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明初记事》土豆味儿汤圆

71、72、求您了，救救他，那是你亲子啊！

　　沐府最近发生了好几件大事，如同唱大戏一般精彩，让人颇有些瞠目结舌的感觉。

　　第一件，是沐府四少爷被冤枉入狱，打了个半死后被无罪释放。

　　第二件，沐府三少奶奶瓜熟落地，生了个大胖小子，过程也是顺顺利利。而且这孩子正好生在佛诞日，大家都说这是个有福的。

　　第三件，沐府三少爷骑马出门游玩，不慎坠马，伤了右手手骨，落了个残疾，朝廷有规定，身有残疾者，不可为官，这算是绝了仕途，一介解元公落得如此下场，让人唏嘘不已。

　　第四件，则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沐英上书皇帝，将西平侯府的世子定了下来，不立嫡不立长，反而立了最小的四子沐谢溪为世子。当然胡相为了自己的女婿自然借力争取，可沐英说的好，西平侯军功起家，自然要立武将，另外，如果没有一点儿军功，说明有这方面的潜能，怎能当此大任。二子无军功，三子早就从文，只有四子沐谢溪，从小习武，武艺在年轻一辈中也是说得过去的，而且此次吐蕃之战，年纪虽小，但是却是勇猛多计，是个将才。朱元璋考虑了沐英说的，又和皇后商量了下，便下了诏书。

　　第五件，更让所有人吃惊，沐英开了宗祠，将二子、三子分了出去；之后，以沐家宗主的身份，将二子沐恨黎当众除族。

　　除族，对古人来说是天大的事情。古人依宗族而居，族群的意义有时远大于一个小家的意义，除族就意味你被你的家族永远抛弃掉，以后你的个人荣辱在与家族无关，家族的庇护你也再享受不了半点，没有宗族就与无根之人无异。沐英将沐恨黎除族，不仅意味着以后他和沐家没有半点关系，他和下一代西平侯也更是没有半点干系，也就是说，退一万步讲，即便沐谢溪、沐谢陈都出了什么问题，沐英也会从沐家里找个继子继承侯府，找谁也不会找你沐恨黎。

　　此事，沐恨黎当然不忿，据说当场就吐了血，胡惟庸更是极力反对，可这不是国事，这是沐家家事，即便闹到了皇帝哪里，也没法让沐英改变主意。宗谱上一笔划过，沐恨黎即便还是姓沐，此人也再不是沐家人了。其实，当初沐谢陈给沐英写的折子，只是让之前分家的事情继续，并没有提到除族，当沐英告诉他想把老二除族的时候他还是反对的，可沐英坚持如此。沐英却坚持说：“此子越发阴狠，如不彻底断绝了他的念想，就怕狗急跳墙，你们兄弟二人性命都会有不可预知的危险。”

　　最终，沐恨黎吐血也罢，大闹也罢，终究是被分了出去，和沐家再不相干。。

　　胡惟庸虽然位极人臣，但是毕竟只是臣，当皇帝不再需要你，再也容忍不了你的时候，再猖狂也不过是别人的一颗棋子而已。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

　　洪武十三年，即公元1380年，朱元璋以“谋不轨”、“枉法诬贤”、“蠹害政治”等罪名，罪诛宰相胡惟庸及其九族，胡惟庸当日就被凌迟，同时杀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数人。门庭显赫，如日中天的胡相，一朝败落，抄家灭族。

　　沐府，归来居。

　　“老爷、夫人，老奴求求你们了，救救二少爷吧！”

　　“他再如何不对，毕竟是你们亲子啊！虎毒不食子啊！”

　　“二奶奶破家当日就上吊自尽了，二少爷现在什么都没了，求你们留他一条命吧！”

　　沐恨黎的奶嬷嬷刘氏老泪纵横，跪在归来居门口，一下一下磕着响头，只求李归宁和沐英能留沐恨黎一条命。沐恨黎被沐英除族后，借酒消愁了一段日子，后来听说和胡氏另外租了个院子住，依附胡家谋了个书吏的差事，事事以胡惟庸为首，彻底成了胡党的附庸。

