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重生记》欣欣入梦来

3、天狗食日

　　太子虞无苍并不是景帝的儿子，他是英帝之子。

　　正德十四年，英帝册立五岁的虞无苍为太子后，率领二十万兵马御驾亲征，攻打日益崛起的北漠。结果出师不利，兵败如山倒，众多大臣战死沙场，英帝被俘虏。

　　消息传回东都，哗然一片，上上下下皆惶惶不安，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各处议论着亡国之语。

　　在大虞江山风雨飘摇之际，兵部侍郎余卿挺身而出，认为太子年幼不足以担当大任，为稳定朝局请立皇弟虞启闲为帝，但太子虞无苍储位不变，待百年后归位于他。

　　虞启闲当众同意。

　　孙太后痛惜亲子遭遇，强自撑着，联合众臣拥立虞启闲登基，封为景帝。大虞皇朝如此稳定住人心，击败了北漠的多次进攻，赢得了胜利。

　　景帝坐稳皇位，便心生了他念，想要废掉虞无苍，改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

　　永豫侯作为景帝的股肱之臣，深知景帝心结所在，自然忧他之所忧。

　　如今时机成熟，永豫侯当仁不让站出来，振振有辞的说了一番话。

　　子烟即便早有准备，此刻还是勃然变了脸色，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表哥那么好的人，就是在今天背上了莫须有的污名，就是在今天被废了储位。

　　一而再再而三，这些人真当他们是病猫吗，想欺负就欺负。他们以为他们是谁，有事时低声下气，千求万求；无事时，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子烟恨意滔天，简直控制不住心中的杀意，想把这些人全杀了。

　　不值得，不值得，这些人不值得你坠入魔道，这辈子你要谋一个锦绣人生，你还要与表哥共结连理，携手白头。

　　子烟一遍遍安慰着自己，她不自觉地握拳，尖锐的指甲扼住掌心，传来的痛意使她维持着一丝清明，一遍遍与心中那个暴戾的念头对峙、安抚。

　　子烟心绪难平，那头的孙太后亦是大惊失色，豁得起身，翻卷如云的袖口打翻了面前的茶盏，厉声喝道：“永豫侯，你活的不耐烦了。”

　　声音冷如冰凌，带着刺骨的寒意，似乎连空气都被冻结。

　　永豫侯在此等情况下，照旧面不改色，拿出一份奏折道，“启禀皇上，启禀太后娘娘，此奏折为九十一名官员同意废储的联合声明，还请皇上、太后娘娘过目。”

　　伺候在一旁的司礼监掌印高太监赶紧上前接过奏折，恭恭敬敬的呈上龙案。

　　景帝一目十行，看罢叹息，“可见太子不得人心久矣，一国重任交予他手上，朕实在愧对列祖列宗啊。”

　　子烟不怒反笑了。

　　表哥不得人心？

　　这话，亏得景帝说的出来。

　　作为一朝太子，按理八岁就该入朝倾听政，可景帝一直推脱表哥学业繁忙，杜绝表哥露面涉政的机会，以至于到今天为止，表哥还从未上过早朝。

　　实在是厚颜无耻之至。

　　“皇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孙太后声嘶力竭，指着景帝道，“你不要忘了，你的皇位是怎么来的，虞启闲，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景帝整个人仿佛被毒蝎蛰了一下，遽然跳将起来。

　　没错，他不是皇位正统继承人，他能登基实属意外。

　　可皇兄一意孤行要攻打北漠，被俘虏而丢了皇位，是他自己无能。在国家岌岌可危时力挽狂澜的是他，维持国家安稳的那个人也是他，他辛辛苦苦忙活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凭什么要把皇位还给黄口小儿。

　　他留给自己的儿子有错吗。

　　他不服气。

　　景帝太阳穴青筋暴起，冲高太监狂嗥，“没眼色的东西，母后打翻了茶水没看见吗，倒茶都不会，朕留你何用。来人，给朕拖下去打个二十大板。”下完命令，景帝起身走到孙太后面前，亲手沏上一杯茶。

