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同人 - 凡尘清修》Heathens海森司

3、期待

　　龙虎山上的院落中，夕阳漫过窗玻璃，洇在书桌深深浅浅的木纹里，如流动的金黄树脂。
　　这桌子有些年头了，如果说它曾经见证了哪位高功的得道，张灵玉也并不会去怀疑。
　　只是此刻，他并无心去细想这些，兀自用指尖划着那些盛着金色的纹路，沉沉不语。

　　一旁的手机上，显示屏依然亮着，停留在刚刚的通话记录。
　　那个离开他很久的名字，突然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又出现了。

　　良久，一口浊气终于呼出。
　　张灵玉也不明白，心里的某个位置明明在欢欣鼓舞，可是压在其上的更多情绪，让这股欢喜终于被沉淀成了说不清的叹息。

　　又站了片刻，他从屋角取了清洁工具，推开了门，径直向旁边的屋子走去——修儿以前的屋子，这次她回来，自然应该是物归原主，还是要好好打扫一番的。

　　极云正在院子里扫着落叶，瞥见张灵玉提着吸尘器出了屋，不免有些奇怪，顿了顿又没说话。

　　他虽然年岁长了张灵玉不少，辈分上仍然算是他的师侄。但这份拧巴的关系他从未觉得不妥，他打心眼里佩服眼前不言不语的俊秀青年。

　　首先张天师不轻易收徒，关门弟子的位置更是显得尤为难得。张灵玉定是有过人的造化，这点他深信不疑。
　　而顶着这个名头的张灵玉也实为争气，观内人人可练的金光咒，他早已练成了以炁化形的境界，是极云练了大半辈子也未曾企及的水平。门内仅有顶尖高功才能传承的雷法，这个年轻人也已经练出了相当的水准。

　　功夫无懈可击，长的也一表人才，处事周全又心肠温厚，异人圈内交口称赞，是天师府年轻一辈里的金字招牌。

　　除了总是有点绷着……

　　极云撇了撇嘴：他很少见到小师叔放松的状态，那半开的双眼中目光永远坚定，孤傲却不轻狂，带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就连发尾飘摇的轨迹都那么完美。
　　这自然不是什么坏事，就是替他累。大概做个金字招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难得看到他放飞的时候，就是他跟修儿玩闹的间隙。
　　可下山修行回来以后的他，就好像换了个人，言行举止更加矜持了，和她的打闹也少了。
　　修儿下山后，他似乎变成了24小时营业的3D建模，时刻不苟言笑，兢兢业业地扮演着天师府门面。
　　……那件事，真的对他影响那么大吗？

　　手里又扫了几下，极云一抬头，见张灵玉推开了侧屋的门，进了门就大敞了窗户，一副要清扫的样子。

　　这又是哪一出啊？
　　他赶忙提了笤帚赶了上去，试图从张灵玉的面色里找答案，却又无从入手，只得开口问道：
　　“小师叔，你这是……？”

　　“修儿回来了。”

　　这句话不甚响亮，说话的人也没找到恰当的情绪，却惊了极云一跳：
　　当年修儿被家人领下山的时候，大家都默认她不会再回来了，结果现在竟然玩了一招空降。
　　倒不愧是她，小把戏多的很。

　　“好事啊！小师叔！这丫头居然还记得回来！”
　　嘴里说笑着，极云赶紧去拿桌上的抹布。按照林青修的行事风格，说要回来了的话，人应该已经在山脚了，多个人帮忙打扫毕竟更快。

　　还没拿起，那布却先被张灵玉按住了。
　　“不用了，你忙你的，我自己打扫就行了。”

　　极云愣了下。
　　张灵玉的状态有点奇怪，半点没有昔日好友突然出现的喜悦，眼中朦朦胧胧的，秋水盈月般看不清心绪，只剩手上的动作和干净爽利沾边。

　　这俩人……出什么事了吗？
　　极云讪讪地退到门边，让出大片空间让张灵玉打扫，悄悄透过他垂在颊边的发丝观察着。

　　该说不说，这个门面的确值得全观为之自豪——虽说一入道门便不再在意外貌这等身外之物，但是美好的事物自然是赏心悦目，人人都爱。
　　小师叔表情让人看不透，但那五官还是自顾自的俊朗，精巧地分布在雪白面皮上。
　　鼻梁似峰起又不尖刻，下颌明晰利落却不生硬，天生的浅色瞳仁与发色交相呼应，连眉间一点三花聚顶都显得不再突兀。

　　山上经常会有捂得严严实实来祈愿的明星，他们在殿前卸下武装虔诚上香时，极云觉得这些在屏幕里精巧绝伦的脸庞，并不及满面风轻云淡的小师叔。
　　——比起恨不得为眼睛鼻子单独上保险的明星们，小师叔并不认为他的外貌有什么特别的价值，而这似乎让他更出挑了。

　　不仅是观里的人这么觉得，自从小师叔参与前山的营业，香客事主们也相应大增。
　　而每次他收到额外青眼时，却并不知道如何妥善处理，只能略略拉远距离，眉头似皱非皱。
　　那表情，还挺有意思的。

　　可是现在，他两簇眉毛挤得快要打起来了，顶着眉心的一点红越发突出。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像极了西施。

　　美女颦颦，为之心病，少年颦颦，为之……
　　到底还是多吃了不少年的饭，极云福至心灵，便也不再坚持，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子。
　　年轻人的事情还是年轻人自己解决的好。

　　张灵玉未尝不知道多个人帮忙会快些，只是他心中笃定，这个接风洗尘还是要他自己去做。
　　不仅是为了这么多年的情意和曾经看不到结果的等待，他也想借机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太夸张的表达从来与他无缘，可突如其来的消息激起了太多的回忆，只能借这清扫的时间去慢慢理清。

　　林青修这个名字似乎永远伴随着惊喜和惊吓，这次不例外，她第一次出现也是如此。
　　莫名出现在师父房间的一家三口，父母冠冕堂皇又语焉不详的聊天，言不其实的匆匆离去，只留下迷茫又委屈的小女孩。
　　泪珠坠得她睫毛打了绺，和灵动的双眼极不相配，又和之后的欢闹联系不起来。

　　一开始是跟在身后的小尾巴，后来是过于适应的陪伴，再后来就成了远隔重洋、不知归期的念想。
　　手机里出现她的名字，总能让他心里一喜，直到那个让他一头雾水又不敢细问的电话。

　　思路及此，如遇到一堵巨石，戛然而止。
　　张灵玉手中的动作也停下了，吸尘器的声音收得彻底，空旷的屋子里似有似无的回声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