　　不料刚安顿下来，胡惟庸案就爆发了，胡惟庸当天被杀了道是干净，整个胡家却被抄家灭族，其九族全部下了大狱，择日全部问斩。沐恨黎是胡惟庸的女婿，妥妥的九族之内，杀头是早晚的事。刘嬷嬷只是奴仆，不是胡家人，便自赎自身逃了出来，这才来求李归宁和沐英。

　　李归宁叹了口气，刚想对沐英说什么，沐英却扬起手制止了她说话。沐英走到门外，看着匍匐在他脚下的老妪，冷声说道：“老二走到今天这步，刘氏，你是罪魁祸首！”

　　“什，什么？”刘嬷嬷止住哭声，抬起头看向沐英。

　　“刘氏产子没两日就死了，老二当初只是一个婴儿，他心中的怨、怒和恶意从何而来？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沐英道：“是，刘氏临死前让你把他带大，说这是沐家嫡子，沐家的一切都是他的，她这么想是这没错，可你故意挑唆孩子，让他心中充满对我和归宁的憎恶之心，这难道不是你刻意引导的结果？”

　　刘嬷嬷听了瘫倒在地上，手抖厉害，沐英像是没看到一般继续说：“有因必有果，他心中从小就被埋上了仇恨的种子，对归宁仇恨，对谢陈、谢溪嫉妒，对我怨怼，他干出之后一些列的事情，就不奇怪了。他残害手足，陷害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执意取胡氏为妻，他被除族，落得今天这个地步，难道不是你的罪过吗？”

　　刘嬷嬷捂着脸，浊泪从指缝间流了下来，心中更是悔恨交加，其实早在少爷科考不利吐血时她就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做错了，可是晚了啊，少爷已经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人家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了，他已经是能自己做主的大人了，自己真是万死都难辞其咎。

　　“你下去吧，他毕竟是我的骨肉，我……”沐英似乎是用极大的力气说完了这句话：“我会为他收尸、安葬。”

　　“老爷，不能啊，不能啊！”刘嬷嬷像是突然爆发了力气，她死死拉住沐英的衣服，声嘶力竭的喊道：“小姐就这么一个骨血，您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杀头啊，老……”

　　沐英一个手刀将刘嬷嬷砍晕，对门口的仆从说，“将这老妇送到客房，她醒了不允许她出院子一步，好生待着便是。”

　　看着仆从将刘嬷嬷扶走，沐英却久久没有回身，李归宁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才发现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再一细看，他竟然在流泪。

　　“老爷如果你想保全他，这事情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他不在九族之内就行了，胡氏已经死了，写一份休书，再费些银钱说和说和……”李归宁心下长叹，沐英心下不忍是人之常情。虽然自己和沐恨黎算是有仇，可那人再怎么让人不齿，也是沐英的亲骨肉。

　　“不，不必了。”沐英将心中的情绪压了下去，“送他最后一程即可。”一阵冷风吹过，沐英回过神来，回握李归宁的手，将她拉进屋内。

　　“天冷，你畏寒，少出门。”沐英寻了个手炉送到她手中。

　　李归宁抱着手炉，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她靠在罗汉床上，看着窗外点点盛开的红梅，说道：“真不敢相信，权倾一时的胡相，就这么倒了。”历史毕竟是历史，之前李归宁在现代看到的只不过是一纸史书，远不如现在亲身经历来得残酷和写实。

　　“胡惟庸为人过于独断专行，许多生杀黜陟等重大案件，他往往不向皇帝请示，就擅自加以处理。而咱们这位陛下，可是开国之君，实打实的万人之中厮杀出来的，权力欲极强，怎能容忍他一个宰相专权，胡惟庸如此作为，自然让陛下有皇权旁落的危机。”沐英喝了一口茶说道，“其实此案的症结还是在权力之挣，你看陛下接着颁发的圣旨就知道了，当天处死胡惟庸等人后，朱元璋接着就宣布裁撤中书省。丞相废除后，其事由六部分理，六部直接对皇帝负责，陛下终于大权独揽。不仅如此，他还宣布以后嗣君不许议置丞相，大臣如敢奏请者，处以重刑，并立为祖训。”

　　“是啊，这真是……”李归宁心道：“这还真是历史性的一幕啊。”秦、汉以来实行了一千多年的宰相制度从此废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的这个决定，使皇权得到进一步加强，封建制度下的君主专制达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