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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天幕低沉,时近晚夜。京都城内的西郊处,大将军尉家的府上却是四处灯火通明。
      “少爷!小少爷!”
      “少爷,快出来吧!”
      “小少爷!”
      “霁少爷………”
      一众下人在府里四处游走,呼喊声此起彼伏地回荡。
      “唉,少爷到底去了哪儿,这可怎么办……”
      下人打扮的妇人满眼焦急,她耷眉抹去额上因为四处走动而渗出的密汗,仰头扫向眼悬在半空的白月:“都这时候了,少爷到底……”
      身旁一同寻找的年轻婢女左右瞧两眼,见四周没人,塌下肩膀站歪,摇着手给自己扇起了风,嘴里低声嘀咕:“少爷该不是出府了?”
      年长的妇人啧一声,“你莫不是忘记前些天是什么日子了?”
      “我知道,”婢女声音立马弱下来,一会儿后声音又大了些,问道:“但他瞧着挺好的,怎么最近总是如此……”
      “啧,少说这些。”年长的妇人喝止了婢女,半晌后自己又忍不住说起来:“还不是今日老爷回府,对着少爷严厉了好几句。”
      年轻婢女才来府上没多久,不了解,悄声问道:“老爷常年不回家,为何不把少爷带去边关……”
      “你们还在这聊什么。”
      结实稳重的声音打断二人的耳语。提灯笼的老管家在二人身旁停步,两人立马垂着头了噤声。
      老管家扫了她二人一眼,没说话,随即将手上的小盏油烛递给了年轻的婢女。婢女一愣,忙接了过来。听着他沉声道:“不要在这儿浪费时间,找不到少爷,今晚便不用睡了。”
      两人忙颔首紧声回道:“是。”
      待老管家离开,两人才一致拍胸吐了口气,不敢再多嘴,忙分开继续搜寻。
      “少爷!”“小少爷!”
      “霁少爷,快些出来吧!”
      “少爷啊…………”

      声音在远处飘荡。
      尉霁耳旁听着无法靠近的声音,抬起有些重的眼皮,看向前方洞口处照入的微弱月光。
      那月光不太亮,柔柔弱弱的,只能照出洞口处密密麻麻的杂草。
      他发愣地盯着看,看了许久,眼睛又有点酸,很快低下头去。
      他此刻正抱着膝盖,以一种不怎么好看姿势蹲在一块大石头上,脑袋晕沉得仿若注了铁水,然而神经却是紧绷得一点不能放松。
      窸窣的动静在周边游走,不绝于耳,密密麻麻的细碎响动折磨得他头脑直发涨。他一声都不敢出,生怕那些四处寻猎的东西一听到动静就往身边过来。
      他已蹲了不知道多久,待那响动稍稍远了些,他才终于能小幅度地挪动着四肢,咬着牙换了个腿不麻的姿势。
      他所在的此地过去是尉家的练兵场,自打父亲去了边关就被废弃。尉将军没有对这地方下过禁令,但即便如此,也没人敢私自进入。
      尉霁自然是可以随意出入的。虽然齐管家曾经编造出了‘此处闹鬼’的哄话来骗他,他也没有信过。只不过是母亲走了之后的这一年来学业尤其繁重,从来都没得空来过。
      但如今头会来这儿,尉霁才意识到齐伯的话或许不是作假。
      他今日心情不好,画布阵图画得头疼,于是偷摸翘了学业,躲开下人,寻上许久才找到这么个隐蔽地。
      下午过来时,这山洞里面还干干净净的,他便物色了块整净大石头仰头一躺,想着休息一刻就回去认错。
      却没想到醒来时竟已入夜。
      入夜的练兵场内有没有鬼他不敢细想。只是一爬起来,就立刻察觉到周边十分的不对劲——有奇怪的虫子包围在石头外,不知是何物,但一片寂静中,停不下来的细碎动静已经足够令人头皮发麻。再加上石洞内黑灯瞎火黯淡无光,尉霁只觉得自己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出过这么多的冷汗。
