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雪花不分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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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菜，确切点说冷盘，是首先与食客见面的菜品，有见面菜或迎宾菜之称。所以冷盘做得好与不好，直接影响到食客对于筵席的印象。在传统的筵席中本是分为‘花拼看盘’（食材雕刻，只看不吃）、‘味碟’（调味料小碟）、‘冷菜’，被誉为前头菜，但是目前已经将这三类进行了大改进，将它们自然巧妙的组合，形成了冷盘。所以作为在筵席中打了头阵的冷盘，最需要讲究的刀工技术、协调的色泽搭配以及优美的装盘造型。”平和深深吸了一口烟，继续道：“这还是我在做水台的时候，一个打荷偷偷告诉我的。”
“冷盘我知道，水台和打荷是什么？”黛楚靠在墙上的身体侧了侧，疑惑地挑眉。
平和笑笑，脸上的刀疤越发得狰狞：“忘记你是黛家的，黛家专精筵席料理，又是类似家族学徒制度，这之间的称呼也许有你们自己一套的叫法。水台和打荷是餐饮厨房中的两个环节，水台主要是原材料处理，比如说是杀鸡拔毛、宰鱼去鳞这类的活，是厨房中最下等的细作。而打荷则是厨房中的全能打杂，配调料，雕花切菜搭配都是打荷的活，主要和灶台大师傅是直接师徒关系。有个别机灵的打荷，不但能学到灶台师傅临灶热菜的手艺，还能增进冷盘的技术！”
他说完，将烟蒂掐熄在地上：“不好意思了，我帮不了你，热菜的工艺是可以偷学的，但是冷盘却最需要功底。我本就是一个剽手，热菜倒是能告诉你一些独门秘诀，冷盘确实无能为力。”
黛楚点点头回：“我十五岁之前有些基础，但是时间长了，有些中式的操作多少忘记，看来还要再拾起来了。”
平和起身掸掸了身上的大厨服，又伸手拍了拍黛楚的肩膀：“黛老弟，一看就知道你有基础，上次【爆炒螺蛳】的颠锅手艺我可是自叹不如。况且你天分那么高，上次比赛的时候那道【灯笼豆腐酿】可让人大开眼界，现在离十强赛虽然只有三天时间，但是我相信这三天时间里只要有名师的点拨，一定大有长进。这里有一个地址，你等会就抽空去一次，能不能得到这位大师的指点，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黛楚捏着那张纸条，上面只有写着一个名字“上隆集市”，他眉头蹙紧：“这连一个门牌或者摊位号都没有，让我怎么去找？”
“是专业厨师不难看出他所用的障眼法，他个性很古怪从不收徒，只有看着顺眼的人会指点一二，能不能得到他的青睐，只有看缘分。”
从平安餐厅回到小区，已经是近午，恰好碰上走进电梯准备下楼的龙琉璃，他礼节性朝她点头，她突然叫住他：“黛先生，你现在有空吗？”
她手上的打火机在指尖旋转，叼着的烟没有点燃，薄唇中回答他转头眉间的疑惑：“我赶着回去，但是很想和你聊一聊小味，你能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吗？”
电梯里死一般的寂静，龙琉璃一双丹凤眼上下打量着站在对面的男子，他承袭了母亲的金发蓝眼和高大的身材，竟然比她都高上半个头，而纤细的身形和气质却很东方。他双手插进工装裤口袋，颔首微微俯视她，脸上没有表情，水蓝的眼眸略显冰冷。
“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黛楚嫣红的薄唇开启，他和她不熟，如果不是因为提到那头猪，他哪里会跟着来？！
“叮咚……”电梯到了底楼，龙琉璃率先出了电梯门，停在小区的中心花园中，她手上的打火机一闪，风吹过，扬起轻烟，及耳的短发丝丝散开。
昨天晚上小味本来很兴奋地跑进卧室，在床上直打滚，嘴里还嚷嚷着“终于可以躺在床上睡啦！”，结果却是一整晚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到这里龙琉璃眉头微蹙，缓缓开口：“有些人看人是凭经验，有些人看人是凭相处，有些人看人则是凭直觉，而小味则是那种凭直觉的人……”
黛楚听得莫名，心里火又一点点大，不客气地打断：“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然听不懂！”
