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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

  •   次日清晨,母女俩用早饭。吃饭用的是矮几,李靖安坐累了,趁着贺氏外出的时候,倾身半趴桌子上,还是这样舒服,没等舒服多久,贺氏一进来她又赶紧坐好,然而终究没躲过贺氏的眼睛,贺氏佯装生气瞪她一眼:“你有时候乖巧也就装给我看的。”

      李靖安咧嘴嘿嘿一笑含糊过去。

      贺氏知道今日她又要去昭苑,温声叮嘱:“你老实一点,不要老去打扰郡主。”喜欢归喜欢,总不能见天去,总不能每日一睁眼就想着直奔昭苑啊。

      李靖安最近往昭苑跑,外头的闲话骤然而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李三家攀附上了梁邑长公主,即便贺氏不在意这些闲话,可小孩子不爱着家,也不是那么一回事的。

      “没有,郡主非常喜欢我哦。”现在她是有任务在身,她阿娘不知晓,自己也没想太远,只想着左右不过几日,等大晋使团一走,往后自然就无须去了。

      贺氏喝粥的手一顿,顿时一副无语凝噎的样子,喜欢就喜欢罢,还非常?抬眸睨了自家小孩子一眼,孩子小脸儿有点厚怎么办?

      她家这个不普通的小朋友,总是在给她出难题。

      李靖安喝着粥囫囵道:“我也喜欢符阳姨姨”

      贺氏好笑,拾起手帕擦掉她嘴角的粥渍随口一问:“为何?”

      李靖安得意扬起小脑袋:“有钱!”这气势说得活像自己有钱似的。

      贺氏:“......”眉角一抬,大无语事件,试问谁家孩子喜欢一个人这么淳朴实在?

      小小年纪对金钱认知这么清楚吗?不应该还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年纪吗?

      贺氏又头疼了,自家这孩子对阿堵物的认知有点儿歪啊?怎么跟个小财迷似的?

      想了想平日里符阳确实宠孩子,要什么给什么,什么都是一句话:买买买。难怪孩子愿意黏着她。

      再想想这孩子刚才说“有钱”时那种拽拽小表情不就是个活脱脱的符阳公主吗?真是学得活灵活现。

      “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明白吗?”贺氏头疼又无奈,自家孩子想法太与众不同,常常跳脱普通小朋友的认识,她觉得自己肩上的教育任务,任重而道远。

      李靖安面上乖巧点点头,心里却道你们对金钱的力量一无所知。

      不一会儿宇文明孝按约定派人来接她了,李靖安自带鸡笼,兴高采烈去抓鸡了。

      她是真相中昭苑鸡舍里的那几只鸡了。

      不为别的,就一个很实在的原因,那就是这小玩意儿值钱呀!

      鸡不是普通的鸡,可是符阳公主养的斗鸡。
      作为当今风靡朋友圈的竞技游戏,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市井百姓,几乎是全员参与的高端雅事。当下你要是斗鸡玩得好,指望着这玩意儿晋升也不是不可能,靠这个发迹的更是比比皆是。
      一只好的斗鸡价钱贵得离谱,为了养一只斗鸡倾注家产为之一搏的大有人在,这不市井一直流传一句话——“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便知这个斗鸡有多么受欢迎了。

      如此上档次又可以挣钱的东西,李靖安觉得她应该早早接触才是。

      上一世错过的好些好东西,她这一世不能再错过了!

      就这样李靖安提着笼子去抓鸡了。

      符阳公主得知她想要小鸡仔,毫不吝啬,还觉得很高兴,小孩子嘛不就图一乐,袖摆一挥,大方道,随便拿。

      鸡舍里斗鸡个个精神抖擞,精目四射,高昂的雪花顶,一看就是顶级的战斗鸡。

      说好要小鸡仔的,李靖安自然先是捡了三只小心翼翼装进鸡笼里,本以为她完事了,哪知她那双滴溜圆又充满好奇小眼睛又盯住一旁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只黑色斗鸡。

      目光炯炯的小眼神,这意思还不明白吗?

