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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四章 ...

  •   入夜,微风徐徐。
      烛光摇曳,李靖安百无聊赖拿银针挑着烛芯,让烛光更明亮些,重新盖回灯罩。

      夜里宇文明孝正忙,见她坐于案后,无论过了多久,秀颀的身姿依旧挺直,微垂首,清俊绝伦的侧颜,深邃的双眸看不出任何神色,执笔一丝不苟地批示庶务。

      李靖安伸着脑袋四处相望,奉茶有侍女,研墨有阿四,回禀情况有霍青和蔺攸宁,好像没她什么事啊,大闲人一个。
      一般这种时候她是不会待在这里的,公主处理庶务时乏味、无聊、苦闷,她宁愿自己待在一处,去做自己的事情,不来打扰公主。可白日经历了广昌伯之事,她看到公主全心全意护着自己,不惜得罪广昌伯,几尽是不顾因由地斡旋此事,尤其下午阿四又与自己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这件事不会这么算了的,还没完。”

      等晚膳时才知,除了韦三郎,在场的其余世家子都在家中挨了罚,公主没放过一个欺负她的人。
      她何德何能受公主如此庇护。
      此时就想待在公主身边,就想赖着她,贪婪享受与公主相处的每一分钟。

      “困了就去睡。”宇文明孝没抬头如是说。

      李靖安摇头:“不困,我想在这里陪着你。”
      哪怕不说话,就坐在这里也好。

      闻言宇文明孝转眸看她一眼,神色平淡地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李靖安挪动了下跪坐麻木的双腿,在此时宇文明孝也批示完了最后一件庶务,交给蔺攸宁。她搁下紫毫,活动了下有点酸痛的手腕,余光瞥见不老实一个劲儿乱动的李靖安。

      “垫下有针扎你吗?”

      “没有。”瞧着神情不善,李靖安立马乖巧坐好。

      宇文明孝正色训话:“连半个时辰都坐不住,过两日如何带你去参宴。”

      李靖安一听要带自己去玩忙问:“参加什么宴席呀?”

      “与你有关系吗?”

      李靖安凑到跟前一脸笑嘻嘻:“不是说要带我去吗?”

      “去了也坐不住,带你去作甚?”

      “是不是探花宴?我要去,我要去!”
      算算日子应该是了,探花宴是科举发榜后,及第进士初次参加的宴集。
      这般热闹怎能不参加!

      宇文明孝深深望了她两眼:“平日都在家中做什么,怎得这些消息一清二楚?”

      “鼎鼎有名的探花宴,祖父和伯叔们近日在家中常常提及,我自然记下了。”李靖安抱着公主胳膊恳求,“带我去好不好?说好了,拉钩。”

      磨人的小兔崽子。宇文明孝怕她这磨人的功夫,眼底映出几分宠溺的无奈,转头对阿四说:“明日让司衣过来给她做两件新衣裳。那日各府贵眷,年轻郎君,一众青年才俊皆会到场,咱家这个姑娘也不能老是这么藏着掖着了,该让他们瞧瞧,咱晋阳公主府有个如何标致的女郎。”

      阿四笑说:“怕是要让那些年轻郎君丢了魂儿。”

      李靖安脸皮薄,被逗弄了个大红脸儿。
      不过她总有一种好像被算计进去的感觉......

      就寝时,李靖安宽衣上榻,今日她受了惊公主允许她一起睡!刚躺下身,宇文明孝倾身便帮她掖好薄衾。

      “今日,”倾身过来的宇文明孝一双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你是不是还在打其他的主意?”

      突然的问话让李靖安愣住,不知所措:“什,什么?”

      “广昌伯。”宇文明孝面色清寡,没什么语气,声音在寂静的四周平静得吓人。

      李靖安嗢咽了一下,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知为何突然在此时问起此事,她原以为这件事已经翻篇,难道还是被看出来了吗?是察觉到不对劲,才忍不住问出口吗?

      “我哪敢打广昌伯的主意?倒是韦三郎,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她强压下自己的紧迫感,不以为意说着。

      “真的没有?”

      “你不信我?”她没有像往常那些撒娇示弱叫阿姐,一个“你”字带了许些凄凉和难过。
      面不改色的欺骗,这种滋味不好受。

      可是她又不能说出实情。

      宇文明孝盯她须臾,淡笑了下,摸了摸她的头:“信你,怎么不信你。”说完,重新趟回床上。

      房中回归沉寂。

      李靖安耐不住心性,被子里翻身的声音稀稀疏疏,宇文明孝刚要闭眼入睡,背后一个温暖的拥抱轻轻抱住她,听身后带着愧疚之意小声道:“我还是给阿姐惹麻烦了是不是?”

