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虞夺天下》景阙27

2、第一章

　　“母亲，您要保重凤体，尚在病中，切忌大悲大伤。”虞帝端着汤药侍奉在老太后床前。

　　老太后眼眶通红，这几日一想起便禁不住泪水：“三个孩子这么小便没了母亲，日后可怎么办？”

　　“母亲放心，儿会将兄妹三人接到宫中养育，找名师大家教导。”

　　“二郎也是这样想的吗？”

　　“二郎糊涂了，不多提他也罢。”虞帝眼中映了几分厌恶，不想再谈论此事，转移话头又道，“儿有件事要与母亲商量，濮侯故去，家中独留一女已到适龄婚嫁，咱家不能辜负贺氏一族，是以朕打算下旨赐婚，然不知许配谁家为好，这几日一直拿不定主意，请母亲为儿解忧。”

　　老太后想了想说：“濮侯和他两个儿郎皆战死沙场，贺家可谓是满门忠烈，听闻这个女儿随父多次出征，亦是立有累累战功，上阵杀敌不输她兄长，如今贺家只剩她一人，朝廷不能亏待了她，该赏的赏，该封的封。”

　　说着她想起一人——李家三郎，当年濮侯请虢国夫人做媒想促成这门婚事，因李家乃世族高门，嫌弃濮侯庶族出身，不愿结亲便婉言拒绝，而李三郎后来娶的元妻因难产去世，如今孤身一人，不如借此圆了濮侯昔日之憾。

　　母子俩一合计觉得甚好，李三郎人品贵重，贺三女才貌双全，绝对是一门好姻缘。

　　太后虑事周到，怕贺家女被李家轻视，便让虞帝为其封诰，正四品平阳郡君。这样一来，有诰命品阶的女子嫁到世族家中定不会被人小瞧了去，嫁妆太后也会出一份，让贺氏风风光光嫁入李家。

　　“我朝命妇封号虽然大多是从夫而封，但贺家三女亦有战功，即便那侯爵也担得起！”

　　太后此话一出，贺氏封了诰，往宫外一透风，李家傻了眼。

　　千百年来高峻门第，遵循着‘士庶有别，良贱不婚’一套准则，世族尚阀阅，自矜门第，但凡联姻，不求你多富贵，只求你门楣高贵。

　　即使家族没落，依旧能依仗祖辈荫德，傲睨一世，在联姻大事上，强按着脑袋也不屑与庶族结亲的，倘若贺氏也算一清流人家，哪怕官职低微，娶也就娶了，偏偏贺氏父亲出身极为低贱，原是西河郡大牧主的训马奴，得主人赏识，恢复良籍入军当兵，这才一步步建功立业，拜将封侯。

　　这种出身能有此番功业，在寻常人眼中看来已然是凤毛麟角，可人家世族不这么想，卑微就是卑微，哪怕爬上高位，也掩盖不了庶族的出身，更何况还是个武将家！

　　男方李家，关中郡李氏，门族华盛，家主李玄勣，袭爵卢国公，位列户部尚书，脚踩高位，手握国家的钱袋子，中原大地的名门望族，没几家能高攀得起。

　　李玄勣四儿三女，嫁娶的全是名门望族，许婚的李家三郎，自从过世了元妻，家中一直在寻继室，寻来寻去，已经敲定了一户人家，那八字只差那么一撇了，刚要下笔，哪曾想被太后一道懿旨硬硬生生搅黄了，不傻眼才怪！

　　要说是陛下赐婚，李玄勣还有一线希望能婉拒回去，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子要想赐婚也要与他们商量，但这是太后亲自赐婚，陛下的亲娘，陛下都不敢违背，此事便是板上钉钉，无力回天。
　　况且如今的李氏人丁单薄，虽是高门，却抵不住别家人丁兴旺，人丁一衰便有式微之势，李玄勣肯定要紧紧抱住陛下的大腿，求陛下垂爱，不得不答应。

　　婚事一订，太后准许贺氏为父守孝三年再嫁，也就是说李三郎至少要等上二十七个月，才能迎新妇入门。

　　李玄勣还有位老母亲人曰大张氏，被太后连番操作，同样出身世族，嫁于世族的她都傻眼了，名门出身，自恃清贵，平日里正眼都不给庶族一个，何时想过娶个庶族回家？出现在梦里都会是个恶梦好吗？

　　偏偏还是个真实的情况。

　　老太后她不敢得罪，只能气自家不争气的三郎，出生时险些害死他亲娘，娶个妻，还频频惹来一堆烦心事！

　　然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烦心事不止这一件，还有个更要命的，是真要人性命的大事！

　　李家不敢违旨抗命，只能应下这件婚事，本来想要结亲的婚事，只能书信和重礼过去，以示告吹。

　　对方是怀宁孙氏，是大张氏母家弟妇的孙侄女。
　　怀宁孙氏这一辈仕宦不尽如人意，没有往日辉煌，好歹也是一个门阀世族，有钱有地有房产，日子过得阔绰富裕。

　　选定的虽是庶女，可母亲是孙家主宠妾，家中无正妻，宠妾坐上了一把手，子凭母贵，女儿从小被宠到大。大张氏是个偏心的，对自己三孙子不怎么上心，觉得庶出就庶出，好赖是个世家女，门第般配，又是亲戚家的孩子，也算亲上加亲。

　　两家满意，刚要拍板，啪！太后从天而降，横插一脚，孙家被踹一边，不情愿也只能让位了。

　　哪知孙家这个女儿，一听婚事告吹，立马跟她爹娘嚎啕大哭，在家要死要活的，非李家三郎不嫁，不然就投缳自尽，白绫都准备好了。
　　孙家主一看，腿都吓软了，他儿孙命单薄，如今膝下只有两儿一女，好不容易养活的闺女，可不能一脖子吊死。