      这下把符阳公主整心慌了。

      李靖安得知自己手中的鸡仔就是这只黑色斗鸡所生,想着小鸡不能没妈,于是她想把妈也抱走。

      这鸡威风凛凛,让人看了好不喜欢。不过话说回来,看她这坚持想把鸡妈带走的架势,让人有点怀疑她到底是先相中的鸡仔还是先相中的鸡妈,真就不好说了。

      李靖安一选便选中了符阳公主的常胜将军,枭勇好战,创下无数战绩。

      符阳公主自然舍不得,宛若心在滴血,蹲下摸李靖安的小脑袋,好言好语说道:“崽,咱换只行吗?我给它们找三个娘行吗?”

      李靖安唔了一声掰着小指头犹豫起来。

      这会儿一旁的宇文明孝开口了:“怎不能母女分离的。”

      李靖安立马点头,是这个意思。望着符阳公主懵懂地眨了眨眼睛,弄得骨肉分离不太好吧?

      符阳公主一愣,俩人一唱一和,谁被谁收买了呀?

      李靖安一副无辜的小模样:“姨姨不舍吗?那...那靖安不要了......”

      好一招以退为进。

      符阳公主自是软得一塌糊涂,一咬牙一狠心:“给给给,阿乖要什么都给!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也给摘!”

      这下说得李靖安小眼睛又开始泛光了。您要说这话我就不客气了啊。

      符阳公主耐心摸头:“阿乖,月亮是大家共有的,就让它好好挂在天上罢。”她心里一遍遍默念,力所能及,力所能及。对孩子说话,也要靠谱的。

      这边宇文明孝心情舒畅,小崽子终于去整治折磨别人了,不紧着她一个磨人了,顺便解决了让她姑姑废寝忘食的斗鸡,看起来小崽子是有点用处的。

      拿到想要的东西,宇文明孝便不留她了,要送她回家。

      李靖安又开始伸手抱大腿技能,不能走啊,刚才她听了一耳朵,不是又要跟那个姜时褆一起乘船游玩吗?

      宇文明孝不明所以,但根据以往经验告诉她应该心生警惕:“你又想干嘛?”

      李靖安抱大腿撒娇:“我也想去......”

      宇文明孝:“......”她就知道......

      李靖安都自我感动了,如此尽职尽责,给姜时褆搞一切破坏,时时刻刻做保护公主的小骑士,试问谁能有她这个觉悟?

      只是她哪晓得今日不能得偿所愿了,哪日都可以带,唯独今日不可以带,说什么宇文明孝也不带她。

      李靖安黏人有瘾,也是个倔脾气,不带也得带!

      终究是宇文明孝给她太多底气才能如此“叛逆”。

      俩人大眼瞪小眼,直到姜时褆来了,一听李靖安想去,二话不说,单方面拍板做决定,带啊,怎能不带她,正愁着怎么找这个小孩儿呢,这下可好不用找了,正好今日还要这孩子帮忙。

      李靖安纳闷儿了,这是来哪出?自己如此不具备威胁了吗?

      直到上了船,才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

      姜时褆在四下无人之时,端了一碟子精美的小点心来到李靖安身旁,一脸诈骗笑意开始忽悠小朋友了:“我给你顶好吃的果子,你问答我几个问题好不好?”

      李靖安恍然,敢情在这儿等我呢。

      很痛快答应,行,您问,

      我倒想看看你想问些什么。

      姜时褆一激动搓了搓手开始问起来:“郡主平日里都在做什么呀?”

      品尝起点心的李靖安随口回了句:“看书。”

      “还有呢?”

      “看书。”

      姜时褆觉得自己这么问好像问不出来什么东西,孩子太小了,需要自己更敞开明了的问,于是又道:“郡主都喜欢什么呀?”

      李靖安这下认真起来了:“喜欢我呀”

      姜时褆语塞,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除了你之外呢?”

      “我不知道。”回答的很果断。

      “郡主都有什么喜好呀?例如喜欢个香包首饰之类?”姜时褆一脸期待,已经问到这个份儿上了,应该够清楚了吧?

      李靖安抬头佯装一脸茫然:“不知道。”心里鄙夷,这点儿小伎俩太差劲了。

      姜时褆顿时无语凝噎望着她:......这是来骗吃骗喝的吧?