      宇文明孝叹了口气,翻身对她说道:“不要多想,不是这样。”终究是自己疑心重了,这种事怎会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想出来的计谋。这孩子一向坦率了当,虽说平日里耍点小心思卖弄点小聪明也有,可并非心有城府的性格。
      只是事情太巧,巧得严丝合缝。

      难过愧疚中,李靖安抽泣了下。

      “现在气性越发小了,不过是问你一句,又不会怎样。”话这么说着,宇文明孝软了语气,“好了好了,这事不提了。”

      李靖安慢慢收了声,哼哼唧唧往被子里钻了钻。

      过了一会儿宇文明孝试探问了句:“睡了?”

      均匀的呼吸,毫无回应。

      “装哭很拿手,装睡可就装得差劲了。”

      被子里传出李靖安倔犟的声音:“你才装哭。”自己不哭怎么能糊弄过去?

      宇文明孝手指勾了勾她的腰:“还说刚才不是装哭。”

      李靖安痒得投降连连认错。

      宇文明孝清颜一笑,将她拥入怀中,这个小无赖性子就没变过。
      即使如此,她也觉得这孩子可爱得紧,她愿意宠着。

      倒是有一事提醒她该提上日程了,不能老让这孩子无所事事的混日子。原是想让她回长安多玩些时日,不着急拘着她做别个,现在想来是不能了,该找个管得住她的先生好生教导了。

      这个先生人选又是一大难事。

      **

      对付无赖之徒,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

      这笔账李靖安算得清清楚楚,她先是算准了韦三郎,又算准了广昌伯,接着是她祖父卢国公,最后是公主。这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
      广昌伯知道现在楚王等人自身难保,不会替他保住儿子,他要想自己保下儿子就得离开长安,此举也必会开罪楚王,时至进退两难之际,他想好了,现在陛下圣体康健,再过两年回来站队也不晚。所以一家老小以先父忌辰为由,短短三日收拾行装离开长安。

      事情进展如李靖安所料想的那样,没有了广昌伯这个看似公正的“理中客”在其中搅局,对方声势日渐衰弱,没有人敢不要命出来触陛下的霉头,连带着楚王都慌了,命其所属的刑部百般阻挠案情进展。

      这时莱王府中的谋士献出一计,提醒二王:“为今之策,要么彻底放弃户部侍郎和兰州刺史,我们尚可及时自保,要么再开一刀,让人不敢碰这个烫手山芋。只是这么做,恐怕会得罪殿下们的亲叔父,鲁王。”

      莱王翘着腿把玩手中的玉葫芦:“王桂怎么说也是本王王妃的堂叔父,老岳丈陈国公的亲堂弟,这些年也为我们兄弟二人干了不少实事,于情于理都要保下他。王桂又跟孙立德沾着亲,如何也脱不了干系。至于鲁王,我们得罪的少了吗?”

      楚王沉着脸:“王桂是我们在户部唯一的一把利剑,常年为本王供给钱粮便利,王桂不能不保。兰州是本王在西北的势力,这么多年养成一支强大兵力,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我们保不住心腹重臣,日后怎么让那些朝中大臣死心塌地忠心于本王!若没了户部,没了兰州兵力,将是我们在朝中无法挽回的损失!成大事者,不能心慈手软!”

      ......

      正午宇文明孝在写东西,李靖安一旁陪着她,煮茶研墨样样不落,侍奉得无微不至,以至于阿四都感觉自己要失业了。

      阿四托着腮眉眼含笑看着忙忙碌碌的李靖安,自家姑娘的小心思每次都藏不住呢。看样子公主享受其中,好像短时间内不想拆穿她。

      “你就没点自己的事要做吗?”宇文明孝终于开口问话了。

      “有啊,这不是在做吗?”

      宇文明孝放下笔,将纸张叠在一起收进信封中,不紧不慢道:“上午去见她了?”

      还是被发现了,李靖安摸了摸鼻子支支吾吾两声:“没经得阿姐同意,不能去。”

      “还算听话。”宇文明孝望向她,“想去看她?”

      李靖安摇头:“不去。她骗我,还给你写那种不堪入目的粗鄙诗词,如此放肆,她罪有应得。”终究是还有些情义在,她就算是有心想要救卫眠卿,也要等公主松口。

      小心翼翼试探地问:“打算怎么处置她?”

