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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8痛失所爱,心如枯槁 ...

  •   月余后,定远归来居。

      孙二针神情专注,表情肃穆,他先是让病人喝了一碗苦汤药,然后在其脖颈处一根一根的开始施针,每一根针都有不同位置,深度,捻动的手法也各不相同,今天是施针的第三天,能否有成效就看今天。当然,能让他如此紧张的病人,也只有大难不死从北边逃回来的李归宁了,治不好就是终身残疾再也无法开口说话的结局。

      用特制的药把针熏过一遍后,孙二针又点了根香,等彻底燃完了,才把针一一取了下来。李归宁只觉得扎针的时候很舒服,暖洋洋的,可不料取针后嗓子里突然升起一股瘙痒和疼痛之感,而且那股劲儿越来越强,如同千万只蜜蜂在蛰咬一般,终于忍受不住,哇的一口吐了出来,竟然是一滩墨绿色的黑血。

      “好了好了,这就没大问题了,你试试,看能不能发声。”看她这口毒血吐了出来,孙二针也送了一口气。和京城那个大夫诊断得一样,他也知道李归宁这毒解药虽然名贵,但不是那种稀奇古怪的,可偏偏需要配合重阳十二针才行,恰恰,这是自己的祖传针法,解毒是没问题的。但问题是,李归宁中毒的时间有点儿长了,如果当时中毒,自己百分之百保证能好,可李归宁这都中毒都大半年了,他也没有十全的把握,这针法事不过三,第三天如果还没效,就真的没救了。

      李归宁试着啊了几声,一开始有点儿沙哑,但是后来真的是发出了几个音,也许是太久没说话了,吐了几个字才慢慢好起来,但是声音较之前低哑了许多。

      “谢,谢。”李归宁慢慢说道,她摸着自己的脖子,也是感慨良多,没有聋哑过的人,是无法感受无法开口说话的那种不便利的。真没想到还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孙二针摆了摆手,意思是他们之间无需这样客气,然后又给她把了下脉,说道:“针不用在扎了,那药,我改个方子你再喝几天,去去余毒,不过我要提醒你,身上的病好治,心里的病可不好去,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你郁气于心,悲怆过大,如果长期这样,对身体可不好,万事还是看开点儿好。”

      “嗯,我,知道,谢谢。”李归宁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嘴角上扬,但是却不是真的在笑,因为她那笑意根本未及眼底。孙二针叹了口气,寻常人要是知道自己能开口说话,一定会高兴得手舞足蹈,可是她,一开始不为施针没效果而苦恼恐慌,也不为找回了声音而兴奋,脉象骗不了人,也不知道这次出去是遇到了什么,心中竟然如此悲伤,看来这次真的是伤得极深了。

      万子送孙二针出了二门,回来一下子就跪在李归宁面前,“主子,请您责罚我吧,都是万子的错。”

      “你,快,起来,怎么,又跪?不是,你的错,是敌人,太,阴毒。况且要不是你,乐心也不会,安然无恙,我还得谢谢你。”万子这一跪,李归宁不得不开口说了长句,说话总算利索了许多。李归宁无奈的扶她起来,自从她回来,万子就跪了不知道多少次,为把自己弄丢而频频请罪。

      “可是,让主子糟了这么大的罪,我,我……”

      万子本是马瑞英手下的暗卫,无父无母,无亲无故,贱命一条,生死都在别人一念之间。马瑞英不是个狠心的主子,但是暗卫之间也是竞争得厉害,她年纪小,但是武艺却不错,原来头上的姐姐们怕她抢了首席暗卫的位置,明里暗里下了不少绊子,过得其实并不好。但是自从来到李归宁身边,李归宁本就没有什么尊卑思想,觉得她小小年纪还是个女生,武艺能练到这份上真的太不容易,所以其实是把她当妹妹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留一份,归来居里还有她自己的屋子。这里的婶婶叔叔们也对她很好,小小姐乐心还叫她万姐姐,真的像一家人一样,有时候李归宁心血来潮还把她打扮成小姑娘该有的样子,给她买裙子,带朱钗,这一切都让她的心里暖暖的,好像在雪地里走了十万百万里路的人终于找到一处火堆可以歇歇脚那般心安。

      她不知道“归属感”这个词,但是她却知道自己想留在这里,这里就是她的家。

      所以,当初她救回小小姐,回到岸上却找不到李归宁时,她简直要疯了,要不是后来北边有消息传来说找到人了,但是暂时不方便回来,她真的想以死谢罪。

      看她还是一副恨不得去死的模样,李归宁也很是无奈,想了想对这种死脑筋还是得放个狠话,便说道:“那这样吧,如果你心中实在又愧,你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我的了,现在先欠着,如何?”

