什么颜料,白的不清晰。
      “你不要动,看着我。”
      “看你干什么?你难道还真准备画我?”
      顾鸳踉跄后退几步,捂住了自己的脸。
      “嗯,画你,你答应过的。”蒋妍柔柔望她,“向日葵我可以改天画,今天我就想画你,把你画下来,挂起来,挂在我一睁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挂……挂起来?
      顾鸳忽然浑身汗毛一抖,脑子里飘过了黄白色菊花的凄惨画面。
      “你这副表情让我怎么下手,换一个,就想一下,想你最开心的时候。”
      蒋妍推顾鸳到了箜篌边,回来,手已经搭上了别着空白画纸的画板上方。
      她看向顾鸳,等着她进入感觉。
      然后她看到了雕刻满了藤蔓花纹的墙壁之下,少女一身素服的背靠箜篌,只给了她可被绘画的侧脸,微仰,唇角弧度清浅。
      或许在跟着什么人说话,所以嘴唇时而开合,但听不见声音。
      栀白。
      透亮。
      蒋妍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玫瑰石榴裙子,她特意为她换的,她说她适合红色。这样的,血的颜色,果然相衬。
      她没告诉过顾鸳,她最喜欢的,是白色,只是,因为不相配,所以便也不能去表明喜欢。
      她这样不懂她的心。
      蒋妍轻叹一声动笔,心有所感,一气呵成。
      画毕,迅速收起画板,不给被绘画者半点瞄到的可能性。
      顾鸳狐疑,走近了问,“你不会真把画挂门上辟邪吧?”
      蒋妍看来一眼,还是柔柔的笑,画皮一样不真实的妖冶好看,“我怕做噩梦。”
      “那你把画给我看一眼。”
      “不能给的,顾鸳。”
      “可你说好了送我的。”
      “对啊,但我画的是你,不是向日葵,所以我可没有骗你,要不你再摆个姿势,妖娆点的,我再画一副给你?”
      一阵无言。
      走的时候,却听见蒋妍忽然说,“我养了一株鸢尾兰,白色的,很快死了。”
      顾鸳回望,疑惑不解。
      蒋妍笑着,扬了扬手腕的白色系带,“这是祭奠。”
      祭奠……么。
      顾鸳转过身,眉目低垂,左手手指无力勾缠着墨兰绸带。
      无声地,笑了起来。
      眼底空洞一片。

      等回宁宅洗了澡在阳台吹风,顾鸳才扶着栏杆想起来,她忘问了,那条走廊上的伊甸园怎么不见了。
      后来有一天,等到蒋妍问,坐在箜篌旁边的那时候,她想的是什么。
      顾鸳也只是微笑,给了一个十分宽泛的词语。
      梦中情人。

      释初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学校正准备迎接第二次年级月考,恍如迎接一次世纪大战一般的,学校里学习氛围十分紧张。
      从暑期补课开始,她和范小杰以及政治课代表魏微,一个戴着小圆眼镜的微胖女生,就进了同一个学习互助小组。
      是以,政治考试试卷大题从来以“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这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交代的的范小杰同志,在强烈反抗无效后又被数落的体无完肤的心如死灰中,木然接受了魏微的专制统治。
      上一次高三文科班的文综独考,范小杰的政治成绩居然只比他最拿手的历史低了两分,挤进了年级排行榜的倒数。
      这种年级考试一般都是学校系统给出分数排名,往往试卷还没从老师手里发到学生手里,排行榜就先行一步直奔考试结果。
      范小杰站在一众来看年级分数排行的人里,看到自己的名字,得瑟的想要找人显摆。
      顾鸳扶额,指了指政治分数榜单上的数字“4”,后面魏微的名字赫然就挂在那里,范小杰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数到五手就开始抽筋,等他把左右手都数完了发现不够,惨叫一声捂脸跑了。
      顾鸳摇头跟上。让他作的。
      范小杰几次起义不成功,就与魏微打了个赌,要是这次政治分数低出了魏微十分的排名,在接下来一个月里就必须给她打饭打水任劳任怨,直至下一次年级考为止。
      果然,回去的时候,魏微已经把范小杰收拾的十分妥帖了,正拿着她的保温杯委屈的小跑着,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旁边等着接热水。
      顾鸳坐到位置上,拿出了历届高考数学大纲题来做。
      一边的魏微见状,笑了,“顾鸳,你数学这次能推出来得多少分?”
