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明初记事》土豆味儿汤圆

12、12、人生第一次遇匪

　　只见来安通往定远的官道上，有三辆马车排成了一队。

　　第一辆马车里面是李归宁、郭氏、赵嬷嬷和大妞妞，赶车的人是薛大；第二辆是行李，萱草在上面看护，赶车的人是薛一贵；第三辆是孙家人的马车，有孙一针和妻子钱氏，女儿孙蔻儿，孙二针赶车。另有四个镖师分别在最前面，中间，最后面护送。他们已经走了三天了，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明天下午就能到定远。

　　第三辆马车上，孙蔻儿啃着一个麻糖烧饼，对她娘钱氏说到：“娘，这几日下来，我觉得这个李家夫人还挺不错哩，一路上对咱们也挺照顾的。”的确，虽然李归宁和孙家签了契约，但并不像当下的人那样有阶级意识，对孙家人都很尊重，并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在里面。而且一路上的吃用都是李归宁派人送过来，晚上打尖或者露营，大家也能和和气气的说几句话，对彼此的性情也有了初步的了解。他们正在吃的麻糖烧饼，就是李归宁送过来的午饭。

　　“嗯，单看她这份敢和离的胆量，敢用计带走闺女的勇气，就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钱氏吃完了第二只烧饼，擦了擦嘴，肯定的说。她一直在药铺帮忙，性情开朗，为人直爽，就欣赏这种敢做敢想的女子，极其看不上那种娇滴滴的小鸟依人类型的，所以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也觉得李归宁这个雇主不错。

　　孙一针捧着一卷医书，看得入神，根本没有听她们在说什么。孙二针在外面赶车道是听了几耳朵，无奈的摇摇头，心道：“嫂子啊，你这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不过有一点你说得没错，那个李氏，可不是一般弱女子，不说一肚子坏水吧，也算是有勇有谋了，我们孙家上了她这条贼船，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孙大夫，停一下吧。”最后压路的镖师看见前面两辆马车陆续停了，夹了夹马肚子，快跑两步上来告知他们。前面就是三松岭，按照惯例，需要修整检查马匹车辆，确定没问题了再进去。

　　大家陆陆续续下了车，趁机赶紧松快筋骨。一路上为了尽量缩短停下的时间，众人的午饭都是在车上用的，只有早饭和晚饭才能在打尖的饭店或者借宿的地方用饭。幸好定远和来安之间不算太远，镖师对这一路十分熟悉，哪里打尖住店，哪里需要疾行，哪里可以修整，都已成惯例了。

　　李归宁让郭氏抱着大姐过来，送去给孙一针看看有没有问题，旅途中休息的时候，她都会让孙大夫给大姐看看，小孩子体弱，现在路上还很冷，如果能提前发现不妥还能及时救治。索性小家伙很给力，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今天早上，大姐身上的红疹已经全消了，恢复了原来白白嫩嫩的样子，再配上那圆圆的胖脸，藕节似的胳膊腿，效果十分喜人，别说他们自己人了，就是钱氏和孙蔻儿，都喜欢休息的时候过来逗弄逗弄。

　　李归宁自己则走到孙二针面前，照例搭脉看诊。有大夫在，就是有这种好处，这几天在路上没法熬药，都是用孙二针早就准备好的成药，需要时不时的调整用药剂量。

　　“按照昨天晚上的量继续吃就好，明日到了定远，再给你重新开药方。”孙二针看完后，收回了脉枕。

　　“嗯，这一路多谢孙大夫了。”李归宁真心道谢，多亏了有两个医术靠谱的大夫随行，一路上让人安心不少。

　　“不用，为主家效劳也是应该的。”孙二针摆摆手。虽然一开始是半胁迫半无奈和李归宁签署了契约，但是没想到这个新主家还不错，没什么过分的要求，待人也很诚恳，开的诊金也丰厚，一年五十贯，这在坐堂的契约大夫里给得算很高了，另外，还给了他们家二十两银子作为搬家的费用。他当然不清楚这是因为李归宁来自一千年后，人人平等的习惯性想法所致。所以，现在孙二针对李归宁的看法是：鬼主意虽多，但是心地还是善良的，可以结交。

　　看众人都修整得差不多了，车马也检查好了，镖师里的领队王海上来跟李归宁说到：“夫人，我们该上路了，这个林子一直不太平，早通过早安心。”

　　李归宁等人当然听从专业人士的意见，大家赶紧收拾上车，继续行驶。李归宁也很害怕遇到山匪，这个年头饥不择食落草为寇的比比皆是，荒野之地被抢被杀只能算自己倒霉，他们这个队伍里有一半是妇孺，更加危险。结果，怕什么来什么，都快要走出三松岭了，却遇到了一对十来人的山匪。

　　这完全不像后世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山匪先跳出来说什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然后镖师回一句“再下某某镖局，封上纹银二十两，与好汉借路”，然后双方和平解决。没有，这些场景都没有，直接就是几箭射到了马车上，然后手拿大刀的山匪就这么从林子里冲了出来。

　　这个时候就显出重金聘请镖师的好处了。王海等人先是赶紧把马车围成一堆以便防守，然后留下一人维持队形兼保护，自己带着另外两人冲了上去应敌。李归宁等人躲在马车里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有赵嬷嬷偶尔把帘子掀开一个角，偷偷查看外面的情形。好在有经验丰富的镖师保护，队伍里的男人们过了一开始的惊慌，到后来也能似模似样的拿起棍棒御敌，形式很快就好转了。