“洋鬼子就是洋鬼子！就算我直说孤男寡女、瓜田李下，需要避嫌，相信你也不会明白！”龙琉璃嗤笑一下，语带威胁道：“虽然小味神经大条，但是你最好不要伤害小味，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已经有两个人如此这样警告过他了，而且都是为同一个人！从小大到都是他出言警告别人，哪里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旁人凭什么来和他叫嚣？！想当初他荒废家族传统去学习西餐，差点被父亲打断双手，到最后还不是拿他没办法？！威胁他的人还没有生出来！
黛楚不爽到极致，三步并两步上了楼，抱了自己的被窝就冲回701，二话不说踢开房门，掀开大床的被子。
床上穿着麦兜猪睡衣的甄味被惊醒，揉着眼睛嘟囔着：“干嘛？人家才刚睡着没一会！”
“睡你死掉！人走了你也不知道！你这头猪除了让人吃猪食，就只会睡！”他粗鲁得把她拖下床，往卧房门外赶：“不准你再进卧室！”
龙殿走的时候她醒着，也知道她家里还有事需要快车回无锡，他这样说她让甄味心里很委屈，也有一种突然吃了腌梅子的感觉，酸得牙根都有些抽抽，一抽还带动了鼻腔，眼角这里也酸了。
她狠命地眨眼，忍了一会，才朝着拿好东西准备出门的黛楚嚷：“你这条根本什么都不明白的臭毒蛇！你的眼里除了自己，就没有别的风景了！你回来我就走，Who怕Who！”
回答她的是大门关上的巨响，她瘪了嘴抱起叫受狗狗，对着豆豆眼大声命令道：“这个毒蛇受回来后不要让他露黄瓜了，直接咬掉！知道吗？！”
他没要她走！
门外的黛楚顿了身形，身体转了一半，最终还是没有再推门进去，吐出一口气，翻了个白眼往电梯走去。
上隆集市是市内最大的集市之一，至少占地100亩，里面瓜果蔬菜、海鲜渔产、活鸡活鸭、各种新鲜肉类、调味腌渍应有尽有。
虽然临近了午时，依旧有很多人气聚集，其中多数是饭店餐馆批发，也不乏一些家庭顾客，贪图这里的新鲜和便宜远道而来。
集市里干净明亮的摊位分门别类，依次排列，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这么大的集市，光是走一圈已经是一天过去了，更不要提在近千个摊位中找到一个未指名的摊位。
走在集市里的黛楚有些茫然，突然之间，旁边冲出一个人撞了他一下，那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水梨，边跑边回头对他狡黠地笑道：“对不起啦！”
接着后面追过来一个中年妇女，手上还挥着一根树枝抖着肚腩高叫着：“野玉良，你个夭寿小瘪三，还摸了最大的雪花梨！他娘的咧！”
那少年回头吐着鬼脸：“臭八婆，肥八婆，一个梨你也追那么远，肥油流一地！”
周边摊位的摊主们都见怪不怪，各自做着生意，中年妇女渐渐追不动，抖着肥肉站在原地气喘吁吁，稍后只得骂骂咧咧得回头走。
野玉良将雪花梨在空中抛了抛，在集市里左转右转，从红红绿绿的水果摊位这里到了蔬菜摊位没什么人的一个小暗角。
那里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生，穿着一身连衣裙，长发披肩，她见到他眼神一亮，用一种少女般的口吻说：“阿野，梨梨呐？”
“喏，这里。”野玉良把梨抛给她：“下次要什么再说！”
那女生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用力点了点头。
“你一个有手有脚的不赚钱自己买水果，还让你弟弟帮你偷，没一点羞耻嘛？”正好跟着过来的黛楚恰好看到这一幕，出口讽刺道。
那女生顿时不知所措，秀气带着点童稚的脸上显出迷惑的神情，害怕得往少年的背后躲。
野玉良往她身前一挡，胡须还未长出的稚气脸上横眉冷挑：“你干嘛？！”
这少年明显比女生矮了半个头，年龄也明显差了好大一截，却用这样保护的姿态，情形说不出的不协调。
黛楚刚想说什么，一个也是十四五岁相当壮实的少年从他们摊位墙角后扑上来，和野玉良纠缠扭打起来。
“野小子，你敢偷我们家梨！打死你！”
“放屁，我哪里偷了，我正大光明拿的！谁叫你妈那臭肥婆背后说布清长不大，赔钱货倒贴也没人要！”
“你还说，还说！”
连衣裙女生急了，上去拉那打人的少年：“不要打阿野！”
打人的少年手一挥，连衣裙女生歪倒在一边大哭道：“陈豪，陈豪，你是个大坏蛋！”
一旁的黛楚这才看出来点名堂来，这个叫布清的女生举止表情动作反应都不像是二十岁的人，反而更接近十岁左右的儿童。
叫陈豪的少年见布清倒在地上哭，动作明显僵了一下，只一瞬间野玉良的拳头就挥在他的脸上。
“阿野，阿野！”布清饮泣着。
刚才是他在被打耶，她哭叫野玉良个什么劲？！
陈豪一手按住野玉良，一手擦掉嘴角的血，刚想再挥拳，手腕被抓住。
