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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她,你找到了? ...

  •   这个中秋,顾鸳过的十分平淡。
      照例给家人打电话汇报近况,然后笑几声说几个问句再表示一下自己没有拖累班级排名云云,完美结束。
      挂了电话的顾鸳有种莫名想倾身谢幕来一段演说词的冲动。
      再是访友。
      释初在电话里的心情有些不好,她没多想,然后给冯漾打过去,显示正在通话中,她也就没坚持,而是改发了条短信。表明自己的在意。
      顾鸳瞟一眼书桌,端起瓷制花瓶,换了水,坐下来盯着那一株两朵双生葵,神游了一会儿,就下楼敲了宁染的房门。
      宁染高二,差班,学校直接给放了一天的假。
      门内没有回应。
      顾鸳手指顿了顿,还是义无反顾的敲在了门上方正中心的机器猫挂历的那一格用红色彩笔画了个粗重圆圈的“十五”繁体数字上。
      这个挂历是宁卿从台湾买来的,农历日历,麻绳木板刻着繁体汉字,只是每个月份那一页的上方绘有机器猫的彩图,十分精致。
      本来宁卿答应了中秋是要回来的,顺道参加宁染的家长会,有事情被耽搁来不了,这让一早就期盼以待的宁染一下子红了眼眶,摔了手机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
      至于卓尔,宁卿耳提面命,不许她和宁染再去联系,只说等过了这阵再看。
      再看?
      这个词很奇怪,但这样也好,省得她再故作姿态,疲于应付。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但有一点,这傲娇也是有限度的吧,又不是她锁着宁卿不让回来的,有必要把自己一关就一天吗,会自闭的好不好!
      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大脾气。
      顾鸳简直心累,月饼是她辛辛苦苦去实验那边的糕点市场专门买来的,好歹给个面子好不哩?
      “宁染,天都快黑了,你早上中午都没吃饭,要不下来吃个月饼啊?”
      “你不是喜欢红豆味的吗,我这次就买了两种口味的,我是砂糖,剩下的就全是你的了,怎么样,心动不如行动,我是说真的宁染你就出来吧,你这几天好不容易生活作息规律了点就又成了这副样子,喂,你听见没有?宁染!”
      这最后一句的音量,顾鸳相信,就是宁染把头蒙在被子里睡着了也会被吓醒。
      可是门依然没有打开。
      顾鸳一下子来了气,走回房间拿了钥匙下楼直接把门给打开了。
      这是宁卿留给她的备用钥匙,防的就是这种突发状况。
      屋子封闭的太久,窗帘整个的拉上了,黑而暗,满满的憋闷感。
      顾鸳一脚踏进门,一下子不适应陡然变暗的光线于是摸索着打开了门边的灯。
      走进去。
      被子隆起混乱,她走过去,站了站,踢了一脚被子,轻声试探着说了声,“宁染?”
      “你怎么进来的?”
      声音从背后传过来,顾鸳转头,一眼就看到宁染撩开了阳台帷幕走进来,手指间夹着的那根抽了一半的烟。
      “你抽烟?”
      顾鸳皱眉,鼻腔里都是从帷幕后面扑进来的难忍的烟草气息。
      “你怎么进来的?”
      宁染又说了一遍,但他没走过来,就以一种十分阴郁的眼神盯着她看。
      知道他不得到答案不会罢休,顾鸳扬了扬手里的备用钥匙,眉目恢复平静,看不出情绪,“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你什时候开始抽烟的?谁教你的?”
      宁染没回答,就盯着她手里的钥匙盯了十几秒,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这个笑在这种时候并不显得愉悦,而是一种她从来没在宁染身上见到过的那种阴冷,不属于他少年心气的冷。
      顾鸳一下子惊了心,攥着钥匙就要下楼,“月饼在客厅,你等会儿下来一起吃吧,毕竟是中秋,我一个人觉得不自在。”
      她已经走出了几步,跨出了房门,可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听到了少年问出来的那句话。

      “我姐是不是不要我了?”