      本来被虫子咬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问题是在于,尉霁的身体比较特殊。
      他小时候体弱,喝了一堆补药,好的坏的齐上阵,不知怎么养得他体质格外吸毒物。他曾经穿得严严实实跟着父亲下泥潭,那泥潭中本来安生休息的水虫却一瞬间像发情了似的,齐齐往他身上贴。有几条特别生猛的直接撕破他的衣物咬在了他的小腿上,等他阿娘发现将他提出水,他腿上已经有大大小小不下四五处口子了。
      如今这山洞里的也不知是些什么东西,尉霁明白自己对他们来说大概是一块滋油的五花肉。就算这些个东西没有毒,一个咬上一口,自己大概也走不出这桃林了。
      所幸他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从来都随身戴了驱虫的香包。这香包还是裴家的当家姨娘给他做的。
      那位姨娘和自家阿娘常年来往,阿娘说她出身药谷,医术惊艳,平日里出诊费用贵得吓人,却是白送了一包又一包的珍贵药材给尉家,在听说了尉霁的体质时,直接二话不说就做了一大箱的香包亲自送过来。
      尉霁不知道那香包中到底有些什么名贵药材,但定是可以驱虫。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就撕开布袋将内里的碎药料撒在了周沿的石头上,竟真有效果,那些个东西也都没再靠近。
      然而香料不多,夜晚却十足长。那些东西又活跃的很,根本没有入眠的打算。眼下过去了好几个时辰,那动静竟又慢慢围过来,像是不怕那些药材了一般。
      尉霁心中计量着齐管家想起此处的时间,胸口却有些没来由的发闷,他深呼吸两口,这才发现自己的两腿居然使不上力,眼皮也越来越重,在这要紧关头,脑袋竟是要开始发困!
      此时约莫近亥末,而他的身体作息已成习惯,在这该睡的时刻自然是困意缭绕,难以抗拒的疲劳和恐惧压在心上,他在这清冷沁人的山洞里竟出了一身湿汗。
      他实在要扛不住,头不稳地一点一点向下耷拉。脑中的意识开始浮浮沉沉,绷着一根清醒的线,不定时就要失控。
      就在他要陷入沉睡的那一瞬,外面却骤然传来一声响。尉霁立刻狠狠咬住舌头逼自己清醒过来,强打精神,警惕地瞪向远处的洞口。
      洞口处有一团黑影,看形状似乎大概是个人,这人月光浸身,体量不高,歪歪斜斜地站在洞口处,抬手有些像在揉自己的脖子。
      尉霁隐约嗅到隐隐的一股药苦味,正奇怪,就见那身影在月光下抬起双手,尉霁立马警惕起来,却见他只是懒洋洋抻了个腰,似乎是站定不过几秒就要离开。
      尉霁确信鬼不会伸懒腰,见这难得出现的活人要走,连忙从脚下摸过一粒不大不小的石子,目测着距离,使足力气甩过去。
      半秒后,他就听见洞口传来了一声低闷的痛呼。
      尉霁放下心来,还好自己不至于手都没力气了。
      尉家人常年从武,上场杀敌,到尉霁这一代却忽然转变路子,将这独子送去了学堂工整学书。因而尉霁使不会刀剑也扬不会斧刺,唯独擅长的,只剩这拼准头的三脚猫功夫。
      他收回手,屏息等待着,就见洞口那人果然回过头来,身形微动,似乎是要打算走进石洞了。
      尉霁正心生希望,紧眼盯着,却见那身影站定在原处,忽然蹲下身子,随后起身,抡起胳膊就往石洞里丢了个什么。
      那弧度抡得很大,看动作就知道是带着怒气的,然而他准头显然差极,击打声响在石壁上,引得那些东西都往那石壁处爬过去。
      那人扔完东西,又静静站了会,似乎是因为没听到什么,又转身打算走。尉霁心下急了,劈手又是抓起两粒石子,着眼就甩出去,一粒打肩一粒打膝。那人身形一晃似是躲过了,但果然更被激怒,回过身就往洞口里气势汹汹地过来。
      见那人火也不打一个就莽莽然要往里冲,尉霁慌忙中抓起一把石子就掷在旁边洞壁上。
      石头碰撞的声响响起的一刹那,原本潜伏的嘶簌动响霎时就大了起来。
      脚步闻声果然停了停,那人应该是察觉到了,没再动作。良久后,石洞内才再次响起了声音。
      “尉霁?”
