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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家 ...

  •   盛夏的江西有一点闷热,龙虎山作为国家级风景名胜区,门口仍然人头攒动。

      正值傍晚,山下挤满了刚结束游览的人,意犹未尽四个字生动地刻在每个人脸上。
      五湖四海的口音交叠,幼童的哭声和手机的公放争奇斗艳。静默的高山背负着千年的信仰,山脚下却是尘间极尽的喧嚷。
      形单影只的林青修混在其中,格外地不显眼——如果不是她正在和售票员据理力争的话。

      “姐,我没骗你,我真的是要回山上的俗家弟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您就卖我张票吧!”

      刚从地球的另一端飞回来,她的时差还没有倒好。山上的水汽涌下来,蒸得人潮中湿热一片,她越发觉得头昏脑涨。

      要按照平时,她是最不喜欢给别人找麻烦了,下班前专门给人添堵这种事她绝对不会干,可今天直觉告诉她非得在这一天上山不可,晚了一天似乎就会完全不同。

      强烈的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又不容置疑,但这种理由说出来也没人会信,眼下她只能用尽全力挤出最和善的微笑,目不转睛地等着对方的一个首肯。

      售票员喝了口茶水,不住地打着扇。
      屋里的空调很敬业,她摇摆着的扇子也只是为了驱赶自己胸口堵着的火气。
      离景区正式结束营业还有半个多小时,她已经按规定关了售票窗口,包都收拾好了。要不是这个突然窜出来的小姑娘,她现在都在回家的路上了。

      她烦躁地抬起眼皮,正好撞上窗外的眼睛,它们并无一丝熄灭的意思。年轻的姑娘脸儿红扑扑的,汗水腾起了细密密的雾,愈发给瞳仁笼了水汽。
      可是好看的眼睛在此刻只能其得其反地拱火。

      茶杯里最后一口水也喝空了,售票员咋了咋嘴。
      “小姑娘,你骗人也得打个草稿吧?道士证呢,你也拿不出来,是吧?我说过好几遍了,不卖票了。你没看到现在都是下山的游客吗?我们不放人进去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道士证林青修的确拿不出来,可是她复杂的故事也不能在这时候讲。
      如果要绕过这个证,那还得另想办法。

      她的脑子全速运转着,下一句话还没出口,却听到窗内一句低低的咕哝:“现在的网红什么事都干,漏点肉就想蹭热度……”
      售票员并不正对她说话,可斜扫过来的眼光却直白地带着的厌烦。

      她一愣,下意识低头扫了一眼自己:双肩包的背带不知怎的缠上了衣服,把好好的短袖搓成了一字肩,牛仔短裤也卷了边,缩成了热裤。
      但这也不能作为被拒绝的理由吧?

      反驳的话冲到嘴边,却又被她按捺了下去:不对,不能被带着走,还是得先找到问题的关键。

      说到底,这个时间点是真的太尴尬了,而如此狼狈也实在是她自作自受。
      她一门心思想着给大家送惊喜,连招呼都没打一个。结果下了飞机,偏偏路遇堵车,硬生生给她逼到了这个节骨眼。

      离开山门七年,她第一次以游客的身份回来,完全没有意识到作为风景区的天师府还有下班的时候。

      夕阳正一点点吞没着层峦群翠,时间马不停蹄地走着,一秒一个坑夯实着售票员越皱越深的眉头,她似乎也懒得继续理论,抬手关上了窗户。

      罢了,惊喜什么的还是往后排,先进门最重要。
      林青修拿起了手机,正要划开通讯录,却突然瞥见屋里走进来一位年轻的小道士。

      见他进屋,售票员仿佛撞到了救星,对着他连连招手:“小师父,你快来,这个姑娘非说是你们山上的弟子,你掂量吧……我下班了,明天见。”

      小道士本来只是过来交接班的,劈头听这一句也是一愣,连忙走近售票窗口向外一看:
      眼生的女孩子额角冒着汗,沾湿了头发贴在颊边,焦急写在清澈的眼底。

      都说看人当看眼,做戏再真,眼神往往也有片刻的偏差。
      但这双眼中着实看不出什么虚与委蛇,难得还有几分质朴的灵气,的确像是修行过的人,让他心间一动。
      顺着细看去,女孩清秀面善,浅藏疲相,确不像是另有所图。

      若在平时,这个印象分也值得他好言几句,只是最近罗天大醮召开在即,又接到通知可能有人浑水摸鱼想要入观,他实在是不敢疏忽。

      小道士没急着开口,只是轻轻一拱手。

      林青修连忙回礼,本以为一个标准的拱手礼标志着认亲成功,可一礼过后,对方眼中的怀疑还是没放下。

      盛会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师兄弟们格外谨慎是肯定的,她的第一句话肯定要争取到最大的信任。
      思索间,她的视线落在了手机屏幕。刚刚打开的通讯录里,置顶的名字拽住了她的目光。

      心间一动,林青修点进了那个名片,晃了晃手机:
      “这位师兄,我刚才跟小师叔发了信息,他还没回复我,可能是太忙了,要不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吧!”
      话虽这么说,可她紧紧看向年轻的小道士,期盼着他千万不要点头。

      虽说这个惊喜已经到了不得不打破的地步,可是直接给小师叔打电话……
      自从几年前那个乌龙后,他们已经很久没通过话了,真的打电话过去,台词她还没想好。

      瞥了眼手机,小道士认出了屏幕上的号码:的确是他的小师叔。
      虽说是异人圈里颇有名望的青年一辈,但小师叔的号码不会轻易给一个不相干的年轻女孩。能有他私人联系方式,就算不是熟识,也是异人圈里有些名头的人。
      “那……我给他打个电话吧,”他掏出了手机,“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青修舒了口气,连忙自报家门。小道士点了点头,在手机上划了几下。手机贴上耳朵的时候,他疑惑的眉头放下了,声音也变得恭敬了许多。
      “喂,小师叔您好,现在忙吗?前山售票处有一个年轻女生,自称是您师侄,还有您的电话……她名字是林青修,您认识她吗?”

      隔着半开的玻璃窗,林青修竖起耳朵去听电话里的声音,她想知道那个人听到自己的到来会是什么反应。
      可屏气凝神半天也没有捕捉到分毫,她只看到小道士应了一声,紧张的脸色也随即缓了下来。

      挂断电话,他重新向她拱了拱手:“青修师兄,欢迎回山。”

      售票处边的小门开了,小道士跨出门边,对林青修做了个一个「请」的手势:“青修师兄,请跟我来。”

      不起眼的小铁门仿佛顷刻间拔地而起,高悬起“欢迎光临”的旋转霓虹灯,连那被落日吞了半截的青山也抖擞了,冲着林青修张开了怀抱。

      她深吸一口,盈胸的新鲜空气一如记忆中分毫未改,飘至山下的香火味道勾起了她的心跳,要不是身上的包太重,她几乎要蹦起来了。

      迈进小门的一步简直如同登月,她大步跟紧了领路的师弟,踏上了通往后山的小路。
      行李箱在不甚平整的土路上走得七扭八歪,溅起的碎土时不时砸向林青修的脚踝,可是她只觉得身轻如燕。

      树影连绵,景色在林青修眼中慢慢熟悉了起来。
      她还记得七年前下山的时候站在山脚下的自己,除了想拼命留住的记忆,脑袋里分毫没有对于此后的期待。
      那时路旁的树,今时好像又壮了些,枝叶更茂密了,亭亭如盖翠绿挺拔,似刚长成的翩翩少年静伫等待。

      那么山上的那个人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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