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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尉霁未对款冬问责,款冬却是睡不安分,翌日清晨起了个大早,去到街上给尉霁买纸笔。
      待他揽着一叠宣纸回到尉府,却见门口站着个娇小的姑娘,踮着脚跟仔细地往府里张望。
      他敛起气息靠近,见那少女毫无察觉,便放松了步子,出声道:“你是何人?”
      那少女抬袖正要叩门,被乍然出现的款冬吓得一跳,她惊呼一声,又马上羞得捂住嘴。款冬没出声,垂眼看下去,就见她手上提着一捆药包。
      “你是锦春堂的人?”
      少女眨眨眼睛,轻轻点头,“我来给尉公子送药。”
      “给我即可。”款冬闻言伸出手。
      小姑娘却是看着他,默然须臾,问他:“你是尉公子?”
      “不是。”
      “那…便不能给你。”小姑娘盯着他的手,将药包扯了扯收回身后,她道:“师父讲过,必得送到尉公子手上。”
      “…………”
      款冬想了想,觉得合理,于是放下手点点头。他提步踏入门内,回眼看向那姑娘,“进来吧。”
      然而那少女却杵在门外,面上写着明晃晃的怀疑。
      款冬沉默片刻,放轻了声音,“我是尉公子下属,带你去见尉公子。”
      “……这样。”
      少女见他不像扯谎,踌躇少顷,还是踏步跟了进来。她同款冬安静地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低头说道:“多谢。”
      款冬顿了顿,淡淡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偏院中,尉霁起得早,已经做完好几轮吐纳体法,正在整理书信。清晨风凉,石桌旁的水柳慢悠悠往下飘黄叶,尉霁拂开书信上的柳叶,又拿起其他几张信放在一起看,片刻后皱了皱眉。
      他移眼看向结尾的落名,这个叫做李至书的人本该每隔十日报一次信,如今十六日过去了,他却没有任何音信。
      尉霁看着这名字,回忆这人的模样。那是个约莫十五的少年郎,眉清目秀,自称不愿顺应父母从商,便来到边塞,自荐为理城的信探。
      他年纪轻,举措却沉稳,在一众信探里也出彩得显眼,使得尉霁逐渐就记住了他。
      也正因此,这位李至书十六日的失联,才显得如此反常。
      “少爷。”
      走近的步声打断思绪,尉霁将书信整好压在书下,应声转眼看去。是款冬抱着堆宣纸走入了院子。
      尉霁正要说话,却突然挑了挑眉。
      款冬后面,竟是后面跟了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他就见款冬弯腰对少女说了什么,随后姑娘眼睛一亮,看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看款冬:“这位姑娘是?”
      “尉公子,我是锦春堂的白果,”少女上前说道:“师父差我来送药。”
      她将药包工整放在石桌旁,目不斜视,放下药就站开。看着年幼,礼数却十分周到。
      “辛苦了,这么一大早。”尉霁看了眼桌上的药包,对着白果道:“晚些来也行的。”
      白果却是摇头:“不行。师父和夹竹出了门,半夏去购置物什,只我和青黛守着医堂,必得早起。”
      尉霁一愣,有些想笑:“你师父的安排,说的这么详细也行吗?”
      白果认真点头:“师父说,需要同尉公子讲。”
      “………”
      尉霁面露意外地顿了顿。他喉咙不由有些痒,抬手握拳抵嘴咳了好几声,半晌后才道:“你师父是两日后回吧?”
