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师尊拉下神坛》砚凌

3、03

　　蓝毓在不渡渊待了半月有余。

　　自那日答应留在玄门后，她原以为自己会被看押在上阳宗，谁知晏离径直带着她回了这里。

　　不渡渊，她不算陌生……

　　当年她在这里曾经度过愉快的童年，这里的一花一草还和当初一样，甚至连涧池旁的石头都没挪过地方。

　　她坐在池边喂着金鱼，眼眸不时朝着玉华洞的方向瞥去。

　　“四殿下，该用膳了。”长竹来到身前唤她。

　　蓝毓将手中最后一撮鱼食洒下，拍了拍手站起身。

　　其实她回妖山不久便已不食五谷，没想到来不渡渊的第一日，长竹指着一桌子菜肴告诉她，是长陵君吩咐他准备的。

　　桌上的菜肴道道是她幼时喜爱的口味，她心头顿感五味杂陈，当即独自品味这五百多年再不曾尝过的味道。

　　长竹这一准备就是半个月，期间她提过自己已经不需要以五谷为食。长竹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殿下吃吧，这鲈鱼是不渡渊深溪里钓出来的，味道很是不错。”

　　她无奈，只得接过筷子。

　　“长竹，长陵君还要闭关多久？”她问道。那日将她带回后晏离再也没出现过，问了长竹才知，他是闭关了。

　　“长竹不知。”少年垂眸道，“殿下有话，长竹可以代为通传。”

　　蓝毓皱起眉，心头不是滋味。曾几何时，她想找晏离说话，竟还需要他人来通传了。

　　“不必了。”她支颐闷声道。

　　屋外有呼翅声传来，透窗望去，一只青色大鸟落在涧池边上，正在梳洗自己的羽毛。

　　“方青鸟！”她瞪大了眼睛，起身大步跨出门去。

　　阳光下的大鸟抖落浑身的水珠，舒服的啼叫了一声：“呠——”

　　随后它转过头来，与蓝毓对视。

　　“？”

　　场面有片刻的安静，她能看到大鸟身上湿漉漉的炸毛。

　　“……你是方青鸟？”蓝毓小心翼翼问道。

　　她像是见着多年的老朋友一般，久别重逢鼻尖泛酸，正想上前抱住大鸟的脖颈，蓦地方青鸟转头在清池中吸了一鼻子水朝她喷去。

　　“……”蓝毓没防备淋湿了衣襟。

　　方青鸟瞪着铜铃大眼叫道：“臭大妖，你还舍得回来？”

　　“啧……”蓝毓讶然看着它，“你会说话了？”

　　方青鸟像被戳到痛处似的愤慨道：“自、自然！”

　　它初被晏离收为灵兽时，正处于初开灵智时，那时候可在蓝毓身上吃了不少哑巴亏。这只臭大妖浑日里四处惹祸，待晏离寻来时装出一副无辜样将祸头尽数推到它头上，可怜它一只不会说话的鸟，无端承受了那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锅。

　　方青鸟很气，本来嘛它就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修习了人语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晏离好好告上一状，谁知这中间妖族找上门来，蓝毓就跟着走了，这一走就是五百年，待它学会人语之后，左右没等回她来，逐渐也失去了‘报仇’的兴致。

　　“臭大妖，臭大妖！”它像是想到了什么，扑棱着翅膀，幸灾乐祸道，“你该不会是被妖族扫地出门了吧？”

　　蓝毓很是无语，这许多年过去了，这只笨鸟光学会说话，脑子没见灵光几分。

　　傍晚的余晖落在粼粼水面，映出她略带欣然的笑意。大鸟虽然话不中听，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接受了她迟来的拥抱，并傲娇地说：“你别以为抱一下我就会原谅你，等仙君闭关出来，我定要好好告你的状！诶……仙君？”

　　在蓝毓身后，洞府石门缓缓打开，一道人影出现在他们眼前，正是晏离。

　　蓝毓闻言身子一僵，忙不迭松开了方青鸟的脖颈回头看去。

　　长竹趁势拎住不太想消停的方青鸟那修长的细脖悄然退了下去。

　　四下悄然无声，清风拂过颊边碎发，惹得她鼻尖微痒。

　　等到那道人影在她跟前站定，她吸了吸鼻子再想开口，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师……”

　　抿抿唇，她又改口道：“长陵君。”

　　“嗯。”晏离淡淡应道，“四殿下这几日住得习惯？”

　　“自、自然。”她清了清嗓子，扯出一抹笑容，“怎么会不习惯呢。”

　　“是么？”

　　“……”蓝毓望着他冷淡的面容，有些不知所措。

　　二人沉默了许久，就在蓝毓想着要说些什么打破僵局时，只听他轻声叹息：“五百年确实很久……久到为师已经不配再听你唤一声师尊了么？”

　　蓝毓心骤然紧缩，眼眶随即湿红，她矢口道：“不是的……师尊，我以为……以为自从我选择了妖族后，您就不认我了……”

　　她垂眸哽咽道：“毓儿不敢唤您……”