      “你说呢?”

      “我觉得她行事确实轻浮,但据我以往对她的了解,她这人本心不坏,要是没有太大的过错,我觉得略施惩戒即可。关几日就放她走吧。”

      宇文明孝扬笑:“说到底你还是不舍得我罚她?”

      “没没没,阿姐想怎么惩罚她都行。”

      宇文明孝悠然长嗯一声,轻轻倚靠后面凭几:“卖你个面子,你去接她出来罢。”

      李靖安惊喜:“真的?”这么容易?

      宇文明孝点头“嗯,去罢。”

      “谢谢阿姐!”

      看着李靖安离开,宇文明孝渐渐敛起笑意,轻快长叹一口气:“自打回来就没见这孩子沉下过心,在凉州时她有许多事在做,我都知道,回长安后她也有许多事在做,我却知之甚少,幼时她那张小嘴总是说不停,现在倒是不爱说了。”手指摩挲染着蔻丹的指甲,微微垂眸,一副沉思的模样。

      阿四听出公主想说什么,说:“自从被姑娘知道公主让守真盯着姑娘,守真也不敢再来禀报了,还好有派去保护姑娘的暗卫日日传来消息。”

      “可他们知道靖安曾去过东市打听消息?何时又与关押在鸾台的卫眠卿互通有无?”

      “公主可是探究清楚了?”既然知道了,必是也知道其中原因,自己再说去调查就显得多余了。

      “罢了,都不是些要紧的事,随她去罢。这孩子在凉州自由惯了,有些事也不想让旁人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让人好好保护着就是。”宇文明孝从来不愿拘束着李靖安的性子,甚至很欣慰她有自己的主张和想法,只要不做得太过,松松手又何妨。

      阿四心生愁意,自家姑娘长大了,需要牵挂的地方更多了。

      另一边,李靖安想救卫眠卿是真,更多的是想要她给自己解答问题。

      离开凉州时没能与卫眠卿打一声招呼,一直觉得过意不去,现在知道那些年在一起,她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愧疚之心一扫而尽,反生几分恼意。

      卢国公府的侍婢雀儿,凉州城人尽皆知的都知,给公主写浑诗的卫绍,还是个大晋人,这是在玩角色扮演吗?一个身份不够用的?

      说归说,李靖安知道她不是普通人,甚至她现在待在大虞的目的都不单纯,不知为何公主又会这么轻易放了她。

      “关你的地方守卫森严,你是如何找人给我书信?”

      “公主本就没想关我一辈子,好吃好喝一群人伺候着,给你送封信还不是轻而易举?”

      “你来大虞做什么?”李靖安对她信任值跌停,语气上自是没有那么客气。

      “赚钱啊,不然我费心费力地伺候那群臭男人做什么?”

      李靖安:“你挺忙啊,从长安去了凉州,忙里偷闲还不忘招惹公主,钱就是这么赚的?”

      “你这么不相信我?好歹我们相处了那么久,真是伤心。”

      这会儿李靖安对她翻脸无情:“你骗我在先。”

      卫眠卿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别说这么难听,我与你年岁相差不少,岂能事事都与你说?再者你也没问我啊,你若问了,我还不能跟你说吗?而且你不是对我也有所防备,并未全然信任我。不管怎么说,至少我们那两年不是很开心吗?我还将画技倾囊相授,俗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母......”

      “去你大爷的,你少占我便宜!”好赖话都让她说了,现在倒成自己的不是了!

      卫眠卿禁不住笑起来:“还是这么不经逗。”

      拿起白玉团扇帮她扇扇风,柔声道:“好啦,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公主都不在意了,这件事就让它这么过去罢。你想想我们在凉州的那两年,多么亲密呀,如此情意,还计较那些作甚,徒增烦恼,大不了我向你保证,日后不会再发生这等事。”

      “谁跟你有情意?”

      摇扇的动作停下,卫眠卿纤指一伸勾住她的衣领,用力拉至跟前,歪头耳语慢悠悠道:“上了我的床,你还想要清白二字?谁信咱俩是清白的?你信?我反正不信。”

      李靖安被她惹得耳朵一红,心里别扭得紧,上了贼船,还被贼惦记上了。她也不是被拿捏的性子,索性破罐儿破摔:“说出去又能怎样?你我皆是女子,我还怕你说不成?”

      “啧”卫眠卿失望摇了摇头,拿起团扇自己扇起来,“到底是长大了,没有幼时那般可爱了。现在像个小爆竹,一点就炸。”

      李靖安:“......”

