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花酋长

4、他一个人也不容易

　　04：他一个人也不容易
　　苏慕还在客厅看杂志，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苏兄，你今天怎么不上班？”

　　“今天没课。”

　　不早说呢。

　　“既然你有时间，你看上去应该知道青城这地方，要不我们去逛逛？顺便找下那谁说的尼姑，把我变回来，这样我也不用赖在你这儿了，对我好，也对你好。”

　　“青城是鬼灵聚集的所在地，活物要想进去，只能等月圆夜。”苏慕垂着眼眸视线依旧落在杂志上，他侧脸的线条，从额头到眼睑到鼻梁再到嘴唇下巴脖子，有一种让人舒服的流畅。

　　“只能等吗？”昨天才是七夕啊，要等十五，那还得等八天。八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苏慕停了一会儿，侧脸看过来，眼角微弯，“变成鬼灵就能随意出入。”

　　晏南：“……”

　　仰着肚皮躺着沙发上看电视，没看多久，困意又上来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变成猫还是因为太悠闲了。

　　白天睡得多，早上起得早。苏慕起床的动作虽然轻，晏南还是听见了。睁眼看看时间，差几分钟到五点。

　　苏慕换了身运动服出来，脖子上挂着条毛巾，脸上还淌着水。可能是因为刚起床，意识还没完全清醒，苏慕的眼睛看上去少了几分凉意。

　　晏南摸摸毛茸茸的肚子，也不知道变回人后，他的腹肌还在不在。不在了也没什么关系，再练过就是，反正苏慕不会知道。

　　晏南在屋里呆了几天，觉得自己要发霉了。平常天天按时上班工作就想着在家躺着，现在真的在家躺着了，没躺几天又觉得浑身难受，甚至产生了一种想回去上班的冲动。

　　他看过苏慕的课程表，一个星期就一天是没课的。他还特意看了十五那天，那天白天有课，晚上没课。

　　奶牛猫无聊地趴着，心想：青城远不远呢。

　　“当个大学老师就是好啊，”晏南看着课程表，咂咂嘴感慨，“时间就是多，看看这工作，清闲悠哉，工资还高。再看看我，赚的不多，还辛苦。”

　　都说大学生活永生难忘，他的大学生活就没什么意思，规规矩矩地念了四年大学，也没能谈个恋爱，就这么糊糊涂涂地就过了四年。准确来说是三年，最后一年都花在了实习上。本来打算考研的，不过考虑到经济问题，就算了。

　　苏慕穿了件白衬衫，站在门边换鞋，衣袖挽起，露出一截肌肉绷紧的手臂，手腕上戴着一只银表，气质偏冷，看上去像个遗落民间的贵族王子。

　　很高级。晏南摇摇尾巴，叫了一声。

　　“咳咳。”晏南装模作样干咳两声，发现叫出来的是猫声就立马换了腔，“苏慕啊，你今天穿的挺帅，发型也适合你……我也想出门，在家憋得慌。你今天做的早饭特别好吃，特别是那个鱼片粥。”怕苏慕不同意，他又加了最后一句。

　　“追的上就带你。”苏慕转身开门，晏南知道他在笑。

　　晏南出门有经验的，除非跟着苏慕，不然周围那些鬼灵很快就又会围上来。没带犹豫，晏南连跳带跑跟上去。

　　果不其然，出了门就能看到周围都是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的鬼灵，不过，他们看上去很怕苏慕，都只是远远地躲着不敢靠近。

　　跟着苏慕，晏南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进教室之前，晏南再三警告自己：上课的时候绝对不能说话。他一说话，别人听到的就是猫叫，到时候把他赶出就不太友好了。

　　不过，苏慕的学生比他想象中多很多。一个大课的教室，前前后后都坐满了黑压压的一片学生，那位置密的一个空位都没有。上课之前，教室外的走廊里也有不少学生往里瞧。

　　他上大学那会儿，前排的位置基本是空的，要占座也是占最后一排的座。

　　现在时代果然变了，连大学生都这么积极上课。

　　不过教室里的人虽然多，但是上课的时候，学生都非常认真地听课，没什么杂声。苏慕趴在讲台边一个能藏身的角落里看着，偶尔往外看看。

　　大学的课程一般连上两节。第一节下课后，整个教室立马动了起来，不少胆子大的学生不怕老师的生人勿进的气息，硬着头皮拿着书凑上来问问题，吓了桌底的猫一跳。

　　也不知道是谁踩了他的尾巴一脚，他赶紧收了尾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抬眼又是一只脚往下踩。一群脚，跟针似的。晏南东躲西躲了一阵，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光明——他从人堆里出来了。

　　“哪里来的猫，好像小奶牛啊。”