      等到中秋结束的第二天,她去了二中参加家长会。
      她就坐在宁染的位置上,然后一直到家长会结束,在走廊里围挤的学生里,她也没有看宁染的时候,她才不敢置信的反应过来,她错了。
      宁染已经不是初见的那个鼓着包子脸说她丑八怪的中二患者了,他五官棱角逐渐分明,身高也已经到了她需要仰望的地步了,他已近成年,是思想情绪最不稳定的青春期,她却依然当他是个半幼稚儿童。
      这种心态让她忽略了宁染正处于三观基本建立的最关键时期里,她对他,太过于掉以轻心了。
      顾鸳有些颤抖的给宁染打电话,关机,怎么都是关机,她站在走廊里,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往哪里走,她也不知道回去之后该怎么跟宁卿说明宁染的情况。
      家长会上,班主任把学生的成绩课勤一一在多媒体上放出来,然后做出解说,宁染是班主任列出来的几个重点批评对象之一。
      而作为宁染家长参与的顾鸳,则站起来,与另外两个面目羞红的家长一起,承受了各种明嘲暗讽的口水与视线。
      没感觉到羞愧,只是怅然,原来宁染的状态已经这么糟糕了,可她和宁卿居然都不知道。
      是她们把宁染想的太乖了,还是说,她们都太理所当然,自以为是?
      迟到早退,逃课缺勤,缺考交空白卷,与一些不安分学习的学生一起把这叛逆放纵的青春进行到底。
      顾鸳捏紧了手机,在教室外想了很久,还是转身又走了回去。

      伤痛的来源是忍受。
      一经爆发,内心的阴暗与罪恶会完全呈现于人前,往往以血腥残酷结束。
      躺在留有白日余温的水泥地面上,宁染睁着一只眼望着暗无星辰的夜空,想骂句天操声地也做不到。
      嘴巴里牙齿松动,一张嘴就想吐血。
      肩膀上挨了一钢棍,骨头肯定都错位了,腰上腿上各挨了几脚,都是实打实的痛,左边的眼窝也稍稍青紫一片,肿的根本睁不开眼。
      满鼻子的血腥气。
      身边躺着的全是哎呦哎呦的在叫唤,声音难听又恶心,手机已经废掉了,被人一锤子报废进了二中后门那条污水沟里。
      他不用想也知道,家里那个丑八怪一定给他打了很多个电话,然后以为他是故意没接,一心想着打游戏,懒得搭理,嫌弃她烦。
      其实她也不是有多想打给他,就是受人所托,更多的是责任。
      他知道。
      她会给补习班或者班主任打电话询问他的近况,会注意他的饮食,会每晚下楼来看他是不是在恰当时间进入了休息,然后给他盖被子,关了台灯带门出去,一如宁卿曾经做的那样。
      但她姓顾,不姓宁,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亲疏有别。
      只大他一个年级,还没有他高,根本没有管教他的资格。
      同样,他也不需要这份管教。
      宁染想了很多,越想越烦,就爬起来,边痛的直抽气,边抓起对方领头男生的衣领,近着脸狠声道,“以后把嘴巴放干净点!要再让我听见‘有生的没养的’这句话,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
      以伤换伤,没了卓家的庇护,没了宁卿的管教,他终于过上了这种用暴力解决所有问题的生活。
      或者说这才是他本来应该过的生活,之前那些年反而都是假象。是一场骗局。
      而他的本性也不过如此,阴暗,暴戾,踩着满地血腥一路前行。
      宁染冷眼扔开一地的人往后走,穿过青江公园找了家医铺子处理外伤,出来时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校服多了很多拳脚印子,还有不少的血迹。
      他皱着眉头拐进了艺术街,换了衣服,再把校服送到了干洗店,路过一家旋转火锅店,又走到店后重建的商业楼工地。
      那里有一个洗手池,他洗脸顺带撸了一把头发,表情不愉的走向青中的那片古老住宅区。
      宁宅院子门口,宁染才跨进去几步,抬头一看,脚步顿了顿,咬着牙面无表情的就要错身往楼上走。
      顾鸳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坐在葡萄架樱树下的一把木椅沙发里,点着旧台灯,翻着书,听见动响就抬了脸往院门口望。
      见到宁染,她立即合了书站起来,才扬起笑脸就在宁染走进后那青紫淤青一片里收敛,愣怔着,转头看已经踏上了楼梯的少年,叫住了他。
      “吃过饭了没有?”
      宁染握紧了拳头,脚每往上抬一步,身体就咯吱咯吱的痛响,他转头狠狠瞪了一眼顾鸳,反而加快了脚步,上到二楼把门重重锁上了。
      随着砰隆一声,门上的机器猫挂历都颤抖着久久不止。
      院子里,顾鸳默了神色,低头,书被反摊开着压在了某一页,镂铜蓝紫蝶翼书签就正正的安放在书边沿的一侧。
      “有一天。”小王子说,“我看了四十四次落日。”
      顾鸳忍不住呢喃出了这句话,目光落在铜质书签上,没有把书翻过来,而是弯腰摸着书页把书签别回原处,合好上楼。
      抱着书经过二楼,她来到宁染的房间,敲了两声,知道他还没睡,能听见就行。
      “粥在保温箱里,你要是饿了,记得下楼吃。”
      刚到房间,手机里就来了条短信:顾小姐,高三了,愿你前程似锦。
      她洗了澡用毛巾擦试着头发,倚着阳台栏杆的绿腰旁眺望万家灯火,无意点开静音的手机看到了短信,眼中尽显柔色。
      耳边忽闻少年温雅的声音,顾鸳惊讶的转过身来,“你怎么来了?”
      “想来便来了。”
      少年撩起珠帘,行至她身前,隔着一道虚空,并未看她,而是同样望着青鹭的夜景,默契微笑。
      他没戴眼镜,面目却模糊不清。
      她却能看到,少年脸上有着利刃切割过的血痕,从眼角划过脸颊,隐隐可见殷红血肉里的白色鼻骨。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顾鸳不再言语,转头趴在阳台上,泪流满面。

