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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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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董出来,两人都沉默着。
剩下的路,换了石宇来开。
他一脸认真,载着旁边只顾看风景的廖凡,但其实心念早已飘到九霄云外。
廖凡饭桌上的说那句话,在石宇脑中就像一团黑云,久散不去。
昨晚,执萧而立的场景,更像是在他心里生了根。
只要他内心稍有放松,那场景便跟过电影似的,一遍遍重复播放。
第一次,石宇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吸引。对廖凡那方面冲动,是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的。
他承认,就在今天刚醒那一刻,他真想一个侧身轻吻。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和廖凡开口——今天晚上,他想再次同枕共眠,甚至互相抚慰......
狭小的车厢内,石宇被廖凡散发的体味紧缚。他努力按耐着这种近乎兽类冲动。
他厌烦这样的自己。失控的自己。
转眼,小夏利车已开上了狭窄山路。
下午的阳光斜射进车窗,不再燥热。
“廖凡,晚上回市里,想出去喝一杯么?”石宇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路,内心却忐忑不安。
......
“去么?”
......
怎么没声音?
石宇转头寻去。
廖凡头顶着车窗,酣沉睡去。
夕阳的金辉撒了他满身,石宇觉得他在发光。
石宇忍不住,频频侧头。对着廖凡棱角分明的侧脸,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睡着了啊......
石宇不知道,身侧这人,因为被抱睡了一夜,整晚醒了睡,睡了醒。加上山路晃晃悠悠的,这会儿已然睡得毫无知觉。
............
“廖医生,廖凡,醒醒。”石宇拍拍身侧那人的肩膀,“到了。”
刚睁开的眼睛,带着氤氲雾气,让石宇再次心动。
“哦......”廖凡解了安全带,晃悠悠从车里钻出来。
眼前那连成片的野草,和着微风,轻轻摇曳。似乎,悲惨的故事,从未在这里发生过。
远处斑驳的朱砂红牌楼,还是那般诡异,似在提醒来者,此处风水不好。
唯一的变化是,那银晃晃的铁路旁边被围了几条黄幅。几个身着警察制服的人,站在旁边,眉头紧蹙,轻声交谈。
石宇望了望身边的廖凡,问道:“咱们,这是要干什么?”
面对朱红牌楼的廖凡,极目远眺。他闪着眸光的眼睛,直直越过石宇,似在搜寻着什么,“超度。”
片刻后,“过来。”廖凡唤上石宇,大步走向那牌楼。
“就这儿。”站于牌楼下,廖凡道。
“啊?”石宇不解,“什么意思?”
“那大爷就在这儿。”廖凡指指石宇身后。
“卧槽!”
闻言,石宇以电光般的速度,闪到廖凡身边。
廖凡皱了眉,盯着石宇:“你怎么这么快?”
糟糕,一没注意,就暴露了吸血鬼的属性。
石宇慌忙堆上笑容:“我从小练短跑,爆发力好。”
“是么......”廖凡怔怔看着石宇,“那也,有点太快了。”
石宇尴尬地笑着:“人在生命受到威胁时,会爆发潜力,你知道吧……”
廖凡扬了扬嘴角,道:“放心,没生命危险……”
不知从哪里,廖凡捡来根枯树枝。他让石宇,在这红牌楼下面挖坑。
很快,一个二十厘米深的浅坑已挖好。
“不是来超度么?为什么叫我来挖坑……”石宇一脸不爽,低头正扣着指甲里的泥。
啧......好脏。
“你不会干超度的活儿,只能安排来挖坑。”廖凡似笑非笑,说道。
“车里的烤鸭和鸭架汤,都拿过来。”廖凡又道。
石宇突然想起,那大爷死前是来这里逮鸭子的。他估计是要把鸭子埋到坑里。
石宇从车里拿上了还没凉透的烤鸭和鸭架汤,转身,超着廖凡走去。
眼皮刚抬......
苍茫天地,一个高大背影的立于其间。远处,几声野鸭鸣,响彻旷野。
不知怎么的,石宇只觉此时的廖凡,是那么冷漠、寂寂。让他根本无法靠近。但是,那人分明又那么美,那么撩人。
他提着外卖袋子,惊呆在车旁,屏息欣赏。
似乎感觉到身后目光,廖凡突然回了头。
他星空般的眸光扫到远处的石宇,嘴角微扬。
石宇怔在此处,心如皓月,化出一片清晖。
一眼,便可万年。
他已知晓。自己已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远处那人。
他努力让自己澎湃的心,平静下来,慢慢走到廖凡身后,道:“拿来了。”
“嗯。”修长的手接过袋子,“刚才大爷说,让我们去另一个地方。”
“啊?去哪儿?”石宇看不到那大爷的灵魂,但眼神却还是四下乱寻,“不是埋坑里么?”