　　也不知道是今日不宜出行，还是老天爷看李归宁不顺眼，就在镖师快要胜利的时候，突然从林子里又冲出了另一队人马。王海一打量，随即皱起了眉头，这分明是两队人！这些人头包红巾，各个带着血气，手持长刀或者弯刀，身上皆穿胡服，不像刚才那些个落草为寇的普通山匪，倒像是……果然，一交手他就感觉出这些人都是练家子。王海心想：坏了，遇到硬茬子了。

　　形式很快逆转，镖师们渐渐的都负伤了，最严重的一个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还有一个被砍折了大腿，失去了战斗能力。薛大、薛贵还有孙一针他们的情况也不好过，多少都带了伤，最后没办法了，他们不得不把妇孺和重伤员都集中到一辆车上方便保护，放弃了其他车上的财物。要不是孙二针从身上时不时抛出几个毒粉包，早就被人攻破防线了。可奇怪的是，新来的“山匪”对另外两车财物毫不动心，似乎只想把他们赶尽杀绝。

　　外面的血腥味儿愈发浓郁，谁都看得出仅靠王海和另一个镖师坚持不了多久了，萱草和赵嬷嬷怕得挤成了一团，孙蔻儿和钱氏也哆哆嗦嗦的抱在了一起，李归宁拧着眉头，心中计算着最坏的结果，可想来想去，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她不由得生出一股绝望之意。难道自己执意离开来安，是错的吗？要是自己安安稳稳的当那个平妻，是不是就不会面临这等丧命的危机？自己靠着计谋脱离了那个后宅大院，自以为很了不起，可笑的是这种现代人的优越感和小计谋在古人的冷兵器面前立刻输得一败涂地！这是动乱的元末，人命如草芥，她第一次从灵魂深处恐惧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先不提李归宁他们如何的胆战心惊，再来看看王海他们，这可能是他们走镖以来遇到最难的一趟镖了。作为跟这些“贼人”直接交手的人，王海最清楚他们的不同，越打越心惊，这简直就是杀手的做派，每个人都会武，而且行动训练有素，完全不是那种被逼上“梁山”的农夫的土招式。可为什么他们头裹红巾？他们是红巾军吗？红巾军为何对普通商旅下这等杀手？这次护送的不过是一个和离妇人，一个无知幼儿，一个医者之家，怎么会引来这等杀身之祸？

　　王海正想着，余光看见左边银光一闪，立马横刀去挡，“铛”的一声，把那刀尖一拨，险险躲过了这一击，再回身一劈，拦住了另外一个偷袭之人的暗算，却不料斜后方还有一人扔出一柄弯刀，正好砍在他的手臂上，剧痛传来，王海下意识一退，没想到眼前突然直直刺过来一把长剑，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暗道，吾命休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根羽箭带着令人胆寒的破空之声从另一面的树林里飞了过来，瞬间射穿了那个拿剑之人的脑袋。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又是好几发羽箭，同样是箭箭毙命。时间就好像是按下了静止键，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止了，几个“红巾军”惊恐的发现自己的人瞬间少了一半，一个个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盯住了对面的树林。

　　树林边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一人骑在马上，带着灰色的斗笠，看不清神色，可从他还未放下的长弓就知道刚才那致命的几箭就是他的杰作。他随手一扬，身后的人立马上前迅速把这里包围了。

　　“这是本月的第七次了，你们还挺能躲的，为什么要假冒红巾军行屠杀之事？说出你们的主子是谁，也许可以赏你们个全尸。”那人语气平静，丝毫看不出是刚才轻轻松松一箭毙命之人。他轻夹马腹，缓缓上前，露出隐藏在树荫里的面容。令人意外的是，这是个长得很斯文的年轻人，面孔白净，高鼻薄唇，只是浑身围绕着一股阴冷之气。

　　冒牌“红巾军”一听这话，就知道露馅儿了，几人互看几眼，眼中杀意更甚，他们知道如果不杀出去，是断然无法活命了，便纷纷举刀冲了过来。可对方本就是来捉他们的，对他们的行动显然做了应对之法。如果说这些冒牌货是专业杀手，来人则更像是纪律严明的军队，一人对一人也许完全没有可比性，可当二对一，或者三对一，形式立马反转。

　　战斗很快便结束了，除了两人被活捉，卸了下颚防止自尽捆成一团扔在马上，其余全杀了。

　　整个树林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王海一行人则纷纷送了一大口气。可无论马车里的李归宁等人有多么好奇救命恩人是谁，在这极其看重男女大防的时代，因为没有男主子，她们是不能随意下车见陌生男子的。于是，最后薛大走上前来，代表所有人致谢。

　　“吾家乃定远李氏，车上是李家四房内眷，在下管家薛大，代表我家主人感谢郎君救命之恩，还请郎君告知姓名住处，等吾回禀家主，定有厚礼相送。”薛大对着马上那人深深鞠躬，垂手站立以示恭敬。

　　一听定远李氏，为首那人似乎有些惊讶，下一刻，他竟然翻身下马，大步走过来一抱拳，道：“敢问四房现任家主可是李开诚李大善人。”

　　“正是，正是，郎君可是认识吾家大爷？”薛大回问。

　　“当然认识，车内的是李大善人的……”那人一眼望向了马车。

　　因为是李开城认识的朋友，薛大不能不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也不能直接说“这是我家和离的大小姐”，所以含糊道：“车内是吾家大小姐，从来安归来。”

　　熟悉李家四房的人都知道，李开诚李大善人唯有二子，没有女儿，所以李家大小姐，只能是李开诚的妹妹——远嫁来安的李归宁。显然那人对李家很熟悉，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喜悦，拿着长弓的手似乎都有些微微不稳，几息之后才说道：“原来是故人，还请小姐下车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