　　直到女儿哭晕了三次，才知道她先前跟母亲上京，见过李三郎本人，自此着了迷，一心思慕钟情，非他不嫁，做不得正妻，做妾也好，孙家主一听，恨不得亲手勒死这个在一棵树上吊死的痴女，你即便是庶女也是孙家的庶女，怎能去做妾！

　　是你了疯了还是我疯了？

　　先不说你要不要当妾，自家这种门第，把亲女儿送去给人家当妾，我还要不要脸了？我就算不要脸，把亲女儿嫁给别人当妾，不得在背后戳你爹我的脊梁骨？最重要的是太后赐婚，你要做妾也要问问人家答不答应！

　　孙家主不等闺女投缳，自己差点儿一个心梗过去。

　　这时亲娘登场劝说，不就是一个白面郎吗？阿娘再给你长个更俊俏的！任你选！

　　孙氏女迷了心窍，非李三郎不嫁，断定二人是一见钟情，缘定三生的情分，这辈子不能在一起，那只能下辈子在一起了，说着就往房梁上扔白绫，亲娘当场白眼一翻晕过去。

　　可怜老父亲眼看着女儿要死要活，只能上书朝廷，言辞卑微诚恳，声泪俱下，望今上念他女儿痴心一片，允入李府做妾室。

　　孙家上书，还不等虞帝批阅，李家不肯干了！

　　李玄勣一生素好名节，深知蓄妾之害，曾经莱王硬塞给他两个貌美如花的美姬做妾室都不肯，再三推让也拒不收府，四个儿子更不曾有一房妾室，敢有？腿打折！在朝中有了个作风正派，平心正节的美名。

　　如今太后和孙家一人一脚，这是要将李家门楣踹飞！

　　虞帝这边打开奏表一看，被孙家的言词恳切打动，孙家先有结亲之意，自己临门一脚，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想着怀宁孙氏的女子都知书达理，妻妾定能共处一室，大笔一挥，同意了！

　　李家卒。

　　......

　　娶妻，妻死，再娶，士庶颠倒，本该有资格为妻的成了妾，不该娶进门的成了妻。

　　大张氏被孙子的婚事搞得昏头了，晦气事是一件接一件，也不讲究什么了，不等贺氏入门，直接把孙氏从怀宁接来，对外说李三郎是娶过妻的，所以妾比继室先入门，外人也说不得什么。

　　李三郎为人放荡不羁，在外的名声早就坏了，如今更成了世族间的笑话，即使妾先生子，也不过是另添了一个笑话而已，有没有前途的，大张氏也不指望他了。

　　来都来了，大张氏索性快刀斩乱麻，逼迫着孙子，把该办的事都办了，所以还没等贺氏入门，孙氏已经趁热打铁为李三郎生了一子一女。

　　等三年孝期已过，贺氏无父无母，只有个堂叔，虞帝担心一个武人办不好婚事，便由自己的亲妹梁邑长公主一手操办，周到细心，将贺氏风光嫁入李府。

　　贺氏封诰入门，李氏全家依旧是瞧不上眼的，贺家是侯爵又如何？

　　这么说吧，仕宦上有个鄙视链，世族看不起庶族，读书的好过当兵的，偏偏这贺氏就是将门出身，又庶又伍，可谓是鄙视链最底层了。

　　这样的门第，李氏是断断然看不上的，在他们眼里这种新贵等同没有章法的暴发户，不仅自家人心知，全京畿内的世族都心知肚明，全部站在一边瞧着李家是怎么对待这个新妇。

　　大张氏自知怠慢新妇，恐落个刻薄不宽厚的名声，进门第一日就分了半个府邸的庶务给她，美名其曰让她当家，外人看起来风光，是个肥差，只有接过的人才知道这是个累死累活的差事，接过来就必须做好，让人挑不出毛病，挑出毛病，就要受指责，日后待她再不好也是她自己的问题。

　　对比妾室孙氏，此妾非彼妾，在府内待遇可不是一般的高，一来孙家名望在外，二来说到底也是先与他们谈好婚嫁，毁约在前，李家理亏，在待遇方面提一提也无可厚非。

　　家中两个新妇，大张氏盘算精细着呢。

　　李家有四个兄弟分别叫李澹、李津、李淮、李济，三郎李淮排行老三，母亲刘氏生他时差点出事，就不太喜欢这个三儿子，爹不疼娘不爱的一个人，倒是招当年还在世的祖父卢国公喜爱，刘氏子女多无暇照料，便由祖父带走亲自抚养。

　　长大后的李三郎，天资平庸并不出众，祖父去世后，在家中一直不招待见。

　　跟随贺氏入李府的婢女们，原以为拿着门缝看人的李家，儿郎有多么高贵了不起，嫁进来之前，所有人捧吹李家三郎才貌双全，温良恭俭，没想到进门之后却是另一番德性，忒不着调！

　　日日不着家，回了家也往他书房一躲，每次碰面像别人欠他百八十万似的，总是绷着个脸，没个笑模样。

　　还有身为妾室的孙氏仗着家世好，一贯傲慢，女子立世艰难，在夫家稍不顺人心意，就会落个善妒的名声，所以贺氏处处礼让着孙氏，地位可想而知，家务沉重，丈夫又不着调，进门两年未出，等李靖安出生的时候，孙氏的俩孩子都四五岁满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