　　茶是好茶，开水冲泡后，芽壮多毫，条真匀齐，芽身金黄发亮，叶底肥厚匀亮，汤黄澄高。

　　茶水氤氲而上，空气中弥漫着茶叶幽香，香气沁人心肺。

　　景帝垂首弯腰，一幅恭敬姿态。

　　任是老古板学究，也挑不出一丝错误，只会觉得他孝顺体贴。

　　孙太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皇帝处罚自己人，她还能说什么不成，即便这是冲着她来，打她脸面的。

　　两个带刀侍卫很快上前来，把高太监按在殿门口，劈头盖脸一顿猛打。

　　断断续续的求饶声传进来，孙太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景帝镇定自若的递过来奏折，“母后，这是许多官员的联合声明，您看看。”

　　子烟扫了两眼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突然咦道:“怎么没有余卿大人的名字。”

　　孙太后一怔，从上至下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余卿的签名，抬头对景帝道：“皇帝，余卿清正廉洁，忠心不二，哀家信他。没有他同意，废储之事休提，这份奏折哀家不认。”

　　皇帝俯视着子烟，嗤笑道：“女子应当贞静贤淑，静宁还是需要多学学。”

　　这是说她礼仪修养不佳？

　　被当朝一国之君当庭质问，传出去可想而知会引起多大的喧哗，不止婚事，怕是一生都毁了。

　　子烟假装听不懂里面的意思，垂首恭敬道：“皇上，奏折上虽说有九十一名官员同意易储，但首辅，次辅，六部尚书都没有签名，废储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单单这份奏折的分量，并不足以服众。”

　　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只懂得躲在太后和表哥背后的娇娇女，想要三言两语吓唬住她，没门。

　　孙太后气的胸口剧烈起伏，这世上女子本就比男子过的艰难，景帝短短一句话，是要把子烟往火堆里推。

　　孙太后掷地有声道：“阿烟的品行如何，自有哀家教导，皇帝不必劳心。阿烟说的对，这份奏折不足以服众。皇帝既然执意要废储，咱们立马邀文武百官前来，共来协商此事。”

　　景帝没有同意。

　　这份奏折怎么来的，他自己一清二楚。

　　他当初登基时当着文武大臣面前发过誓，要百年后归位虞无苍。虞无苍可谓是名正言顺，且有孙太后保驾护航，想要废黜并不容易。

　　这么多年来，他一一试探无果，于是心生贿赂之心。他在下朝后，给一些官员包了两百两银子。

　　他毕竟是皇帝，那些小官得知他心意，不得不从，于是就有了众多官员同意易储的奏折。

　　他能对小官威逼利诱，对于余卿首辅这些国之栋梁，可就束手无策了。

　　不过也没事，有这份帖子在，他就有了借口。表示是这些官员不满意太子，执意要废黜。他不过是顺势而为，谁也怪不到他身上。

　　到时候一切水到渠成，余卿等人也就没话说了。

　　景帝今天势在必行，这种事情拖得越久越不利，断然拒绝道：“余卿等人国事繁重，没必要劳烦他们。”

　　“国务再繁重，岂能重要过此事。来人，去请首辅，次辅，以及余卿等六部尚书过来。”孙太后向侍立在大殿门外的小太监发派指令。

　　门外的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神仙吵架，凡人遭殃，高太监挨板子可是前车之鉴。

　　小太监跪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退下，不许去。”

　　景帝喝退太监，冷冷道：“朕是天子，朕的意思皆是天意，你们都要听朕的。”

　　“你是皇帝，哀家还是皇帝嫡母，你是不是要听哀家几分？”孙太后据理力争，毫不退让。

　　金銮殿上很快响起了两个人争执声。

　　在场谁也不敢劝架。

　　太监宫女不敢，永豫侯垂着脑袋，假作鹌鹑样。唯一敢劝架的子烟偏偏没有上前，反而抬眸转向窗外，嘴里嘀咕，像是在念叨着什么。

　　“十、九、八、七.....”