      ......

      探花宴是庆贺新科进士及第的文人雅集,楚王和梁王都想将此事揽过来,趁机在这次宴会挑选自己认为中意的人才,笼络为己所用,充实自己的势力和幕僚,尤其楚王喜爱蓄养宾客门人,常重金招揽天下俊才,无关背景家世,久而久之门下才士良多。

      虞帝将此事交由其妹魏国长公主,长公主有威望又是皇族长辈,再好不过的人选,省得三王争来争去,惹人头疼。

      魏国长公主好热闹,除了探花郎外还邀请了许些达官贵眷,这些人携带自家儿女一同参宴,如此绝佳的机会,正好让自家的在室儿女相看一番寻觅中意良人。

      一大早司衣官就送来了今日李靖安要换的衣物,她同公主一样,只喜些素净的衣裳,无需华丽的纹饰、美艳的绸缎绮罗,洁简便利的裙装就好。

      阿四来叫她起床时,她正睡得昏天黑地,不知天地为何物。

      “早前便过来喊了你一遍,怎么还睡着呢。”阿四一把薅起她,李靖安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坐起来噗通一声又倒了回去。

      “困成这样,昨夜几时睡得?”阿四大力晃了晃她,“就说要你早些歇息,也不知你昨夜在房里捣鼓什么睡得那般晚,再这样我就跟公主告状了。”

      李靖安从床上无力爬起来,打了个哈欠,双眼含泪嘟囔道:“看账本啊,不能总甩手给旁人。”

      她任由阿四摆布穿衣,笑了笑打趣又道:“阿四姐姐你如此蕙质兰心,不会遇事就跑去告状吧?这不像晋阳公主府大管事的作风啊。”

      阿四手上的动作不停,哼哼两声:“少来,公主都从梁王府晨省回来了,要是看你还没穿好衣裳,看公主斥不斥责你。”

      李靖安低着头整理腰饰自信道:“这是小事,公主不会怪我。”

      阿四无奈戳了下她额头:“让公主等你用早膳,小心没得饭吃。”

      提醒准时,李靖安一脸顿悟:“这是真的!快快,不然去了探花宴还不知道能不能吃饱,那么多人,也不好放开了吃。”

      ......

      昭苑秀丽壮阔,景色迷人,苑囿内奇景亭楼无数,逛几天也逛不完。
      李靖安已经许多年没来了。

      公主出行排场素来壮观,即便宇文明孝已经缩减随行,依旧有不少侍婢围绕,想不被注意都难。
      一袭素简的宫装,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世人皆知晋阳公主容貌动天下。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瞩目。

      宇文明孝不喜热闹,魏国长公主特意给她安排了一处清净亭阁,不远处便是一群年轻朝气的女郎赏花赏景赏人,郎君们则在另一边的流觞曲水饮酒清谈,达官贵眷们则坐在宽敞的遮阳台榭处。

      众人视线扫来,一向胆大的李靖安竟生出几分怯意,宇文明孝主动牵过来她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边。

      “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长这么大还怯生呢?”卫眠卿轻笑,故意拿她打趣。

      从今早李靖安就奇怪为何公主把她都带来了:“哪像你,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阿四扑哧笑了出来,这两日没少看二人私下里斗嘴,自家姑娘气性小,对她一步不让。

      卫眠卿没反应,倒是宇文明孝睨了她一眼,沉声带着警告意味:“靖安。”
      话音落下又道:“卫姑娘年岁长你不少,又授你课业,不准如此无礼。”

      被教训了......李靖安只能低头回道:“哦,我知道了。”

      越发琢磨不透二人到底达成了何等交易,卫眠卿好有本事,竟然从一个“阶下囚”一眨眼成了公主府的座上宾。

      这时蔺攸宁过来在宇文明孝耳边低语片刻,宇文明孝起身,转头又叮嘱李靖安:“不许乱跑,等我回来。”

      我就那么不让你放心吗?这句话李靖安没敢当面说,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卫眠卿自顾自倒了一杯酒,拿起来对李靖安挑了下眉:“听见没有?公主说不许你对我放肆无礼。”

      “听见了,要敬老,我懂。”

      卫眠卿轻柔笑了笑不与她生气,饮了一口酒:“知道公主今日为何带你来吗?”

      “我更感兴趣她为何带你来?”

      卫眠卿轻吁一口气,答非所问:“你已及笄,今日公主是在给你选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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