      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收获,这不是探出来一句郡主爱看书嘛,想来托人去找绝世珍本也不是什么难事,没办法,他就是有钱!

      想罢,脸上一笑,一理衣袍起身潇洒得意地离开了。

      李靖安忽然觉得自己高看他了,他无非烦人了些,讨人厌了些,脑子不好使了些,其余的好像也没啥了。

      就这个脑子不好使就挺让人费心的。

      李靖安叹了口气赶紧跟上去,就怕他再整出什么泔水味凉汤的幺蛾子,她可是怕了。

      刚出船舱险些撞到姜时褆,只见他偷偷摸摸躲在拐角处探头往外望去,李靖安出于好奇,也跟着探头过去,怎奈窄小的地方被他挡了个结实,便扶着他踩上旁边栏杆望去,不出所料,能让他鬼鬼祟祟去瞧的,唯有公主。

      只见船尾处,宇文明孝同一年轻儿郎站在一起,那儿郎浓眉宽脸,手握佩刀身形宽厚挺直,一看就是练家子。

      二人好像在说什么要紧事,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已经很显眼偷看他们的二人。

      李靖安仔细一瞧不打紧,认出一个熟人来,此男子正是公主日后的贴身侍从,是公主最信任的心腹,霍青。

      上一世的李靖安只是知道他是公主的心腹,不曾没打探过他的过往,也不知道他何时成为公主的人,照自己这几日所观察到的,至少现在他还没有成为公主的近侍。

      姜时褆“如临大敌”死死盯着这个人。

      这会儿李靖安心里知道此人是谁,可身旁的姜时褆不知道啊,一副盯上对家的眼神儿,他自己心里揣着歪心思,瞧着别人也认定是这样的,更是见公主对这个男子还挺熟络,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了,心里打着小算盘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下一秒觉得应该先去打探下虚实,正想挺直身子阔步走出去,结果没留神旁边的李靖安,起身的幅度大了点,直接把一旁扶着他脚踩栏杆的李靖安撞了出去。

      被他这一撞的李靖安脚下滑空,幸亏小手还死死拽住了姜时褆,不然她这会儿非掉水里不可。

      一出响动,宇文明孝二人察觉转头望过来,还是霍青反应迅速,一个箭步冲上来,伸手一捞把李靖安捞了回来。

      李靖安惊魂未定,吗的吓死我了。

      宇文明孝看到这一幕显然也慌了,赶紧过来抱她,就见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朋友紧紧搂住她,小眉毛一耷拉,委屈巴巴道:“差点死掉了......”

      软糯的小模样十分让人怜爱疼惜。

      这一幕太过于熟悉了,姜时褆张了张嘴,有口说不出,还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他真的很无辜,望着李靖安,心里无比苦涩得无声呐喊一句,怎么又是你啊!

      为什么每次让我在郡主面前出糗的都是你!

      李靖安也发现了,他不是公主的克星,他是专程来克自己的。

      霍青左看右瞧,表示很尴尬。

      当下李靖安这魂儿未定,另一件事又吓着她了,也间接拯救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姜时褆。

      运河上,不知何时,一艘大船靠近他们,高高的旗杆上龙旗飘摇,宿卫仪仗列队两厢,手擎兵器严阵以待,赫然是内廷禁军的阵仗,敢用得起这排场的人,自是不必说了。

      大船里走出一群人,这群人簇拥着一位身形高瘦的老人,只见老人身着赤黄袍衫,九环带,六合靴,轩昂萧疏,双目锐利有神,手捻一串楠木佛珠信步而来,身后一班王公大臣小心翼翼紧随其后。

      李靖安看到这一幕,傻眼了,敢情先前不带我来是真的为我好啊?

      众人见到虞帝赶紧行礼,虞帝倒很是和蔼可亲,笑呵呵地免了他们的礼,内侍官趋步赶忙安排他老人家坐下。

      虞帝自是第一眼看向贵客姜时褆,和蔼问道:“齐王殿下这几日玩得可算尽兴?”

      姜时褆叉手行礼恭敬回说:“这几日多亏梁王殿下尽心安排,郡主亲自陪同,让我等领略颇多。”

      梁王身后的宇文焕和宇文烨扫他一眼,嗐,原来这些天他们兄弟俩一直是透明人来着?