      这声音出乎尉霁的意料,他默了好一会儿,片刻后低声回道:“是。”
      他不敢高声,也不知那人听到没有。但那显然是个少年的嗓音。
      或许同他年岁相近,或许比他还年长些。但因着这嗓音内无波无澜又不合年岁的冷淡,尉霁又不禁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他并无兄弟姊妹,尉府里也没有和他同岁的孩童,而这旁人禁入的尉家私地,竟然出现了一个知晓他姓名的少年。尉霁这般暗想着,不由就十分警惕起来。
      正安静着,就听那人又说话了。
      “别出声。”那人说。
      他话音落下,随之石洞内就响起了靴底磕地的走动声。那走动声越来越近,最后堪堪停在石头下方。他好像不怕那些东西,每一步都走的很稳,等停住,便出声:“你在上面?”
      见尉霁没出声,那人停了停,又说:“现在可以出声。”
      但尉霁还是没开口。来人身份成疑,他放不下心,不知该说什么,沉默着尤自犹豫要不要回话。
      然而没过片刻,就听石下站着的那人轻轻啧了一声,竟是不耐烦了,转头要走。
      “稍等!”尉霁忙喊道,说完又发现自己声音太大,赶紧闭上了嘴。
      所幸他一出声脚步便停住了,那人又回到石头下,但没再出声。石洞内无光,尉霁眼前隐隐绰绰看不清晰,尚待询问,脚踝竟骤然间被一只手抓住。
      未等他反应过来,那人竟是捉着他的腿重重往下一扯,直接扯下了石头,随后一把甩在了肩上。
      那人的肩骨一击就磕在他的胃上,痛得尉霁立刻迸出了眼泪。
      “别动。”那人低声喝道。
      他一手抱腿一手捉腰,抗稳尉霁后便飞速往外跑。
      尉霁被他身上的药味熏得头晕眼花,恶心至极,但也不敢出声,死死地抿着嘴闭着眼。待眼前清晰过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山洞外。
      然而那人也没有停下脚步,他脚下生风地往外跑,尉霁在他肩上仿若一袋米袋被甩来甩去。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个位,那人才终是停下,随后毫不客气地将肩上人往地上一扔,尉霁便桄榔摔在一堆谷草上。
      他在谷草堆上痛得眼前发黑,但仍是不敢放松,立马爬了起来。待凝神定睛一看,就见身前的草地上,正坐着个和他差不多年岁的少年。
      那少年披着一头黑发,身上着了云锦绸,腰间系的绢腰带,眼睛生得像阿娘画的小狐狸,又像簌簌落下的桃花瓣。眼尾高傲地上翘,脸白净的很,嘴巴却严肃地抿起,正扬颈抄手盘腿坐着,一声不发地上下打量尉霁。
      尉霁不认识他,但察觉他没有恶意,沉默片刻后出声问道:“你是谁?”
      那少年微微皱了皱眉,盯着尉霁沉默,好片刻才回话,“客人。”
      “府上客人?”尉霁讶异:“……怎会在这儿。”
      “睡觉。”少年言简意赅,停了停,又道:“你府上人都在找你。”
      “……”尉霁想起方才在附近响起的齐伯的声音,又想到自己终于获救,绷紧的精神头一下松弛下来,眨了眨眼低下头,声音里有些后悔:“……我知道。”
      少年缄默地眯眼瞧了他会儿,随后轻轻皱眉,“哭了?”
