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开旋落旋成空》且行

10、秘密

　　杏儿做了个梦。
　　梦中，她在森林里奔跑着，脚步是那么的轻快，身体像是要飞扬起来了一般。小白蛇伴在她的身边，同样欢快的游移前行。呼吸间，感受着森林里的空气是那么的清爽甘洌，每一呼一吸间，神采愈发的抖擞，身体更是飘飘然。
　　跑着跑着，杏儿觉得自己渐渐踏空而起，风声在耳边为她喝彩，云朵拖起她的身躯。身旁的小白蛇一点点的变大，直到比她还大过好多好多，原本漂亮的洁白蛇身更是美丽无比，像是会发光一般闪耀。
　　杏儿移身匐在白蛇的背脊上，白蛇仰头发出一声嘹亮的啼吟，加快了速度，飞快的驮着杏儿在天空翱翔了起来。杏儿看着大地上的森林在眼中变得越来越远，原本粗壮的巨木也化为了一小点，融在成片广无边际、浓绿的化不开的林海间。杏儿努力向远方张望，她很想知道这森林究竟有多大，究竟有没有边际，如果有，那森林的另一端是什么样的，那儿有什么。
　　可是，杏儿怎么看也看不到森林绿色的尽头，略微有些失落的自言自语道：“森林的那边，有什么呢……”
　　“那儿有……”一个不属于她的声音传来，杏儿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的感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何处听过，而且这声音浮现在她脑中，却分辨不出男女老幼等等，只感觉到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杏儿还是吃力的回忆着，但渐渐已意识到梦境的远离。她悠悠的转醒，回归的思绪慢慢的重新意识到自己依旧躺在床上，只是肚子上感觉有一团凉意，而且那位置似乎正是肚子上那片黑色鳞片的区域！这个念头一下子彻底惊醒了杏儿。
　　杏儿焦急的伸手摸了摸身上，感觉到被褥好好的裹着身体才松了口气。周围静悄悄的，天色依旧黑暗，隔壁柱儿的轻微呼吸声也断断续续的透过来。杏儿也觉得自己的过度紧张有些好笑，但肚子上凉凉的感觉没有消失并非错觉，让她觉得很是奇怪。
　　借着月光，杏儿略微支起身子抬了点头往自己身上看去，掀开被褥后，里衣也穿的整整齐齐并没敞开。杏儿更是奇怪了，甚至有些紧张，难道是那块黑鳞有什么变化了吗？
　　但杏儿没有立即掀开衣服查看，而是凝神屏气，又仔细听了听屋子周围的动静，确定全家都依旧沉睡着，没有任何有人经过的可能，这才轻手轻脚的解开里衣。
　　虽然黑夜里看的并不太清晰，但依旧能看到腹部黑压压的一片，即是那丑陋的黑色鳞片，比当年婴儿时期已扩大了不少。黑鳞之间，只见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团成一团，正贴着黑鳞睡着香甜呢。这不正是那条小白蛇吗？！
　　杏儿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小东西居然睡在了她的肚子上，还一点儿不在意黑鳞的生硬，睡的那么踏实。重新倒下躺平了的杏儿，并没有弄醒小白蛇，只是把衣衫系好，又盖上了被子。
　　杏儿脑中浮现出那句烙印在她心底的警告：“孩子，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你腹部的黑色鳞片，切记切记……”不过逐字斟酌，也没有说不能让蛇看到吧？
　　这么一想，杏儿自己也笑了。
　　其实，此时的杏儿已经大致明白那句警告的含义。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和她一样腹部的黑鳞，那黑鳞是非常特殊可以说怪异的存在，甚至杏儿从未见过长有类似黑鳞的动物。鳞片的排列方式有些像鱼鳞，但鱼鳞没有那么坚硬的质地、锐利的边缘。杏儿曾经偷偷的试过，就连铁器也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而没有黑鳞覆盖的其他皮肤，就和常人无二，同样脆弱了。而坚硬如穿山甲类的动物，非但鳞片的形状有所差别，也没有黑鳞的光泽滑腻，虽然坚硬难损，但与皮肤贴合十分紧密，隔着衣衫完全看不出与别人有所不同，也正因如此，还算容易掩藏。
　　她知道，有一些特殊的怪异是人们所难以接受，甚至恐惧的。
　　山村中，很多人家都圈养猎犬，猎犬对于猎户来说更像忠实的老朋友，因此村民没有人会吃狗肉，平时对猎犬也是爱护有佳，猎犬对主人更是忠心耿耿，村里流传着很多猎犬为救主人而奋不顾身的故事。石大力家原来也是有猎犬的，而且是陪伴着石大力长大的忠犬，对于无父无母的石大力来说，那只老猎犬就是他最亲的亲人。当老猎犬故去后，石大力非常的伤心，像对待亲人般安葬了老伙伴。至今已有数年，却一直没有适合的狗仔出现，毕竟老猎犬给石大力的印象太过深刻了，难有可以比拟的。而且，石大力狩猎工夫好经验丰富，一手弓箭准头十足，除了拾取猎物略微麻烦外，倒也没遇到太大的不便，因而便一直耽搁了下来。
　　可就是这样把猎犬当朋友般对待的山村里，曾有一回，某家的母狗生崽，几只狗崽中竟然有只长着两个头的，这怪异的现象把全村村民都吓住了。虽然双头幼崽出生不久便死去了，但村民们包括狗的主人都依旧惶恐不安，最终把其余的狗崽连同母狗一起杀了，焚烧了尸首。
　　此事，在杏儿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每每一想到此事，杏儿总是无法忘怀村民们那发自内心的恐惧眼神，又想起母狗绝望的眼泪与狗崽们凄声的哀鸣。有时，杏儿无法遏抑的想到，这些相熟的、质朴纯良的乡亲，会不会因为她肚子上的黑鳞，也用那样的目光盯着她，包括干爹干娘和柱儿……而她就化身成了那几只无辜而绝望心碎狗儿，哀求着哭泣着却依然被残忍杀戮。
　　是的，她并不是干爹干娘眼中完美无瑕的乖巧女儿，她的内心深处暗藏着难以发现的伤痕，虽然她总是掩藏的很好，就连平日大多数时候，她自己也会忘怀这些。可是，每当她想起了这些，积郁在心中的畏惧与愁苦让她痛苦不堪，却又无处排遣倾诉。
　　现在，这个秘密被这只小白蛇发现了，杏儿反倒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心中积郁压抑也消散去了几分。
　　杏儿感觉到，小白蛇依旧在她的肚子上睡的香甜，偶尔还舒服的用小脑袋亲昵的磨蹭着黑鳞，似乎非常喜欢那一直以来被杏儿认为丑恶至极的黑鳞。不知不觉间，小白蛇已经成了杏儿心中最信赖亲密的伙伴了。
　　心底一晃而过的阴霾，随着回忆起睡前小白蛇逗趣的模样而消散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