　　她自认对晏离有愧，当年是他抛开世俗枷锁，身为玄门修士却将灵智混沌的小妖带回不渡渊收为弟子。可当妖族寻来时，她选择抛下了尘世回归妖山。

　　那年也是在这里，晏离问她：“毓儿，你选择回去或是留下来？”似乎只要她说留下，他便会不顾一切将她留在身边，不叫妖族任何一人带走她。

　　然而那一刻，她犹豫了。

　　一方面是父君带着群妖站在谷外剑拔弩张，势必今日要带她回去，另一方面……是她动摇了，在见到至亲族人后，血脉中的牵连令她渴望回到至亲身边。

　　她是妖，理应回到妖山之中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面对晏离殷切的眼神，她慌张的偏头避开了。

　　晏离心头已然有了答案，他罕有的片刻失神，眸底渗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半晌后他轻声道：“为师明了了……你想回，便回去吧。”

　　那日晚阳下，落霞染红了他的衣衫，清尘之姿立于峭壁之上，默默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渐行渐远。

　　她知道自己终是伤了师尊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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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顶落下温厚的手掌，如从前一般抚了抚她的发，蓝毓听到熟悉的叫唤：“毓儿。”

　　不再是陌生的‘四殿下’，而且‘毓儿’，他为她取的名。

　　“师尊。”她猛地扑入他怀中唤道，“毓儿好想您……”

　　晏离身子微不可及的僵了下，随后将人轻轻环抱。

　　*

　　上阳宗内，陆子涯揉着眉骨看着面前坐着的各门派宗主及大小诸侯，神情颇为头疼。

　　率先开口的人是距离妖山最近一处封地的郡王，他惊恐道：“听说妖族太子回去后便开始整顿兵马企图再次开战，我那离妖山最近了可如何是好啊！”说着他呜呜哭了起来。

　　有人附和道：“是啊，最近时常有妖人出没，各地宵禁从戌时提到了申时，那些吃饱了闲着没事干的姨婆们就逮着功夫时常吓唬孩童，再淘气就让大妖吃了你，结果一到晚上满城都是孩童啼哭声，吵得本侯天天脑壳疼。”

　　“我都疑心我家那婆娘是妖怪变的，连着七天没敢回房睡……”

　　陆子涯叹了口气，望着去而复返的众人安抚道：“诸位放心，各门各宗已派弟子前往各地驻守，一旦发现有大妖为非作歹，宗门弟子不会袖手旁观的。”

　　赵旭刚看着还在纷纷议论的人群，凑到陆子涯身边小声说道：“如今咱们手中可就只有蓝毓这么一个筹码了，某觉得还是将她关在上阳宗内有四大长老看守较为稳妥。”

　　陆子涯皱眉：“赵观主，那日妖族太子的话你也听到了，如今四殿下是宿于上阳宗的贵客，怎可再关进落华洞。”

　　“可、可这……万一跑了呢？”

　　“有长陵君亲自看着，观主还担心什么？”他有些不悦道。

　　赵旭刚见状有些尴尬，讪讪一笑后又坐了回去。

　　李若冰趁势调侃了两句，笑言他是忧思过度，想太多了。赵旭刚没言语，只是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神色莫测难辨。

　　等到将最后一位远来之客送出门后，陆子涯露出难掩的疲惫之态。他性子温沉，一向不喜与人打交道，倒是宁愿多处理些宗门事务或是潜心修炼。如今妖族准备入世，天下皆乱，他怕是自此后一日也不得安歇了。

　　陆子涯无奈地苦笑起来，定了定心神，抬步朝落华洞的方向行去。

　　彼时的落华洞已经是一片废墟残垣，这都拜那日的孟寒所赐。

　　落华洞算是上阳宗的禁地之一，这里有上古封禁地阵，专门用于关押看守极凶之徒。

　　陆子涯站在废墟前若有所思，不多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见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缓步走来。

　　“金长老。”陆子涯虚礼道，“长老受了伤，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金炎修摆摆手说道：“没什么大碍，我不太放心这里再过来瞧瞧。”

　　这位金长老便是当日看守落华洞的四大长老之一，资历深厚，若轮辈分算是陆子涯的师伯祖，当得起他的一礼。陆子涯听到他这么说，有些许讶然，询问道：“金长老可是瞧出了哪儿有不对劲的地方？”

　　金炎修沉吟道：“嗯……宗主可知咱上阳宗为何选址在昆仑境？”

　　他微微一怔：“听师尊提起过，昔日开山祖师爷再此伏诛了玄冥魔兽得道飞升，此地灵气氤氲，是为修炼之佳境。”

　　金炎修笑了起来：“你师尊还是太仁慈了，到了如今还不愿将实情告诉你。”

　　“实情？”

　　金炎修叹了口气道：“当年的祖师爷并没有得道飞升，那不过是期满世人的美好谎言罢了。祖师爷是以血画阵和玄冥魔兽同归于尽的。临终时，他交代后世久居于此，并将玄冥魔兽的精血连同他的元丹布下上古天方诛邪阵和四大地坤阵。这落华洞的禁地阵就是地坤阵之一。”

　　陆子涯有些错愕：“为何师尊不与我提及这些？”

　　金炎修似笑非笑：“这些阵法需要契主的精血和道行供养运转，而契主向来是历代宗主。你师尊想来是看你即将跨入化神期，不愿你太过耗费心神，这些年都是他亲自来祭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