　　就在子烟数到为一数时，天空骤然暗淡下来，大殿外传来一道道惊呼惶恐声。

　　“天哪，舔狗食日了。”

　　“不好了，天狗来食日了。”

　　外面的惊慌失措声此起彼伏，一阵阵如排山倒海的海啸般席卷开来，蔓延着各种不安、各种恐惧。

　　在这个时代，天狗食日有着极其特殊的含义，意指上天示警，不是预示皇帝失德，奸臣当道；就是城池沦陷、疆土丢失，天下即将大乱之象。

　　总而言之，大凶之兆！

　　景帝听闻天狗食日四个字，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惨白。

　　他疾步如风，飞一般跑出金銮殿，在这等天谴面前，再也管不了其他。子烟紧随而出，高高立于汉白玉台阶上，遥遥观望着百年难得一见的天地奇观。

　　天空，那散发着灼热光芒的太阳一点点被蚕食，无尽的黑暗笼罩了大地，乌压压的如一块遮天蔽日的黑布，将整个天际包裹其中，伸手不见五指。

　　上辈子，没有发生孙嘉凝之事，孙太后亦是没有来金銮殿，无从得知景帝要行废黜之事。

　　皇帝携同永豫侯商议，忽而天地大变，发生天狗食日。

　　景帝惶惶不安，永豫侯灵光一闪，跪地叩头，正气禀然道：“启禀皇上，储君关乎一国之本，上天谴责的也可能是太子。”

　　“太子在位十年，无一建树，朝中半数大臣不满。”永豫侯拿出那份易储帖子，作为大臣不满的证据，“可见，上苍谴责的不是皇上，而是太子。若是将皇位交到太子手中，可是亡国之祸啊！”

　　一番话说得有鼻子有眼。

　　赶来的文武百官，纷纷沉默以对。

　　他们没有把握永豫侯说得是对还是错。

　　反正不管对错，自有永豫侯担着。如果他们跳出来反驳，万一以后事件成真，史书上的千古骂名，他们可没有勇气承担。

　　如此上辈子轰轰烈烈的天狗食日，全部推向虞无苍，以虞无苍罢黜储君，拜祭上天落下帷幕。

　　虞无苍自此有了天煞孤星的称号，被囚入灵泉宫不得外出。

　　“砰砰砰....”

　　不论是男是女，不论是皇宫内还是皇宫外，都开始敲锣打鼓驱赶天狗。这是自古流传下来的方法，说只要坚持敲上一阵子，天狗自然松嘴。

　　声音响天彻底，淹没了世界一切的声音。

　　子烟不知道这个方法究竟有没有效果，不过天空倒是渐渐出现了太阳。那太阳慢慢走出阴霾，重新散发出光芒，普照大地。

　　宫里宫外所有人欢呼雀跃，奔相走告，叽叽喳喳说着话。

　　景帝同样露出了微笑，子烟看着这个场景，突觉有些刺眼，心想这一次绝对要阻止，不能任由前生一样发展。

　　天煞孤星的骂名，表哥不背。

　　正想着，永豫侯忽而上前叩拜道：“启禀皇上，储君关乎一国根本，上天谴责的也可能是太子。”

　　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话。

　　子烟冷哼，没有让永豫侯继续胡说八道，上前一步，问道：“侯爷所言甚是奇怪，敢问侯爷如今大虞皇朝当权者为谁？”

　　永豫侯毫不迟疑向景帝拱手，“自然是吾皇。”

　　“老天不预示皇上，反而去预示一个没有实权的太子，你不觉得有些牵强吗？”

　　永豫侯下巴胡子一翘，“太子作为一国继承人，太子不贤，动摇的可是一国江山。”

　　“太子在位十年，无一建树，朝中半数大臣不满。而皇上上位至今励精图治，驱逐北漠胡人，维护国家安定，可见有过者是太子，老天不满者是太子。”

　　子烟看向永豫侯，言辞锋利如刀，“要说老天不满太子，那在太子被册立时，老天怎么不警告。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警告我等，可见老天不是不满太子，老天是不满废黜太子。”

　　一番唇枪舌剑，刺的永豫侯说不出话来。他指着子烟，张口结舌道：“你，你大逆不道.....”

　　“本郡主怎么大逆不道了，侯爷请说清楚，不要随便给人泼脏水。”

　　孙太后在一旁颔首，“哀家倒是觉得阿烟说的没错，否则为何偏偏在皇帝要废太子的时候，突然出现天狗食日。”

　　永豫侯汗流浃背，“这，这是因为.....”

　　“这是因为太子名正言顺，尔等要废黜太子，即相当于逆了天意，天自然反常了。”

　　子烟截下话来，在说到名正言顺四个字时加重了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