      文学社新社员在这一个星期总算全都敲定了,其中有一个人,顾鸳印象深刻。
      那是一个长得十分奶气的男孩子,是这个年纪唯有的干净好看,有些稚气未脱的矜傲。
      他想进的是编辑部,写的文章里用到了一个词,魏晋风骨。
      这个词,她觉得十分美好,内蕴铿锵,有云过风轻的疏朗之态。
      男孩子见人总是笑得淡漠,并不显得多热切,疏离而礼貌。
      可是,他只要一看见她就喊“姐姐”,甜软的,与待别人分外不同,直让柳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因为,男孩子对别人的称呼从来都是“同学”“学姐”之流。
      高一教学楼,天台一角。
      夭夭一身校服,靠着墙,看着敞开的铁门那里边的黑暗,没笑,面容无波而静,眼睛里有无尽情绪在酝酿。
      霍湘君就是从这么一团黑暗中走出来的。
      这个一向骄傲的少年此刻面色淡然,眼尾带笑,他停在女孩的一米开外,插兜而立,“有事?”
      “你中午发的信息什么意思?”
      “分手而已。”
      “你找到了?!”
      夭夭失声一瞬,恍然大悟,盯着少年干净的脸道,“两年了,你一直没告诉我她的名字,可这就是你努力成为青鹭特招生的原因?她比你年纪大吧,你突然认真学习的时候是在初二,两年,她是高三还是复读生?”
      霍湘君挑眉,不大理解一向矜持自控的少女怎么此刻的话语会如此尖锐,但也无所谓了,“这是约定。两年前我们就说好的,现在我找到她了,分手是自然。”
      “找到了……”
      夭夭呢喃自语了会儿,忽抬头望定霍湘君,“你已经在追她了?”
      “没有,我们还没分手,不单身怎么追她,我不想脚踏两只船。”
      “那你为什么不当面说?”
      “有差别?”
      夭夭语塞,她知道少年从不无的放矢,说什么就必定会是什么,执拗自我。
      对于眼前这个内心腼腆却从来有主见的少年来说,过去未来都是可以舍弃的,他看重的只有眼前的现实。
      他从不压抑自己的心性。
      也正是因为他对生活的那种明确性,吸引着她,折服了她,她才会对他日渐深陷。
      可他又是骄傲的,一般女生怎么入得了他的眼,何况还让他为之恋念奋斗了两年?
      所以她实在是好奇――
      “现在能告诉我她的名字了吗?”
      霍湘君不语。
      他如今已身在青鹭,也终于有能力去追求自己心中惦念着的人,可对夭夭,他还是有一丝不忍的,但也只能是到这一步了。
      说来他和夭夭相识也有段时间了,对这个就算在知道自己心有所属也愿意做他女朋友的少女,他从来看不清她的想法,也从没想过去看清。
      只是她说的“合适”,他认同了。
      他觉得这个女生确实不惹人厌,有分寸的让他心生敬佩。
      她不会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发脾气哭闹爱缠人,她有她自己的主意。
      他们两个,说是男女朋友,可实际上,他们只是在需要时,一种比起他人来说更为适合彼此的慰藉。
      仅此而已。
      他的心里并无负担,可一想到自己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那个名字,他的声音还是忍不住激动的颤抖了。
      “顾――”
      “小君子!夭夭!”
      两人齐齐往天台楼梯处望去,门被大力推开了,跑过来的是两人初中同一个班的好友,赵承颜。
      一个被家里寄托了无数祝愿祈祷是女孩的跳脱男生。
      “我就说找不到人,居然来这里了,你们这一对还聊不完呐,快下去吧,哈哈,一中那边的来我们文体馆碰篮球了,是高三学长们的月季赛,再不走就挤不进去了我跟你们说!”
      “嗯,走吧。”
      霍湘君点头,看了夭夭一眼,当先往楼下走去。
      夭夭的脸色瞬间变换莫名化为平静,难知喜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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