      尉霁一惊,忙将眼眶那点酸意憋回去,摇头。
      少年不饶:“那你抬头。”
      尉霁敛眉,心中不快,这少年虽救了他,说话却是一点不好听。
      尉霁没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抹了把脸,起身就想离开,“谢谢你相救,我先告辞……”他一边说着,一边撑着稻草站起。话音未落,他自己竟是膝盖一软摔回了原地。
      那少年顿了顿,立刻起身走过来在他身旁蹲下,捉过他的左腿便开始脱他的靴子。尉霁怕痒想躲开,这一下却是发现自己竟是控制不了双腿。他愣了愣,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腿一直在发麻,此刻几乎麻的有些失去知觉了。
      那少年不由分说地脱下他的鞋袜,看着他脚踝上方的两个牙印皱皱眉,啧了一声:“你被咬了,大约两个时辰前。”
      尉霁心下一沉,“……有毒?”
      “有一点。”
      少年说得肯定,语气却不慌。他将尉霁的伤腿放在谷草堆上,随后往身上掏出一个布囊,从里面拿出几根树枝状的东西,一根一根地掰开来,“那洞里面全是些毒东西,你这大概是蛇咬的。”
      尉霁瞬间想起那泥潭中的水虫,惶恐地瞪圆眼睛。
      “但所幸是蛇,”那人说着,又将树枝放进嘴里嚼了嚼,随后吐出来黏糊糊一坨,糊在了伤口处。尉霁看着他将唾液抹在自己腿上,抿了抿嘴,却也不敢反对。
      就听那少年一边处理一边道:“其他东西一咬,此刻你尸身都该烂了。”
      “……蛇竟是毒性最小的?”
      “嗯。”
      尉霁皱了皱眉:“其他的有些什么?”
      “毒得多的东西。”
      尉霁听他敷衍,也不生气,继续问:“你如何知道的?”
      少年似是有些不耐烦,啧了一声,但还是回答:“进去的时候看到的。”
      尉霁听他说得后怕起来,后背都有些发痒,不再追问,只是一瞬不漏地盯着少年手上动作。安静片晌,他又突然想到什么,上下扫了眼少年干净的白衣服,疑惑问道:“你为何没被咬?”
      少年闻言,偏头瞥了他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半晌后道:“因为我能同它们对话。”
      尉霁听出了他嫌自己烦开始瞎说,却还是坚持张嘴:“能对话,你还跑?”
      少年听他说话笑了一声,手上也不停,嘴中回道:“还挺机敏。”
      尉霁看着他纤长的手指灵活动作,有些不服气地低声道:“再三年,我便成年了。”言下之意这骗小孩的把戏没人会信。
      “十三了?”少年却是轻哼一声,不屑道:“那还玩这种躲躲藏藏的游戏?”
      尉霁一下噎住,不知说什么,只好垂下眼,看少年将混着唾液的药材搁在一旁,随后又捉起四指,包在伤口旁往外挤黑血。
      他搭上的指尖皮肤有些冷,下的力气却很足。尉霁慢慢蹙眉咬着牙,额上的汗大滴大滴地往外渗。待少年松开手,才低低吸了口气。
      少年挤完黑血,扫了他一眼,接着从身上掏出来一只小罐,从里面捻出些粉末,洒在了伤口处。少年低着头,指尖磨在药粉上轻轻打着转,“不疼?”
      尉霁小心翼翼吸了口气,咬着牙摇头:“不疼。”
      而他说完,那少年下手竟更重了一点。那药粉撒上去本就生疼,这一按跟伤口上剜肉似的,痛得尉霁浑身一激灵。他嗷地喊出一声,吓得头顶上树枝内的鸟都扑腾起来。
      尉霁反应过来,立马闭上嘴,羞得想钻到地底。他不好意思抬头看那人,却听到对面的少年轻轻笑了一声。
      “痛就喊,不用忍。”少年声音放缓了些。
      “……”尉霁踌躇:“说的话,你会轻点?”
      “不会。”少年斩钉截铁道:“不下重手挤不出来。”
      “……你刚才不怕被咬,是因为有这药?”
      少年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不是。”
      尉霁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少年见他不做声,便抬起头。看他正打量自己,微微挑眉,戏谑道:“是不是在想,我真能和他们对话。”
      尉霁没说话,鼻头抽了抽,突然眼睛一酸,偏头打了个喷嚏。他擦擦鼻子,回头看过来,眨了下眼,瞬间了然,“是你身上的味道。”
      自这少年出现,尉霁总能闻到一股浓郁的味道,像是草叶,又像是煮糊了的中药,有些冲鼻子,却不难闻。
      少年愣了愣,嘴角微抿:“不算笨。”
      尉霁看着这少年脸上浅淡的笑意,抿了抿嘴。这人明明同他不差多少,话语间却总将他当孩童。他想了想,问对方:“你多大?”
