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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过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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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连着几天,臣子们还是带着家眷进宫赴宴,但容若都再没见到那个叫沈东的烦人小孩儿。
他憋着气等着出呢,但沈尚书个老狐狸大约知道他的心思,身边便一直只带着沈长秋。
容若一看到沈长秋,就泄气了,忍不住黏黏糊糊地凑过去,也不管旁边跟李侍郎周校尉一块儿喝酒品茶的沈尚书。
侍郎与校尉两位还是互不搭理,但在年关的温和氛围下边,也能显出几分和谐,沈尚书也老神在在,见着容若还能和蔼地温声问好,像是全然忘了没多久前这位小主子还拿刀子对着自家小儿子比划。
容若谁都不搭理,只围着沈长秋转,又是摸摸手又是碰碰脸的,比头一次见着他还新奇,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
小桌边靠着李梢,他怕冷地缩成一团,只伸出两根指头扯着周韫不让走,嘴巴里叽叽咕咕不晓得说什么,见容若过来就眼前一亮,过去就是一顿讲,可说了好几句也不见容若分几分眼色给他,就要推挡在中间的沈长秋,可手才伸出来,就被容若横一眼,可凶。
李梢一个激灵,明白了。
短短几日里怕是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儿,太子殿下又不知怎么地,霸住这个皮相非凡的美人侍读,还给烙上印了。
容若拽着沈长秋,矮人半个头,王霸之气却十足,他脸上明晃晃两个大字——“我的”。
这不稀奇,小孩儿做事情都是有独占欲的,尤其是泼天富贵里养出的娇娇儿小太子。
说起来,倒是沈长秋这副任人又是拉又是抱的乖巧模样有些新奇。
李梢被坑过,打小就认清了沈长秋,这人撑着一副瘦弱苍白的躯壳,看着楚楚可怜弱不拉几,实际上里边是漆乌抹黑,明里暗里是从来不吃亏。
他若肯付出什么,必有千百倍的所求。
周韫见李梢莫名其妙打了个寒战,冷漠的眼里眸光微动,往旁边侧了侧,挡住园中吹来的凉风。
但他还没挡两秒,便被李梢拽着袖子用力地扯了个踉跄。
众人只听得一声干脆利落的“告辞!”,便见胡天闹地谁也不怂的李小混球扯着一脸茫然的周家大公子,火烧屁股似地窜出去。
徒留在原地的容若眨了眨眼,目光又放回沈长秋身上。
沈长秋对上他的眼,露出一个温柔的浅笑。
温柔地像春风里颤巍巍地绽开一朵小花。
娘喂,容若心想,他知道自己要失去了独一份的爹娘,才从别处再找独一份的沈长秋来补。
但这独一份的沈长秋,也太绝了。
容若满意地看他,脸上是纯粹的高兴,高兴完了,又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真的就是个乞丐,就如小豆子所说的故事中般吃不饱穿不暖,四海为家不得温饱。
上辈子实在太过可怜,以至于这辈子顺风顺水地什么东西得来太过轻易,就有着一切如空中楼阁般的虚幻感。
容若盯着沈长秋清俊的眉眼,盯了好一会儿,才握住他一贯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他眉眼弯弯,露出的笑容灿烂而真挚。
“沈长秋,卿冷不冷?孤给卿暖暖。”
又半旬,容成真领着容若胡里京身着华服,架着马车在长郡中沿街撒下福果。
红的绿的甜果子雨中,他们面上是谦和的笑,纵是素来胡作非为的小太子,形貌动作也颇为可爱顺眼。
可回了宫,夜里要守岁了,一家三口却分作两拨。
这个年,太子殿下是在青宫里过的。
皇后娘娘也是。
“真美啊。”
容若眯眯眼,靠在胡里京的肩膀。
雪很大,因为没有风,它们是近乎温柔地覆盖万物,梅花的香味顺着半开的窗子冰冰凉凉地渗进屋。
“是啊,真美。”胡里京轻轻摸他的头。
她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眉目间的倦是怎么都妆不住的,精神并不好。
“娘亲——”
容若轻轻唤一声,然后听着更声倒数,“五、四、三、二、一...”
一簇簇烟花在夜幕上落下绚烂的光,光点映在胡里京的眼睛里。
女人的肚腹明显地突出来,垫上好几块软枕还是坐不舒坦,她皱着眉,眼神却始终干净明亮。
她舒展眉头,笑起来,“我们阿若又长大了一岁。”
“阿若,新年快乐。”
胡里京睡过去后容若还醒着,他坐在塌前,怀里抱着红燕给的暖炉。
雪在窗纸上映出一片莹莹白光,他垂着眼,只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和烛火的哔剥声。
他知道容成真跟胡里京吵架了,因为他,因为那天甩在他脸上的一巴掌。
胡里京出身并不是官家女子,她在宫里这么多年,就如她所居住的宫殿名称一般,容成真没有娶第二个的妻妾,她也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娇纵的太子,早晚是要挨一次打的。
那天容若回到不二殿时很晚。
才进门,就看到胡里京一巴掌甩在容成真脸上。
容成真是皇帝,到底有着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尊贵。
再如何宠爱妻子,他也是不能容忍那一巴掌的,容若看见他怒气冲冲的脸和下意识地抬起的手。
理所当然的反应,却像个陌生人。
容若是好哭的,但众目睽睽下挨了巴掌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流。
他那时站在门边,看着胡里京倔强抬起的脸,就很想哭。
胡里京扶着腰,她说了什么隔着几层飘飘荡荡的帘子容若也听不清,就看见她挣开容成真的手,胸口起伏地很厉害。
容若没过去,他看了一会儿就悄悄出了门,回了青宫。
那天晚上红燕给他采了很多冰块敷脸,一直劝着,容若却没吭声,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抬起手肘掩住眼睛,“红燕,明日你带红玉绿酒她们去...”
“去哪儿?做什么?”红燕愣了愣,也不知道是没听清楚还是没听懂,“殿下您说什么?”
容若声音模糊而小,像睡梦间无意发出的呓语。
“去不二殿,将孤的东西都收来青宫。”
也就是那天,胡里京随着红燕和收来的东西,一同来了青宫。
胡里京在青宫里住了半个月,最后还是被容成真拖着手牵走了。
这是帝后二人成婚多年来头一次吵架,结果就是容成真放低了姿态,像个受足委屈的小孩,扒在青宫门边一扒就是好多天。
他蹲下身给容若一遍又一遍地道歉,伸手摸他的脸,又小心翼翼地瞧着胡里京。
瞧了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终于,胡里京冷着脸伸出手。
她肚子又大了许多,走起路来又慢又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