　　“诶，别跑啊，那边是——”

　　有只猫从从窗边跳出去了，有人看到那只猫跳到了楼下的花圃里。

　　看似身手敏捷，实则是失足掉落。不过还好是摔在了花花草草上，不然就这二楼的高度，得多疼。

　　晏南抬眼往上看，二楼的走廊上有好几个女生正探着头往下看。

　　“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呢——”鬼灵又来了，这回是个看上去稍微正常一点的女生，不过说的话就不太正常。

　　四周围的鬼灵像赶集的人群一样向这边涌过来，看上去似乎都友善无比，不过谁知道他们都想要他的那个部位。

　　本来想找楼梯口的，转眼发现楼梯口的鬼灵比哪个方向的都多。晏南张望一圈，容不得他多想，看准了没有鬼灵的一个方向撒腿就跑。

　　一只猫往学校钟楼广场那边跑去了。

　　跑的时候，有风呼呼地从耳边经过。一路上不断有鬼灵过来，不过，很奇怪的是，有一个方向，始终没有鬼灵挡路，就像他们特意腾出来的一条通往某个方向的路。

　　心里正纳闷，那只猫一路狂奔，奔向拐角处时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双脚。白鞋黑裤，地面上有影子。

　　晏南往一边侧，结果身体一轻，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在半空中晃着了。

　　“哪里来的小可爱，跟小奶牛似的。”

　　晏南怀疑他下一句会不会说出鬼灵会说的话：看上去很好吃之类的。

　　这人面容带着阴柔，他正勾着嘴角笑。乍一看还觉得挺好看，挺标致的一男的，不过，晏南看着却觉得有些脊背发凉。这人明着在笑，却笑得跟阎罗王似的。

　　晏南不喜欢这个人。

　　“你大爷的，别拎着我——”晏南张嘴咬了一口，结果那人手吃疼，下一秒就将那只猫甩了出去。

　　晏南脊背撞到了石阶边沿，被甩过去后，只觉两眼发昏，脊背上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感。

　　他突然想起来，几天前他咬过苏慕。

　　“咬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说呢。”那个人蹲过来，手背上淌着血，不过他似乎不在意，只是好奇地盯着地上那只猫看，“要不跟我走吧，小猫，我还挺喜欢你的——”他伸手去靠近猫的额头，在触碰到晏南的额头的时候，又突然收了手。

　　他缩回去的手指裂开了，血肉和那些被咬的鬼灵一样如同碎渣一样掉下来，他的指间正淌着血。

　　那人看着指间的血发愣，神情有些恍惚。

　　这半人半鬼的，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人。晏南动了动肩膀，发现还能动。忍住痛，转身跑开了。

　　不过，跑开的时候那些鬼灵又涌了过来。他才发现，那些鬼灵也不敢靠近那个人的身边。

　　晏南跑的是心惊肉跳，连运动会的五十米冲刺都没试过这么卖力的。

　　一路上像苍蝇一样东窜西窜，像流浪猫一样东奔西走地乱跑了一阵，闪过了周围的鬼灵，一路往回跑。跑过了保安大叔的脚边，跑过了众多鬼灵的魔爪，跑过了喷泉。

　　晏南想到了草原上的那些被狼群追赶的黄羊，被狮群猎杀的麋鹿，被秃鹰叼食的兔子，他们死之前也都是他这样亡命奔跑的吗？他会不会也要像它们一样，一直要往前逃亡，一直跑到死亡前的最后一秒？

　　每天死于猛兽血口的动物数不胜数，就像他这样的，最后死于逃亡路上的，太渺小了，没有人会知道的。

　　身体和脑子的混乱交杂在一起，晏南后背的伤又开始叫嚣起来。

　　挡在眼前的鬼灵一下空了，晏南一抬眼看到了往这边过来的苏慕。

　　行吧，他终究是和那些只能靠自己的动物不一样。他可没那么容易死去。

　　看见有人来了，精疲力尽的晏南四腿发软，翻身躺在了地面上，不跑了，等着苏慕来拎他起来。

　　“下次见了鬼灵，不用跑的。”苏慕没有用手拎。

　　肚皮底下一阵凉，苏慕两手将他抱了起来，放在了胸口前。然后，晏南发现，苏慕的胸口也是凉的。

　　晏南临睡觉之前，特意看了眼苏慕的手背。已经结痂了，以后可能会留疤。

　　当时觉得自己濒临死亡所以咬的可能会重一些。不过，他和苏慕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天，他怎么对苏慕手背有伤这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跟断片了似的。

　　苏慕这么照顾他，他还这么不把人当回事，真的不应该。下次有机会，还是关心关心这个孤家寡人吧，他一个人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