“跟我走。”说着,廖凡诡异地对着前面的空气点了点头。随后,突然向身后那片水外子,狂奔而去。
跑到近前,石宇才看到,那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瘫坐在水洼子边。
她眼睛红肿,身旁堆着许多冥币和纸元宝。
脸上的褶皱,已全被泪水填满。
身前烧起的纸钱,化为肆虐的火,似乎又想将那泪水舔舐干净。
“玉兰。”站在大娘身后的廖凡,轻唤。
那苍老的身子一震。
老人慢慢转了那布满银丝的头。
“你们......是谁?”苍老的声音,颤抖。
“您儿子托我们来的。”
石宇不明白,廖凡的声音,怎会依然能够如此平淡,脸上也是冷漠如霜。
话毕,石宇看到老人那浑浊不堪的眼睛,陡然被点亮。
枯枝般的双手,爆发了少年的力量,猛地抓住廖凡的胳膊,“真的吗?真的么?我儿,我儿,大山子,死的好惨啊......好惨啊......”
回声在山里来回来去。一个人的哭诉、呼喊、悲戚,变成了一百个人的呐喊。
“大山子,谁害了你!谁害了你啊!”老人双手凝了全身力气,死死抓祝廖凡,指甲泛着青白。
石宇的心,也似被一只无形手,紧紧攥住。
他眼眶酸胀。
“山子让我跟您说,想吃的鸭子,给您抓到了。”廖凡将袋子递到老人的手中,“他还让我跟您说,没有人害的他。”
“怎么会!我儿,死的冤枉……”松弛的眼皮,覆住灰白的眼球,泪似散线珠子,咸涩落下。
“山子让您不要想他。他要去一个更好的地方,那里鸟语花香。”廖凡依旧淡然,澄净的眼神定在老人身后某一处,“他让您,好好活。他在那边......等您。”
老人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沉痛,双唇颤抖,呼天抢地般地痛泣,“好,好,娘答应你……娘一定,好好活。”
该说的话,已经尽了。廖凡轻抬了左手。一枚灰白的尾戒,轻巧地禁锢了小指指根。他缓缓将其取下,置于手心。
无故,手心之中瞬间燃起一片银色火光。轻巧的尾戒,展成了一米长的骨萧。
老人猛地止了泪。石宇也张大了嘴。
原来,那骨萧一直都戴在廖凡指上。
空灵的乐音再次响起。
野草之上,狂风骤起。无数鸟儿,展翅盘旋于廖凡头顶之上,一圈儿又一圈儿,仿佛在悼念,又像在致敬。
石宇紧盯着廖凡的双眼。那涟漪般眸光中,反射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那有些微胖的身影,正在璀璨的银火中,慢慢消失。
............
天空中,悠闲地浮过几朵白云。它们短暂地覆盖了太阳,给了大地片刻清凉。
石宇手扶着方向盘,呆滞地陷在座椅中。刚才的场景,让他内心触动很大。
第一次,他了解了真正的死亡。那是一种凄苦的美。
“草!”左眼角不知何时,居然滑过一滴泪。石宇烦闷地将它抹去。
他问:“廖凡,你经常做这种事儿么?”
“什么事儿?”廖凡吸了口烟,缓缓将烟圈儿吐向窗外。
“就刚刚这种事儿,超度。”石宇闷声道。
“不经常,不过我爸经常。这是他的工作。”廖凡漫不经心道。
“那......你爸真挺伟大的。”石宇真诚地道。
廖凡没有做声,只是又吸了一口烟。良久,道:“不要想太多,习惯就好。”
不要想太多,习惯就好......
石宇懂了。
廖凡看似冷淡的性格,只是因为他背负了太多别人的痛苦。即使关闭了感知,他还是能比别人看到更多。
为了保护自己,他选择成为一个旁观者,他选择不将自己的感情融入世界。
平静的面容之下,暗涌过人间的巨大痛楚。这就是廖凡。
微风拂过廖凡白皙侧脸,石宇看到上面微动的一层绒毛。
那绒毛蹭过他的心尖,让他没来由地一痒,又一酸。
此时,他再也无法压抑那颗已经溢出的心。他想给他安慰,一种冲动的安慰。
石宇闭了眼,猛地转身。
四片唇瓣,柔软相叠。
远方,夕阳西落,但两人的心跳,却如黑夜,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