      “是,小姐。”果然,万子这种死忠党听了激动万分,也不再动不动跪来跪去了。

      处理了万子的事情,李归宁又去看了看乐心,这小姑娘半年多前突然没了娘哭了十多天都还抽抽搭搭,王氏和郭氏真的是又忧心李归宁又要找人,还要照顾小孩,那一阵子真是兵荒马乱。好在后来李归宁的消息从元帅府传了过来,虽然不能明说,好歹知道是平安的,于是就骗小姑娘说她母亲为了商会的事情出远门去了,这个理由很万能,一直用到到她娘真的回来。

      大半年不见,乐心小姑娘长高了好一节,一见面就扑在李归宁怀里,一边流鼻涕一边嚷嚷:“娘啊,你是不是不要乐心了,这么久都没回家,我好想你!”当时李归宁刚回家还没治好嗓子,心情也着实沉痛,只能一下一下摸着小姑娘的头,也默默跟着流泪。

      如今能说话了,她便问了问乐心平日都做些什么,有没有什么长进,也许是母亲突然不见了的缘故,乐心长大懂事了许多,已经快7岁的小姑娘一本正经的比划着,跟母亲汇报说书读到哪里了,学针线到什么地步了,把可以绣一片简单的叶子的事情说了几十遍。另外,这闺女还有了一个新爱好——练武!看得出来,她急于把自己这半年的长进跟母亲分享。李归宁一边听,一边转动着手腕上的镯子,勉强支起一个笑容,跟小姑娘说笑了几句,这才让郭氏把她带下去睡午觉了。

      被人掳走北上时刚刚入秋,现在已经3月末了,院子里已经露出了点点绿色,李归宁屏退下人,一个人坐在暖阁里,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出神的望着池塘里干枯的荷叶杆,心中不免又浮现出那个人的脸。这几天她都是这个状态,只要不做事情就会想起他,一想起他心中就极痛极痛,痛得似乎连呼吸都是疼的。

      那日她扮成乞丐,一路乞讨一路向定远方向走,吃馊食、讨剩饭,住乞丐窝,真正把自己当成了乞丐,也是因为这样,躲过了好几次盘查。路上有多苦就不用多说了,这辈子都没这么不堪过。可身体的痛苦尚且忍受,心中的思念、担忧、悲伤才是最折磨人的。很多次她都想就这样算了,不走了,死就死了吧,那人多半都不在了,自己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呢?可是不行啊,要不是怀中有那人用命换来的东西需要自己送回定远,她也许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走到了定远,后来才知道自己竟然走了一个月,进城后她没有回家,先去了元帅府。府门口站岗的士兵当然不能让这么一个臭烘烘的乞丐进府,想要赶她走,她无心再同他们争执,因为说不出话,只能咬破手指在墙上写了三个字:“朱十二。”

      能在元帅府站岗都是跟随朱元璋出生入死过的,自然不是什么庸才,朱十二是元帅最看重的义子之一,已经一年多没见着了,他的事情是绝密,他们的长官都不一定能知道!两个士兵对视一眼,连忙把这“小乞丐”请了进去。

      李归宁站在元帅府的大厅,摸了摸怀中的那个硬质纸包,心里才稍稍平静了些。朱元璋这天正好在府里,自从一个多月前情报断了就再也没了沐英的消息,他自然心急万分,这次虽然送消息的是个乞丐,他也立刻从书房来到大厅。

      他没认出这人是李归宁,一个月的乞丐生活早已让她面目全非,他也不知道这人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因此当朱元璋匆匆来到大厅,看到的就是一个摇摇晃晃随时可以倒下的“小乞丐”。那“小乞丐”看到他,仔细端详了他的脸一会儿,仿佛在辨别是不是朱元璋本人,然后放松的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递给他。

      朱元璋接过来,一层层打开,待看清楚竟然真的是元朝兵力布防图和将领名单图,立刻面色大变,他猛地抬起头想要问更多的细节,就见那个“小乞丐”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似,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李归宁已经被人洗干净换了全新的里衣,躺在了一张陌生的床上。马瑞英正坐在一旁,看到她睁开眼睛,赶忙走过来坐在床边说:“可算是醒了,你受苦了!”昨天她晕倒在地,朱元璋连忙让人找大夫,又让婢女为她清洗面容,这才认出了这“小乞丐”竟然是李归宁,便马上叫了夫人过来看护。马瑞英眼中泛起了泪花,一想起为她洗澡时那消瘦的身体,深陷的面颊,还有脖颈处的烙印,根根突出的肋骨,干枯发黑的双手,就让人心痛得落泪。