      “那便好,”虞帝点了点头,接着又寒暄了一些日常事宜,姜时褆回答的不卑不亢,甚有礼数。

      虞帝视线眺向远方看着风景,手搭在膝上,慢悠悠捻了两下佛珠,忽而又道,“听闻贵国太后近来玉体不适,可有好些?”

      “多谢陛下挂怀,祖母已然大好。”姜时褆低头一边回复,一边心里嘀咕这事儿,先前觐见时不问,怎得这会儿又来问了,难不成老糊涂了?

      虞帝神色平常,犹如邻家老者一般好心询问,倒真让他瞧不出这话内里包含什么意思,只能客气一番,静等他老人家后面的话音。

      “事亲,事之本也。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虞帝望着姜时褆,神色依旧,“殿下觉得对吗?”

      听话听音,姜时褆立马觉得这话不对头,有点儿意思,等他一琢磨过味儿来,一阵冷汗袭来,这不是在内涵他家吗?
      天下人皆知他祖母不是亲祖母,也就不是晋帝的亲生母亲,铁血手腕的晋帝不过是拿这位继母太后当个面子摆设,不曾尽过半点孝心,此时虞帝拿这话显然是在点他呢。

      姜时褆不知道是在点他,说他爹不孝顺呢,还是点他前几日内涵大虞不正统没道义这事。

      古人言:以德为本,以孝为先。你说大虞缺义,可你大晋是缺礼又缺德。

      不论哪一个意思,虞帝这话都给精准还回来了。

      要说这个姜时褆没有恋爱脑的时候,还挺正常的,他深知此次的身份是为臣又为子,为晋臣不忘使命,为皇子不忘为子本分,自然不甘示弱的硬气回道:“天下安泰,主要于君,古人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君为国为民,朝乾夕惕,疲于国政,难免不能面面俱到,臣下.体谅,自为之分忧。”

      换句直白的话讲,我爹太忙了,主要忙社稷,他都把自己放在次要位置,疏忽个继母又有什么关系?即便疏忽了也不是我爹疏忽的,不是还有别人分忧吗?

      总之一句话,你骂别人可以,骂我爹不行,别趁机搞臭我爹的名声。

      不得不说,姜时褆这话回得柔中带刚,回得甚是巧妙,只是还是年轻了,这话一不小心把他爹抬得太高,在场众人,那可都是久经政权的国务老手,谁不知道个谁啊,不但不信,还纷纷投来鄙视的目光。

      你爹那个沙场屠夫,朝堂黑手,能觍个大脸称之为仁君?你这挽尊的架势,更像是自己给自己老爹打脸呢。

      姜时褆是真不知道自己低估了亲爹名扬在外的名声,毕竟老爹对他不错,无论如何心里都是向着亲爹的,眼下对自己回答还很是满意,而在场的王公大臣回应他的则是心照不宣的笑而不语。

      虞帝儒雅一笑,对他夹枪带棒的话语并不懊恼,反而很给面子接了他的话,顺着说下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便如运于掌中。”

      他不同于其他大臣,对眼前的儿郎颇为欣赏,不论是机智应对,还是话术回击,都体现了聪敏过人之处。后面又说这些话,不是仅仅是与他探讨仁政,还是在告诉他不要学他父亲那样毫无仁慈之心,这话点到为止,其中夹杂的另一层意思,就看他能不能悟到了。

      谈话谈到这里,也就谈得差不多了,再谈下去就是拉家常了,显然姜时褆不想透露太多“家庭机密”,这家常自然聊不下去,虞帝又跟臣下多嘱咐了几句,在大晋使臣离开之前,一定要好好招待。

      两国邦交聊完了,虞帝将视线挪到别处,这一挪还挺准,直接挪到宇文明孝身后,面容可亲的一摆手:“孩子,过来。”

      瞧着和蔼程度,八成早就盯上李靖安了。

      恨不得成为隐形人的李靖安这下也躲藏不得了,只能现身过去。

      虞帝看着眼前的孩子,抬头对着身旁最近的一位大臣亲切道:“延臣,这便是你家那位名震长安的奇童?”