他扭头一看，一个金发蓝眼的外国人，起身甩开禁锢，他啐了一口在野玉良的身上：“算你走运！”
布清手里还拿着那只硕大的雪花梨，见到陈豪走近，吓得哆嗦，直拿着那梨伸到他跟前：“梨还你好了！”
陈豪黑红的脸上扭曲着表情，接过梨往野玉良身上砸去，哼了一声拔腿就跑了。
野玉良接住梨起身，布清看到她额头上被墙角磕出的伤口流着血，再度吓到哭。
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双手手背擦着脸像个小朋友嚎啕大哭，样子又多奇怪就又有多奇怪。
野玉良尴尬地看看黛楚，拿了沾着泥巴的梨在大腿裤管上擦了擦，一手拉下布清的手，一手把梨递到她嘴边哄到：“布娃娃乖，吃梨好不好？！”
一个十五岁小孩哄一个二十岁的成年人，情形有更奇怪就有更奇怪。
“你的眼里除了自己，就没有别的风景了！”
本冷眼看完这出戏的黛楚本想转身走，突然脑海中闪出出门前甄味说的话，他瞅瞅这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这才开了口：“不把皮削了吃吗？！”
野玉良转头看这个金发蓝眼的外国人，前面已经觉得他说中国话说那么标准很出乎人意料了，这时见他还没有走出口询问，一双桀骜不驯的眼从上到下把黛楚打量个透。
黛楚笑了笑，撩起T恤从绑在腰间的皮套中抽出一把小型的水果刀，朝着他挥了挥。
“她叫布清，我们这里人都叫她娃娃，她的智力发育只有十岁，所以常常被他们欺负！”
“那也不是你去偷梨的理由。”黛楚削着梨，一针见血地指出。
野玉良冷哼一声，眼光被他手上的动作吸引。
只见雪花梨在手中轻巧地旋转，被削出的梨皮丝毫没有中断，贴着梨肉而出，又薄又几乎等宽，长长得延到了地上。
水果刀刀体虽然黯淡，却在和梨接触的地方发出一闪一闪的微光，雪花梨露出雪白的梨肉，在这个外国男人的手中晶莹剔透，如被剥去衣服的美女润滑的肌肤般引诱。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瞄到黛楚在腰间刀套上的其他刀具：“哎，你来这里买食材啊？！”
黛楚头没有抬起：“没有，是找人。”
野玉良的眼神更加闪烁，继续问：“你个大师傅到集市来不买食材，找什么人？！”
黛楚想想回：“他应该很会做冷菜，刀工一流。”
说着手上的梨削好了，递给前面的布清，布清接过却把雪白的梨肉递向野玉良。
她带着点撒娇对着他说：“阿野，我们分着吃好不好？”
这个才十四五岁的少年抓着她的手腕慎重地回：“娃娃，梨要你自己全部吃掉！我和你永远不分梨（离）！”
不分“梨”，还是不分“离”？！
这似乎是一个承诺，从一个才十几岁的少年口中说出，对着一名智力只有十岁的女孩！
黛楚震惊地看向他，野玉良对着他狡黠得一笑：“去肉摊看看吧，有缘再见了！大师傅！”
说完，牵着布清的手离去。
上隆集市有肉食一条街，有几十家卖新鲜猪肉的摊位，各家门口都悬挂着白花花的奶脯肉（又名下五花、拖泥、肚囊，其位于猪腹底部，质呈泡状油脂，专门用来炼猪油的。），让人都不知道选哪家的好。
而兜转了整条肉街后，黛楚却停在一家摊位前，摊主是一名秃了头的中年男子，他套着黑色围兜拿着把大刀，嘴里却叼着根雪茄，粗声粗气问：“要啥？！”
“和平介绍我来的，想请教一些冷菜的手艺。”黛楚直言不讳。
中年男子蹙紧眉头嘟囔了一声，大刀往案板上一掷：“老子只会卖肉，不懂做菜！”
“不可能！这肉铺看上去和其他铺子一样卖的是猪肉，不过却有着一个大不同的地方。五花肉片成等重的，摆出的是牡丹的造型，下面的山石用的是后腿肉中秤砣肉、盖板肉、黄瓜条，猪肩颈肉铺成泥土，里脊、前腿、前肘、后肘、猪蹄、猪尾组成几只团在一起的猫。整个布局错落有致，刀工细致，就是一幅花下猫歇图。”
中年男子眼珠转了转，继而瞪着他，叼着的雪茄燃着异象，不一会他手里拿下雪茄承认道：“洋鬼子学什么冷菜，回去做好西餐就行了，少在这里凑热闹！”
“爸，人家中美混血，只不过混得比较像洋鬼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黛楚转头看去。
野玉良双手交叉在胸前，对他再度狡黠得一笑，扬着下巴对着中年男子道：“他用的刀很奇特，老爸，你最好看一看！”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雪花不分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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