      李归宁挣扎着要起身,马瑞英连忙阻挡:“再多躺一会儿,你虚得厉害,要多休息。”

      可李归宁轻轻推开她,踉跄着下了床,她左右张望,这是客房的制式,一定有……终于,在窗户下的一个小书桌上找到了纸笔,她走过去,写下了几个字递给马瑞英:“沐英,快去救沐英。”

      马瑞英点头说道,“昨日就派人去打探消息了,不要急啊,可是你这嗓子是……”

      李归宁听到已经派人去救,稍微安了安心,又拿起笔写了几句,大概写了写了自己的遭遇,然后就执意要回归来居。马瑞英也知道她归心似箭,劝也无用,便亲自送她回家,又去李家报信。这才有了后来孙二针上门为李归宁看嗓子,扎针治病的事情。

      李归宁回到定远后,每隔几日她都会派人去一趟元帅府打探消息,但次次都是无功而返。虽然说是一边修养身体一边调理嗓子,但是只有她亲近的人才知道李归宁这段时间过得是浑浑噩噩,每天都摸着手上的镯子发呆,除了和乐心待在一起的时间还能露出几丝笑容,其余时间都被浓浓的悲伤掩盖。

      一开始的伤心过后,李归宁脑中更多的是自责和悔意,她脑中总是浮现沐英的那个最后的背影,她甚至在想,如果没有自己的拖累,凭沐英自己的功夫,逃出来应该是不难的。如果是这样,可不可以认为,是自己害了他!每每想到此处,就比失去他更加痛彻心扉。

      王氏、马瑞英等人隔三差五就去归来居看看李归宁,虽然不明白在京城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大致也能猜得出来,嗓子是好了,可心里的伤难愈啊!

      作为李归宁的哥哥,虽然不好亲自照顾妹子,但是听了妻子的转述也是急得不行,他是个男人,看问题的角度自然和女人不同,他认为即便那沐英对李归宁有救命之恩,但是八成是被元兵活捉或者处死了,既然如此伤心也无用,必须让她赶紧从这种心情中走出来,否则久悲伤身。想来想去,他想到了一年一度的棉布商会即将开始,这可是一个让妹妹从回忆和悲伤中脱离出来的好办法。

      于是,这天李开诚上门拜访了,他什么劝解的话都没说,直接把几个账本扔在她面前:“这是你走后每季度的账本,之前几个月还好,这几个月因为你久久不回来,亏是没亏,可盈利一直在下降,过两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商会,你要是还这个样子,可就危险了啊,尤其是今年郭家也插了一脚,据说他那位姓沈的旁系出身的夫人出力颇多,不容小觑啊。”

      听见沈家,李归宁的理智终于回了魂:“郭家,哪个郭家,哪个沈家旁系?”

      李开诚道:“还能是哪个郭家,郭金灿家,她夫人是周庄沈家旁系,你不在的日子里,他们大肆购买棉田,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现在定远徐洲附近除了我们家,就是他们家棉田数量最多,所以,这次商会,来着不善啊。还有,据我调查,你上次被掳走被发卖,和这个沈氏脱不了关系,可惜没有实证。”

      “原来真的是他们!”李归宁冷哼一声:“这么说,他们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了,暗的不行,这次是来明的?”其实谁出这种阴招把自己卖到那种地方,她心里早有估计,但就跟李开诚说的那样,没有实证罢了。

      “是,本来成立绵布商会是为了让大家互通有无,和气生财,但是他们收购大量棉田在前,要求参加此次商会在后,来者不善啊。”

      李归宁轻笑一声:“这棉布生意,可不是光有棉田就算赢了的,哥哥,去年我跟你说的让你去南边找人的事情……”

      李开诚嘿嘿一笑:“你说的话哥哥当然放在心上,比你还早回定远呢,早就让人入住绵厂了,效果是一等一的好,可你这两个月哪里有打理生意的心情,所以我也没提,不过,现在成品都出来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好,一起去看看!”李归宁想起自己这两个月的状况,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对沐英来说,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自己也不该如此灰心丧气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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