      听话意,定是来时就询问清楚这里都有什么人,而问话之人正是亲祖父李玄勣。

      李玄勣叉手躬身谦虚回道:“皆是大家抬举谬赞,攒了些虚名,不足为道,实在担不起奇童二字。”
      要说李玄勣在一众王公大臣中,相貌那是相当突出的,即便上了年纪,容貌依旧伟秀,一把黑色山羊须,剑眉朗目,整个人都显得端正肃穆。

      在虞帝所有近臣当中算得上门面。

      李靖安本人表示跟她这位祖父不太熟,李家家风严谨,礼数约束,规矩大,以至于她们这些子孙对祖父母从来都是毕恭毕敬,不敢越规半分,如果真要比较跟谁亲近,那还是跟祖母更熟一点。

      对眼前的虞帝就更不熟了,这一世第一次见,上一世总共也没见几回,一只手数过来的次数。

      面对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一个是亲人却不苟言笑,一个看似很亲切却不敢触犯半分,这就让李靖安有点怂了。

      虞帝看着眼前的小朋友,又是老一套话术,开口便问她最近都在看什么书。

      李靖安老实回道:“《文学雕龙》”

      虞帝寻常一问,得到的却是一个不太寻常的回答,甚是惊讶,这书对孩童来说可是很难理解的,顿时来了兴致,又问:“你可知这书是何人所做?大致讲的又是何意?”

      李靖安一一作答,什么体大而虑周,诠释文体源流,文学评判,透辟见解等等,回答的很是得体流畅。

      到这一步虞帝已然是赞不绝口了,在得知她还会背的时候更惊讶了,赶紧让她显摆两句,不是,背两句。

      仅背了三句,李玄勣便出手了,将一不小心正膨胀出风头的孙女儿拦下,说道:“小儿在陛下面前卖弄了。”

      “聪明伶俐,非世人虚传。”虞帝满眼充斥着欣赏,嗯,他对这娃娃很满意。

      李玄勣还在替孙女儿谦虚:“陛下谬赞了,只是顽劣了些,强记空言,算不上聪颖。”

      要说李玄勣这人行事太老道了,出手很合时宜,一放一收,这下既显得他谦虚恭谨,又让众人看见了他孙女儿是真聪慧。

      面上拦住李靖安出风头,心里自然是很高兴的,李靖安在外代表了李家的颜面,她被夸奖就是等于李家被夸奖,试问此时此景,哪个做亲人的脸上无光?

      虞帝摆手一笑:“这才叫顽皮中显露才智嘛”

      说完他扫了一圈,看到了儿孙在前,借此趁机教育了起来:“读书便是为了明义、识礼、懂理,这些都是源源不断学不完的。多读书知理识义便可心明眼亮,行事也就不会有失偏颇。所以说这书不读不行,而且要读精读懂,也不能守死理,深思而慎取,若尽信书,不如无书。”

      众人一片称赞之声认为陛下说的万分在理,宇文子女亦是唯唯应下。

      虞帝看着李靖安越发欣赏,对李玄勣说:“好生教导,这孩子朕喜欢。”

      “三郎家的?”虞帝摸着李靖安小脑袋,想起这孩子的爹,叹了口气无奈笑了笑说道:“孩子初生之时,我们都是喜悦的,盼着他们走路,盼着他们说话,最后盼着他们长大,期盼着他们有所作为,成家立业,可哪一步都不那么容易,需要我们处处为之操心。孩子们呐,哪有不犯错的,重要的是懂得迷途知返,知道为父亲扛起重担,光大祖业,而我们做父亲的,就要承担着犯错纠错的责任。”

      李靖安惊呆了,老爷子这话里有话啊。不过让自己没想到的是自己亲爹纨绔这件事,传扬得挺广,久处深宫的皇帝老爷子都知道了。

      她爹一个爹不疼娘不爱无人在意的小糊笔,竟然还能有这个热度?立时心里对亲爹默念一句,既然您自己都这么出名了,要赶紧蹭着自己这热度好好挣个脸面啊。

      虞帝言毕至此,懂得都懂,意思是说这哪是你家有这个问题,我家也有,这番话一语双关,听者有心,都知道是对谁透露的话音儿,梁王听了这番话,心里那叫一个激动,楚王和莱王听了这话,心里也挺刺激的,扎心般的刺激。

