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别绪长牵梦

2、第二章

　　“你们这群煮不熟的小崽子，”一大早MissYoung踩着细长的高跟鞋，恨不得把那鞋跟往他们脑袋上一人踹出个窟窿来。
　　昨晚目睹一场现代武侠片耽误了回家睡觉的时间，薛昂此时坐在座位上眼皮拉耸着，有点昏昏欲睡，就算前边儿MissYoung的动静跟刀子划在玻璃上一样，也没能清醒点。
　　“煮不熟的不是鸡蛋吗？”一个男生小声叨叨着，“养不熟的是白眼狼。”
　　“赵茂，就你能巴巴是吧？”一个粉笔头飞过去，准确率基本没什么太大误差，“就你们这个熊样，也就是破了个壳没办法，要是还是壳鸡蛋，坐地我就给你们摔个稀巴烂，省得一天到晚的气死人。”
　　MissYoung其实她不年轻，也不姓杨，按照MissYoung穿了高跟鞋也不到一米六的浑圆身高来说更称不上什么美女一列，之所以学生们给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完全是出于她永远跟打了鸡血一样的填鸭式教学方式，又有鸡又有鸭的恨不得把学生们一个个都给大补到清华北大去。
　　MissYoung体积不大，肺活量可是不小，一堂课五十分钟基本不带歇气儿，“还白眼狼？你看看你们哪里有狼崽子的劲儿头？垂头丧气的脑袋都快拉耸到地上去了，土要是松点都能钻地底下去。”
　　铁肺MissYoung是高中部的三大标的人物之一，那发自丹田的纯然真气跟机关枪一样，所到之处横扫千军，弹无虚发。
　　按照常理来说薛昂有个本事，对于不想听的话就直接过滤掉，省的占用他珍贵的脑空间，然而听见MissYoung那一句狼崽子还是顿了顿身子，似乎又看到那漆□□仄小胡同里的那双眼睛。
　　中邪了？
　　“咳咳…嗯…”门口一声有意的打断的咳嗽这才叫MissYoung收枪入库，“主任，你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儿？”
　　门外的招了招手，MissYoung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告诉他们自习十分钟，然后就踩着高跷稳稳当当的走了出去。
　　随着MissYoung铿锵有力的高跟鞋声，薛昂也收回了思绪。
　　没什么事儿想那个人干嘛？
　　“薛昂、诶、薛昂。”赵茂小声喊着。
　　“干嘛？”勉强抬起头来看着前面的赵茂，真有点后悔做在这货后面。
　　“我靠，MissYoung都开了大，”趁着老师没在，赵茂敢直接回头来跟他说话，“你还能睡着？你这学霸霸是怎么来的？”
　　睡梦罗汉，梦里开黑吗？
　　“你说话归说话，别总一挫一挫的。”往前踹了脚赵茂的凳子，“我都快让你给挤隔壁班去了。”
　　“诶、薛昂。”赵茂往前挪了挪凳子，小心翼翼的没发出太大动静，“你说Wonderful找MissYoung干啥？一大早就过来。”
　　三大标的人物其一高中部主任站在门外等着，给老师起英文外号真不是本届学生的爱好，而是年级主任真的就Wonderful，本名王德福，大家叫着叫着顺了口觉得还挺溜，就是这人在学生中间混的不太顺溜，见了总有转身就跑的冲动。
　　“诶？薛昂、薛昂…”赵茂看着他没动地方，两脚一蹬椅子背磕在后面的桌子上，幸好现在都是铁木材料，要是过去木质老款早就被赵茂给这么磕散架了。
　　“你特么在磕一下试试，”薛昂在班级里不算是合群的人，一般情况下都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偶尔起来去个厕所，班级里的人都得多瞅两眼，就两眼，多一眼都怕被削一顿。能够这么契而不舍的拿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就赵茂一个，就算没啥好脸给他，他依旧对薛昂坚定不移。
　　像是真是上辈子欠得太多，这辈子得做只舔狗还债似的。
　　“干什么？干什么？”哒哒的高跟鞋踩的铿锵有力，刚进门儿MissYoung嘹亮的一嗓就把赵茂吓的缩会了自己座位。“我前脚刚出门，你们连十分钟都控制不了自己吗？那脑袋搁脖子上是摆设吗？”