      白果摇头:“不知,师父只让我们守铺子。”
      尉霁沉思瞬息,朝白果点点头,道:“那么等你师父回来,我再去拜访。”
      白果规矩地嗯一声,行过礼扭身,便是干爽利落地要走了。尉霁看向一直抱着宣纸杵在一旁的款冬,说道:“款冬,送送白果姑娘。”
      款冬愣了愣,颔首应声,转身跟上了白果。
      两人于是一前一后离开偏院,待他们走远许多,脚步声几乎听不见。尉霁才抬手撑住了额头,低低地长吁一口气。待平缓好气息,才抬起眼,望向院子内石桌前面荒上了许久的田圃。
      这小圃曾是裴毓用来养草药的田,自他七年前突然离开,田圃里的植作就开始半死不活,尉霁尝试把他们救活,最后却是死的越来越快,一片枯垮。
      尉霁收回眼,沉默良久,随后站起身打转回了主房。
      他径直走向床旁边的墙角,挪开挡在角落里的木柜,在铺着布毯的小方箱前半蹲了下来。
      他掀开布毯,突起的灰尘呛得他不禁咳了几声。尉霁皱皱眉,没有起身,抬手移开了木盖。
      那方箱子中都是一些杂物,有孩童身量的衣物、落了灰尘的药罐、以及一大堆难以辨别的草药。
      尉霁捂住口鼻,伸手进去,从其中翻出了一枚玉佩。
      那羊脂玉水泽通透,刻着浅浅一个毓字。
      尉霁瞅着玉佩瞧了好片刻,才将玉塞回身上,其他东西又物归原位。那玉上有些灰,尉霁用袖子将它擦净,想了想,又低头塞进香囊。
      下次见面,便能将这玉还给裴毓了。尉霁暗暗想着。
      他垂眼看着崭新的药包,心中发热,不由干咳一声,收回心绪,抬腿走向了书房。

      *

      “吁——”
      黑鬓长毛的壮马抬起前蹄一甩,喷着响鼻慢慢停下来。夹竹敲了敲车舆,“师父,我去前边儿买些酒。”
      他喊完,过了许久,车厢内才传来一声低沉的“嗯”,随后又没了声音。
      前夜师父不知在给谁配药,药房里的灯亮了一晚上。他如今正在补眠,夹竹不敢打扰,独自下车去附近的驿站买了些食点。
      他打好水,装了酒,提着食点回来时,车帘已被掀开,裴毓正坐在门侧,蹙着眉扶住额。
      “师父,酒来了。”
      夹竹跳上车板,将酒递了过去。裴毓闻声偏过头,凑近闻了闻,又推回去:“你喝吧。”
      “……哦。”夹竹撇撇嘴收回手。他不像裴毓那般闻得出酒的好坏,就算劣一些的酒,于他而言也无甚差别。
      但裴毓显然不行,如果不是走得仓促,裴毓大约还会喊他去街上的铺子打些好酒一同带才出发。
      他仰起脖子,咕隆喝下一口,斟酌片瞬,开口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师父,这次……为何要带上我去理城?”
      理城是他们此趟的目的地。几天前,理城中一户姓李的人来信锦春堂,说是府里的当家生了怪病,重金求锦春堂的大夫前去医治。
      李家出的酬金丰厚,裴毓没犹豫就答应下来,但是却指了夹竹跟从。
      裴毓去偏远地出医的情况并不少见,但多数是青黛跟着。青黛和他同岁,跟在裴毓身边的时间却是远长于其他三人。她做事十分稳当,因而医堂的许多事裴毓都是交给她。但这次,裴毓却是反常地喊了夹竹。
      夹竹是最晚被裴毓收留的。他性子野,脾气急,被裴毓从小打到大,才堪堪磨好臭脾气。
      但也正因如此,他或许是四个人中同裴毓最为亲近的,向来也是必其他三人说话更直接些。
      “我以为是青黛跟着去。”夹竹低声道:“我也不知晓该做些什么。”
      “做苦力罢了。”靠在车厢木壁上的裴毓道。
      “苦力?”夹竹愣了愣:“……难道青黛以往,也需做苦力?”
      “嗯。”
      “……青黛可是个姑娘,”夹竹皱起眉:“师父你就什么都不做?”
      裴毓揉着额角轻叹一声:“别吵。”
      夹竹立刻抿住嘴,再开口时声音轻了许多:“既如此……为何这次不让青黛同往?”
      裴毓沉寂片晌,抬眼看他,“她来找你了?”
      夹竹怔住须臾,眨了眨眼:“……并未。”
      裴毓盯着他,顷刻后,微微皱眉:“昨晚?”
      “……”
      夹竹嘴巴动了动,良久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她说了什么?”
      夹竹皱着眉,似是不想说,裴毓头还痛着,也懒得听,正要拉下帘子,夹竹才终于出声:“她问我,我们…会走哪条路……”
      裴毓顿了顿,抬起头:“你告知她了?”
      “…我想着她也……不可么?”