      老爷子眼下表明了态度,言外之意就是以往有过错的儿子,现在一切可以既往不咎。

      当下众人神色各异,各有盘算,楚王莱王两兄弟互看一眼,诸大臣在旁附和的附和,不说话的不说话,宇文明孝和宇文烨最是平静转向祖父,而大哥宇文焕则是很激动地瞅了眼同样内心很激动的亲爹。

      唯有唯一外人姜时褆一脸茫然,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显然他来大虞准备的不是很充分,有没有人告诉他一声发生了什么?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老爷子也不想说个朦朦胧胧,以要休息为由,遣散众人,独留三个儿子。

      老爷子半躺在长椅上,手里一颗颗捻着楠木佛珠,一开口先是发自肺腑的叹了几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们要体谅我这个当爹的不容易,当国君的不容易,要为父为君分担,为社稷着想,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才是。

      兄弟三人一听这话赶紧回道:“父皇圣训极是。”

      老爷子锐目扫视了一圈低着头兄弟三人,咳了一声,又转向另个话题:“你们长兄就很好,近来差事办得不错,朕很满意,你们要向他看齐。老大你是兄长不要懈怠,要多多为兄弟们做表率才是。”

      被夸奖的楚王心里欣喜,面上无动于衷,端着大哥范儿,一本正经回道:“儿臣明白。儿臣必然日日警醒兄弟们为父分担,为国分忧。”

      老爷子掷地有声说了句:“很好!”

      两层意思交代下去了,接着说另一件事,说儿女们啊,要好好教导,不要厚此薄彼,也不要因为是庶子庶女就疏忽了关心教导,都是宇文家的儿女,要各个是人中龙凤。最后,重点说起女子的教育问题。

      “男子立世不易,女子处世亦难,她们啊,也要有些个过人的手段,才能立足于世。不但要博览知礼、勤学经史,还要明达治道。”

      这个时候几个儿子不懂了,女子家端庄有礼,学会持家有道不就行了,怎么还要学经国济世之道?女子又上不得朝堂,懂些国事政务做什么?

      不免有些牝鸡司晨了。

      老爷子见他这三个儿子没有一个人能转过弯,看透他想法的,心里有些失望,只能一点点给他们掰扯清楚。

      直言点明了说,这天下还不是宇文家的天下,世族根基太重,瓜分权力,操控朝局的情况屡见不鲜,又道世族专权,自古有之,鼎盛时期,势力足以与皇权并立,甚至传出“王与马,共天下”这种荒唐言论,皇权太依赖于世族,反被世族掣肘,这种情况哪个君主愿意看到,能忍受得了?

      只是有些思想太过于根深蒂固,见儿子们还是不能明白他的意思,直接跟儿子们挑明,世族家太容易抱团了,你看老王家和老李家之前都打成什么样,人家该抱团还是要抱团啊。
      咱是马上打天下,说到底家族历史与这些世族们的联系不深,没几个真的愿意摒弃家族利益,放弃一切真心向着咱们的,这个时候咱就要拉拢人心,花钱给权力只能拉拢一时,只有打入内部,才能真正的拉拢人心,要知道有时候一人可顶千军万马。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是头猪也该明白了。

      虞帝期待地望向儿子,三子左右对视一番,表示明白了。老爷子松了口气,不枉费他这番苦口婆心。

      其中梁王心思揣摩得最为到位,觉得父亲说得在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年代,皇帝想要找个信任的人办事都很难,只能依靠世族,不但如此,还要看世族的利益,办起事来束手束脚。

      如今情况好了一些,但是世族眼里无寒门,皇帝想提拔寒门做心腹,也会被世族处处阻拦,说三道四的。

      其次,再看看那些个世族女子,为什么大家争抢,还真以为当个充门面的花瓶摆着啊?

      完全大错特错,人家身怀家传的经世之道,家学熏陶,不仅能管内府事宜,朝堂之事,从小耳濡目染,她们也能见解几句,肚子里是有真才实学,所以佳偶良佐才是男人们的知心谋士。

      不然世人能说“贤妻知言,谈者荣之。”这等话?