　　刚还窸窸窣窣的声音现在一个个都噤若寒蝉的低着头看着桌面上的书本，高二年级的“尖子二班”除了是学习能力的证明，对这帮梦想高等学府的少年们来说还是种荣誉，谁也不会因为跟老师犟嘴而被调下去，爹妈都得打断腿。
　　“都抬头，来看着我，诶，对，往前看。”MissYoung站在讲台上阴阳怪气的招呼着，“这时候知道低头学习了？刚才那聊天的劲儿呢？能聊到大学里去啊？都看我。”
　　女人心海底针啊，尤其是当了老师的三十出头未婚的老女人，这一会儿一个说法变得比他们翻书本的速度都措不及防。
　　“你还站那干啥呢？”MissYoung看着门口说，“还不进来，等着下课呢是吧？”
　　“没，”一道身影走了进来，他今天第一天过来，校服还没拿到手所以穿了自己的衣服，黑色长裤配白色T恤在这一身色蓝白的校服堆里还挺炸眼，“我这不是等着您说完呢么！”
　　“还挺能说，”MissYoung着重瞅了新转来的学生几眼，八成是心里分析这学生可管教的程度，希望别太皮了，“跟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许戈，”细长的身高起码也得一米八左右，单手插进裤子口袋，肩上背着个书包往讲台上一杵，两个字就算做完了自我介绍。
　　“这就完了啊？”MissYoung现在就能确定这也是个刺儿头，这班级里有一个就够受了，往最后排右侧那边看了一眼。现在又来这么一个，幸好这不是她带的班级。
　　“啊，完了啊，”许戈说。
　　MissYoung八成是不好意思第一天就开始收拾新同学，刚才她看过许戈之前的成绩还是很美好的，以后再慢慢板正吧！
　　“你就做这儿吧。”MissYoung指着第三排左侧的空位。
　　许戈没动，看了眼后面，“老师，我个子高，做这挡着后面的同学，”指着最后排中年间的位置，“我做那就行。”
　　MissYoung盯了他两秒钟，“事儿还挺多，赶紧下去做吧，耽误上课时间。”
　　许戈这一米八几的身高有百分之七十都是腿组成的，几个大跨步在同学们含蓄的眼光下就走带了最后排。
　　听见拉椅子摩擦地面的动静薛昂才发现自己隔壁来了个人，其实也没什么，他虽然不爱往人堆儿里扎，可也不能排斥不让人家做着上课吧！
　　“呦！看官，你也在这里上学啊。”许戈一边把书包胡乱塞进桌肚里，一边跟他打着招呼。“刚才在上面就认出你来了，虽然天黑，可我眼神不错。”
　　薛昂怔愣着回过神儿，他是昨晚小胡同里的那个狼崽子？！上下打量一圈，昨晚他看上去没有这么高，
　　“薛昂、薛昂，”赵茂趁着MissYoung在写黑板的功夫回头跟做贼一样问，“你认识新来的啊？”
　　“不认识。”薛昂说。
　　“那他怎么跟你打招呼？你是不是认识他？”赵茂冒着生命危险的喋喋不休。
　　薛昂撇过头看了一眼隔条道的人，他双手在书桌里掏了几下拿出个面包来，趁着老师不注意低下头快速咬了一大口。
　　第一天来就搞事情？这敏捷的动作一看就知道是个惯犯。
　　不怕噎死吗？
　　“不认识。”薛昂果断的说，“你赶紧转过去，不然我叫老师了。”
　　赵茂终于在薛昂的威胁下瑟瑟发抖的转了过去，这要感谢MissYoung长久以来在学生心里树立的形象，足够大家光提到这个名字就能感受到那跟下了刀子的批评教导。
　　刚消停下来的薛昂准备把昨天发的物理卷子再看一遍，虽然不难，可比英语课来的有些意义，他就是有那种即便没人教，也能
　　刚把卷子拿出来就感受道一个目光，他的左手边是窗户，二楼的位置没人能注视着他，所以只有一个选择。
　　许戈看见他转过头来冲着他乐了一下，半颗雪白的小虎牙一闪一闪亮晶晶。
　　薛昂快速把头转了回来，多看一眼都觉得别扭，这人是不是会点啥国粹，今天和昨晚完全两个概念。
　　薛霸霸有个神技能就是可以一心多用，他眼睛里是简谐振动F=-kx｛f：恢复力，看：比例系数，x：移位，负号表示f的方向与x始终反向｝的公示，还能分出一小部分精力来思考昨天晚上小胡同里的狼崽子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他同学，还距离这么近。
　　MissYoung踩着高跟鞋离开的时候算是放了他们一条生路，十五分钟的课间休息只压了五分钟的时间，二层的卫生间给了教师们专用，学生们只能去一楼的，如果来回小跑的话十分钟来回还能跟左邻右舍聊上几句。
　　薛昂不用小跑，他没有可聊的对象，等他回来进门的时候看到这景象，还特么以为是哪家明星驾到学校班级里来体验生活，许戈的座位被围了成了个窝，里面蹲着一只狼崽子在哈哈着。