      “还是在及格线徘徊吧,老魏,你还是别戳我心了,痛。”
      顾鸳假模假样的捂住胸口。
      “你可得了,我记得你刚暑假补课那会儿,连及格线都摸不到,现在还不是赶上来了,你别太急,猛扎猛打的才是真的。”
      这是真心话,因为魏微自本来就是个学霸,就读于仅次于特尖班的一班,只因为对化学完全无感就在高二被老师劝着家里说着给转进了文科班,可她也确实不负众望,既然转了文就一心一意的专攻文综。
      然后,她政史地三科考的成绩从开始就不落人后,到后来更是一次比一次好,把其余人远抛在后面。
      这是一个活着的真正的努力学习的标杆。
      也是因为同一个学习小组,交集多也就慢慢熟了,所以在魏微面前,顾鸳比较放的开。
      而从高二就是同班又一起被分进新班的魏微则表示,她过去是真的被顾鸳这张脸骗惨了。
      沉默寡言。很冷很佛系。冰山脸。面瘫。无欲无求的行动标签。
      这都是班上同学经过长时间观察后得出的结论。
      顾鸳哭笑不得,“那暑假我们刚进新分的班里的时候,你怎么一见我就喊出了我名字?”
      魏微说,“高二会考那会儿,语文老师讲解试卷,讲到诗文赏析的时候,具体讲什么忘了,就记得你当时被老师点名的时候念的诗,《静女》,我后来还去搜了一下,觉得特美,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这样啊……”
      顾鸳张了张嘴,眨着眼睛微笑着。
      魏微点头,接着就开始背诵,显然很喜欢这首诗篇,“静女其姝,俟我以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顾鸳静静听着,手轻轻抚上手腕黑绸带。她记起了。
      “就这个,我都会背了哈哈。”
      魏微大笑起来,没注意到顾鸳眼睛里稍许异样的情绪起伏。
      眼看着范小杰接了水回来,放在她桌子上,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范小杰还在那边谄媚着与魏微讨论着看可不可以缩短自己被奴役的期限,顾鸳笑着看过,也就不答话了,低下头安静的写试卷。
      六门科目里,她一步一步来,语文数学问宁卿,英语问窦蔻,文综是四方讨教,取长补短。
      她还留有宁卿和小青的笔记和以往修改好了做了详细分解的语数英试卷,尤其是小青的试卷,解释多层面还外加自己的见解,通篇的字体瘦而有风骨,光看字和图都是赏心悦目的。
      所以说小青这么厉害她怎么可能不崇拜……对啊,要是小青在就好了,小青是全能的。
      心绪一杂,试卷上的字符就一个一个的往脑子里蹦哒,旋转跳跃,不成章法。
      顾鸳叹口气,知道自己又浪费时间了,保不齐回去得被宁卿说教。
      自从她避重就轻的把宁染的情况与宁卿反应了之后,因着心虚,她在宁染的问题上就变得十分敏感,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条件反射的去二中找宁染同学确定情况。
      是以,宁染班里的那些少年都跟她变得越来越熟,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然后基本上宁染什么时候缺考了逃课了她就都知道了。
      只是不知道宁卿跟宁染说什么了,他最近在学校表现很好,居然满勤,还天天面带笑容的,虽然成绩没提高,但好在人看着阳光开朗了很多。
      顾鸳转头看看隔壁桌的隔壁,蒋妍只上了半天课就回去了,临走给了她一个竹筒。臂长。中空。
      隐约见过。
      她默默观望,没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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