      只有那些看不透这一点的人家,才会轻视女子的教育。只要不是蠢货的世族家,皆会用心的教导女子,一个优秀的世家女,能顾家、能教子,还能辅丈夫。知礼节、涉文史、懂政务,就问这么一个活宝贝谁不稀罕?

      若娶个世家女只有丁点儿好处,那些人能念念不忘?将此立为此生之志吗?

      各个心里门儿清,娶个明达治世的世族女,才是经家的长远之计。

      梁王想着想着,竟然完全想偏了,仅仅想到表面这一层,却未完全揣摩到虞帝真正的意思,虞帝此意无非就是要他们好好教导女子,要有些处世驭下的手段,并未侧重于让他们拿自己女儿做政治工具。

      然而,不愧是亲兄弟,三人想到一块去了......

      孙氏一族在京中有些人脉,等李靖安回府时,孙氏已然知晓了今日之事,听闻后恨得牙咬咬,皇帝言下之意,莫不是相中那兔崽子,长大要许给某位王孙罢?

      先不说虞帝相没相中,就单单今日那一句话,就保证了李靖安的前(婚)途无量!

      孙氏那个气啊,顺手掐了两把女儿,气她不是个早慧的,不然也能给她兄长争份前途!

      李家对子孙的教育想来重视,李玄勣先前是不插手内府事情的,这次回来也跟刘氏嘱咐了几句,要好好教导,力求上进。

      不好意思,李靖安表示现在不想上进,她只想斗鸡。

      李靖安把鸡抱回来,斗鸡深度爱好者李淮十分识货,一眼就认出来了,心痒难忍,觍着脸上前,闺女借爹玩两天?

      李靖安很痛快,可以,带我一起!

      父女俩一拍即合,成交!

      蒙在鼓里的贺氏不知父女俩一同出去作甚,而眼前的人也让她没空去管父女俩干嘛了。

      贺氏看向私底下来找自己的宇文明孝,见她推过来的信函,沉默无言。

      “前些日子我收拾阿娘遗物时,意外发现此物,家里的人我是不能问的,思来想去,平阳君与我母亲交情甚好想必是知道的。”宇文明孝明明年纪轻轻,言语淡漠,却带了几分清冷的气场。

      贺氏依旧没有动,低眸扫过,眉眼掠过一丝忧愁,信函封面,仅有很寻常的四字——阿越亲启。

      宇文明孝望向她,等她给出答案。贺氏只问:“这封信你看过?”

      “原以为是阿母遗漏掉的哪位故交之函。”宇文明孝话说到一半也就不说了,想来贺氏若是知情,便是懂的。

      最后又直接补了一句:“我想知道阿越是谁。”

      贺氏不言,端茶遮掩半响才回道:“阿越是一位故人。”

      “还活着吗?”

      置茶的动作一顿,贺氏眼底沉郁,想是提起不愿回想的过往,温润眸光晃动,缓下片刻,低言说:“死了,死了许久了。”

      宇文明孝得到答案微微皱眉,没有说话,她在等着贺氏继续说下去。

      “逝者已逝,何必打探些陈年旧事,尘封的旧事,便让它尘归尘,土归土,知晓了又有什么何用?”贺氏心里明白上一辈的恩怨,不应再让孩子背负上,被过往所累,不值得。

      宇文明孝想着反驳,贺氏恢复以往淡然的神色,以不温不淡的语气说道:“世事无常哪是一句话两句话说得清的。既然说不清楚,答案又有什么意义。”言语坚定,毋庸置疑。

      宇文明孝亦是决然:“我想知道。”

      贺氏凝眸望她须臾,转而移开视线,沉声道:“你只须记得你阿母无愧于任何人。”这世间有时荒诞得让人可笑,亦让人憎恶。

      那真相不必知道。

      这回轮到宇文明孝沉默。

      贺氏没有多言,起身拿了一些东西给她:“这是你阿母今生所作辞赋,我整理下来了,你回去好好看罢。你阿母的才华世间少有,无人可比。”她其实后面还有一句“你类汝母”没有说。

      多说无益,自己如何说,也比不得她如何做。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从八岁开始写了,往府内争斗和公主和亲那一方面写,然后再过几章就被带到公主身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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