      “比你长一年。”
      少年终于挤完黑血,随后将一旁放着的唾液药材拿起敷在伤口处,他敷得仔细,一边动作一边嘴中道:“你唤我哥哥便可。”
      尉霁一怔,皱起脸:“……呵!”
      这哥哥甚么的,是浮锦楼里的娘子们唤客人的称呼,这少年看着心善,言语间却不知为何总琢磨着诓骗欺人。
      “怎么?”少年闻声看他:“你去过浮锦楼?”
      尉霁一下红了耳廓:“……没。”
      “那你喊也无事。”少年低声笑了下,在他腿上轻轻拍了拍,抬起头:“撕段布巾给我。”
      尉霁愣愣,摇头:“没带。”
      “撕。”少年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
      “……”尉霁循着他手低头看向身上的衣服,张张嘴,犹豫起来。
      “怎么?”
      尉霁迟疑着,手捉着袖子沉默不语。
      这少年向来没太多耐性,没一下就等不耐烦了,起身就拉过尉霁的袖子,却被尉霁一下挣开。
      “……”少年皱起眉:“这衣服是皇上赐给你的?”
      “不是。”
      尉霁沉默许久,有些臊,还是低声说道:“是……我娘做的。”
      他阿娘出生市井,三脚猫功夫样样都会,女红却是一窍不通。等到尉霁出生,好不容易跟着齐嫂学了些,没给尉霁做两套衣服,却又在边塞染上风寒,撒手人寰。
      然而她就算学了,绣功还是纰漏百出,因而衣服完全谈不上好看。不过冬暖夏凉,尉霁喜欢的紧,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穿穿见见太阳。
      见对面的人不说话,尉霁怕他再上手,想了想又接着道:“衣服不多,……挺贵。”
      贵是阿娘讲的。她说这衣料非常珍贵,所以只做给尉霁一个人,连父亲都没有,那时一旁的尉将军只是轻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拆尉夫人的台。
      尉霁自然清楚知道这衣服卖不出几个价,但还是扯着脸瞎说了阿娘的原话。他紧张地看着少年,嘴巴抿直,不知还能说什么。
      少年却始终蹙着眉看他,过了许久,才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低下头,解开自己身上的绢腰带,俯下身,就将它绑在了尉霁的脚踝上。那细绢布料极滑,又凉又柔的,很舒服。
      尉霁垂眸看着他有些小心的动作,鼻子莫名有些酸,沉闷的心情不知怎么的就消散了一大半。
      他垂着眼,待喉间的哽咽感退去,才低声道:“谢谢。”
      “不用。”少年倒是爽快,系好绑带便扶着尉霁站了起来,接着道:“二两银子就够。”
      “……”尉霁被他扶着站起,闻言一下有些懵:“……你这是上等苏绣绢?”
      “不是,”少年摇头,道:“是次等王家绢。”
      “王家绢?”尉霁奇怪,这倒是家他没听说过的铺子。
      “就是门外街上,王家裁缝铺里的绢子。”
      少年扬眸看他,带着点得色:“买进是五百文。”
      尉霁张张嘴:“……这是半两银子。”
      “我知道,”少年点点头道:“但是我看上了他家的姑娘。”
      尉霁一顿,眨了眨眼:“你看上了那家的……姑娘?”
      少年点头,朗声:“这绢子,是那姑娘亲手做的。”
      “……”尉霁想了想自己方才说的话,明白过来,说道:“可是——”
      “—不仅如此,”少年打断他,面无表情道:“那姑娘为此还刺破了手,一个月都没法绣织了,因而这绢子,起码得值二两银子。”
      “……”尉霁犹豫半晌,想了想,还是低声坦然道:“可那家的王叔,他膝下,只有一个二齿女童。”
      少年:“………”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的观看!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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