　　皱了下眉头薛昂什么都没说，从前边儿绕了个圈做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神奇的是即便他跟许戈之间只差了一条小道没人碰到他的桌子一下。
　　“薛昂、薛昂，”赵茂这次敢大咧咧的转过身来。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一个名字你叫那么多遍，我聋了啊？”收起英语课上做的物理卷子，他又拿出来下节课的课本。
　　下节课不一样，来上课的人就是他们班导“毛小鸡儿”，高中三大标的人物之首，高本名叫毛小东，据说是拥有纯马背上民族血统的女性，战斗力爆表。然而却意外有一副与马背血统背道而驰的尖细嗓音，所以这外号也从这里得来。就MissYoung那些对学生的经验还都是从她身上学的，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薛昂除英语之外第二个喜欢的科就是数学，跟谍战片一样好玩，一环套一环的，哪一步错了就会被“将军”满盘皆输，还挺好玩的。
　　“薛昂，你看新来的那小子还挺受欢迎的，”赵茂跟薛昂俩也不生气，接着咧嘴说，“这走过大城市的人就是不一样哈，连这身上的味儿都透着时代潮流感。”
　　林源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差不多同一个批次出生的孩子基本上从幼幼班就开始认识，这增加不少发小兼同班同学的概率。薛昂是这里的坐地户，连出生都在镇子里的小医院，用他妈妈的话来说，‘知道是个男孩，连生孩子的动力都没有了，’压根儿就没想着去好一点的大医院。
　　赵茂算是高比例发小中唯一死赖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踹都踹不走的朋友，狗皮膏药都没有他的保质期长。
　　“薛昂、薛昂？”赵茂伸着五根细长的手指头在他面前晃着。
　　“干什么？”一巴掌拍掉那狗爪子，薛昂说，“你还有完没完。”
　　“我就是看个热闹，”赵茂说，“你看许戈多受欢迎，适应能力也挺强。这就是咱班女生都矜持，要不都能开个签名会了。”
　　“谁是许戈？”薛昂摆好了数学课本翻开预习着下一节的课程。
　　“不会吧？”赵茂瞪着眼睛，“你还不知道人家名字呢？刚才MissYoung不是让他自我介绍过了吗？”
　　“嗯。”现在知道谁是许戈了，上节课从头到尾他都没听，要不是身边椅子移动摩擦地面的声音太难听，薛昂都不知道旁边有人来了。
　　“你就一个嗯啊？”赵茂是真服气他这性格，跟个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世外高人一样。
　　不愧是学霸霸，你霸霸永远都是你霸霸，是你抓不着边儿，溜不到缝，是你一辈子崇拜的对象。
　　“不然呢？”薛昂抬头难得看了他一眼，“还要我挥着小彩旗欢迎？”
　　“那倒不用，他受不起！”赵茂说。
　　“知道就好。”薛昂也不客气的领用这一波狗腿。
　　就跟着那群“狂热粉丝群”隔了一条道，一群人这珍惜的十分钟课间过的很是欢乐，有说有笑的跟多年没相见的好兄弟似的，许戈就算有学霸霸的专注力也很难听不见，可也不听那么清楚，七零八落的，毕竟他还得预习下一节课。
　　薛昂是老师在课上的救场主打人员，还有两个人是前边坐着的学习委员刘思思，另一个是杨锦鹏，一般情况下是这样分布的，低等难度的就叫杨锦鹏，也不是说他能力不行，回答的也都是比一般常用问题要难上那么一点的。中等难度肯定是刘思思，毕竟人家是学习委员，在尖子班里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学习啊！所有刘思思这个学习委员比班长都要有重要性。可如果老师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学识拓展的时候，又没有人给捧臭脚丫子收场就不好看了，这个时候就只有薛昂来顶。
　　“做的还行，你下去吧！”毛小鸡儿看着薛昂把粉笔扔在桌子上快速走向座位。对于那句“你下去吧！”薛昂差点儿条件性的会一句“喳”。