      裴毓垂眼沉思片刻,叹了一声:“也无妨。”
      夹竹想了想,明白过来:“她难不成想自己去?”
      “她不会。”裴毓语气肯定,他抬手摆了摆:“出发吧,我要睡会儿。”
      夹竹见他要进去,忙追问:“为什么不让她跟着,万一她自己去了呢?”
      裴毓只道:“不会。”
      “为何?”夹竹倔脾气上来了就要不依不饶:“万一她偷偷去了,师父你也不知道。”
      裴毓听他吵的心烦,啧了一声,“自己去问青黛。”
      “可等我们回去,没准她都去了一趟理城回来了。”夹竹嘀咕道:“她一个人,还是个姑娘家家的,还不如跟着我们一起……”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后面传来裴毓重新掀开车帘的动静。
      夹竹稍稍回头,还没看见裴毓的脸,被打惯了的身体下意识就是一躲。
      然而还是没能躲开,他脖颈后一凉。下一秒,就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闭嘴。赶路。”
      裴毓没太多耐烦,说完就放下帘子,回去歇息了。
      夹竹无奈,只能闭上嘴转回身,顺从裴毓的话加紧赶路。

      *

      白果回到锦春堂时,铺子里空无一人,邻旁杂食店的金婶在帮忙看门。
      白果忙走上前,谢过金婶,进入堂铺将装好的药包摆整齐,随后走入后院,敲了敲青黛的门。
      “黛姐,你在吗?”她喊道。
      屋内传来一阵轻弱的低咳,随之响起有些哑的嗓音。白果蹙起眉,推开门走进去:“黛姐,你怎么了?”
      她话音落下,听到孱弱的声音响起:“头…晕,能煮壶药么?”
      白果忙上前:“难受吗?”
      她掀开床帘,担忧看过去。就见青黛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大约是不想见光,声音闷闷地从被子下传来:“还好,捂一捂舒服多了。”
      “那我这便去给你煮药。”白果给她掖好被角,随后急走出去,到前堂拿了装好的药包来煮。因为事先已然煮过,待药汤热乎了,白果便立刻盛好端入屋。
      她推开门,听到屏风后有什么声响,喊道:“黛姐,你起了?”
      屏风后的响动却一下停住,白果听她道:“……擦脸。”
      “我帮你擦啊,你头晕,就别动了。”
      白果端着药绕过屏风,将药碗放在桌上。又起身去一旁的脸盆中摸起布巾,拧干水拿到床前,轻轻拍了拍被子,“黛姐,将脸露出来吧。”
      然而被窝拱了拱,没有应答。
      白果见状,轻叹一声,伸手去拉:“来擦了脸,然后喝药啊。”
      “………等…”
      略哑的声音响起,白果没停手,一用劲,被子终于被扯下,“在里面闷着会越来越……啊!”
      她惊愕地站起后退一步,瞪住从床上坐起来的人:“夏哥?!”
      半夏将蹭乱的头发扯齐,叹了口气:“……是我。”
      “你在黛姐房间做什么……”白果疑惑道,她眨着眼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急问道:“黛姐呢?她去哪儿了!”
      半夏掀开被子起身,抻了抻衣服:“她…,她去理城了。”
      “什么?”白果诧异道:“你怎么能让她去!”
      半夏皱皱眉,“她就是想家,回去看看罢了。”
      “不行,”白果打断他,快步上前拉住半夏就要往外走:“我们快去找她。”
      半夏被拖着走了好几步,才扯住她的手,低声道:“她都…出发好几个时辰了。”
      “什,怎么……”
      白果闻言停住脚步,她看着半夏,半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半夏被她这模样吓到,忙上前拍她的肩膀:“小果,你怎么了…”
      半夏话音倏的顿住,他看见白果的眼睛一眨,珠子大的眼泪竟就掉了出来。
      半夏马上慌了,“怎,怎么了,小果,别哭啊………”
      “你怎么能……”白果抬手擦掉眼泪,惶恐道:“要是师父知道了…”
      “到底怎么了,有这么严重?”半夏急忙问道:“让她去又会怎样?”
      白果放下手,擦掉又急出来的眼泪,哑声道:“师父…不准黛姐回去。”
      “黛姐发过誓,如果她回理城,……”
      “她就需得自断右手,离开锦春堂!”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的观看~~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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