　　“你们都瞅瞅，这就是把我说的都看进去了，”毛小鸡与马背血统背道而驰的尖锐细长的嗓音跟被掐了脖子的鸡一样，“一问你们就不会，长了双眼睛是摆设吗？那脑壳里都是浆糊？走路的时候不咣当？”
　　毛小鸡儿对学生的教诲比MissYoung要深刻得多，MissYoung还处于皮毛阶段，教训就教训，讲课就是讲课，层次分明。毛小鸡儿不一样，毕竟比MissYoung多了十年的教学经验，能够教训和讲课融会贯通，双修齐下，一节课五十分钟高强度的专注力根本没有可以跑神儿的机会，刚一跑神儿就被骂回来了，俩个技能之间衔接的严丝合缝。所以她的课结束后学生们基本上连去厕所的劲儿都得缓缓。
　　薛昂走过通道的过程中两侧的同学虽然不敢明着盯着他看，还得绷紧了皮子听台上毛小鸡儿不重样的损他们，但也都纷纷用余光表达了崇拜，唯独只有赵茂敢对着他竖起个大拇指，他用课本在书桌前边儿摞得老高，那根拍马屁的大拇指竖在下面，稍远点看不见，可薛昂坐在他后面，一走一过就能看见。
　　可今儿个除了赵茂这低调奢华的点赞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大哧哧对他表示出了赞扬，薛昂落座的时候分明听见他说了一句，“哎呦！不错哦！”台湾的饶舌口音。
　　你特么能把舌头捋直了说话吗？装了实打实的十分钟逼不够你耍，还在上课时候装出个潮流炫酷逼格来。
　　薛昂看不上许戈，许戈能感受得到，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儿，或许就是看他不顺眼，反正打从他一进这个班级的门儿，薛昂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别人也没给，可他就知道薛昂对是他更加讨厌中的更字。
　　反正许戈也不在意这个，他的行为准则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刚刚他都对走回来的薛昂表达“好”这个字面意思了，可人家没领情看都没看他一眼。早晨他刚来的时候也跟他表达友好来着，也是这副跟谁欠了他千八百万还没打欠条一样的脸。
　　都是半大不大的年轻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动不动血压飙脑子的年纪，相互之间的矛盾基本上凭一句“你瞅啥？我瞅你咋地”就能磕一场，人家看不上你，谁还惯着谁！
　　所以在许戈的眼里，把薛昂从昨天晚上的“老相识”中拎了出来，扔进了讨厌的那一组分类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天天在干啥，”毛小鸡脖子上的毛都炸了起来，尖锐的嗓子再高点都能把玻璃被给震细碎，“还有一年就高考了，你们知道高考意味着啥吗？不知道就去问问你爹你妈，那些年给你们交过的学费要是不给他们拿回去点啥，他们能不能放过你们。”
　　毛小鸡儿拿起她泡着的美容养颜清肺化痰…具备一切功能茶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挑着刚做完的眉毛说，“就你们这样的，高考之后缺个胳膊、少条腿的满大街都是。”
　　高中生基本上没练出个二皮脸来，也都得长出个跟破锣一样的大的心来，毕竟是马上要上了大学的人，个性和自我思维还是很强烈的，可一般血气方刚的少年在毛小鸡儿这么一通枪林弹雨之间，除了薛昂敢挺直腰板，其余的人都有跟那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恨铁不成钢，”毛小鸡儿看了眼手上的表，时间差不多了，抓紧时间再说两句，“瞅瞅你们这一个个拉耸个脑袋，弓弓个腰，是脑子联合着身子一起提前步入老龄化了啊？”
　　最后五分钟的时间毛小鸡儿没停嘴的一直说到下课铃响，好在毛小鸡儿有个原则，不压堂，她的解释是，实力不够的教师才会在五十分钟内讲不完课。也是因为这句话彻底把在四班当班主任的MissYoung给得罪了，俩人暗地里较劲儿比俩班的升学率，比模拟成绩，连单课成绩都要把英语和数学拿出来细致分析出个高下。班主任前脚刚走出门后脚这帮人才敢喘了一口气。
　　“哎呀我去的，”赵茂往桌子上一趴，“我感觉这比高考还精神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