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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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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姑妈买了好肉好菜办招待,柳父悄悄红了老脸。
不过他常年地里劳作,皮肤本来就黑黝黝地,眼下油灯葳蕤照应,纵然千里眼在这里盯着他面皮瞧,也是瞧不出来他这会儿红着脸的。
主要他来宋宅可空着手来的,人家又救了他女儿,如今还要舍一条肉来招待他们。老实人不好意思了,觉得理不是这么个理。
可是他的钱袋子里,只有跟族人借的一两碎银。这两银子,他原本打算用来结清跟刘文那小子的烂账的。他准备登刘员外的大门去找他,亲自当面还了这笔钱。别往后又冒出周赖皮,王赖皮来他家抢人抵债。就算是老实人,也有自己为家人好好的考量和划算。
柳枝枝也觉得不妥,因为这个世界吃荤在乡下人家是大喜事了,大多人家有喜事办酒席,未必有几碗真有肉,多的是拿冬瓜淋了酱油扮红烧肉。何况现在刚闹了蝗灾,粮食紧缺,一般填肚子的吃的都是涨了好几倍价格的,这有肥有瘦的五花肉,那可不是平时的价钱,肯定很贵的。
宋姑母一番真心实意,她倒不好在嘴上直接说些什么拒绝的话来,显得轻薄又糟蹋人家这份好意。
见宋姑妈提着菜往里屋走,她便尾随了上去。
果然是去灶屋烧菜。
宋酒察觉身后有脚步声,冷不丁回头,看到身后跟着来了的柳枝枝,急忙道:“你是客人,怎可让你来烧饭。长昀,长昀。”
她踮起脚,歪着身子,伸长白洁的脖颈,朝堂屋方向喊侄儿。
柳枝枝将人扶直,笑道:“您都没跟我们父女两人见外,割了肉这么厚重的菜招待我们,让小女借花献佛,露一手怎么啦。”
宋酒见没喊来侄儿,又坳不过柳枝枝,只得依了她。
他们居住郡城,灶屋内调料较为齐全,只除了一些昂贵的大料没有。
这个地方居然有土豆,柳枝枝在宋宅灶屋看见了,立马选取了几个圆滚滚的,去了皮,改刀切大块。
她准备做红烧肉。
五花肉肥瘦相宜,切了方块。
锅里下了油,肥瘦均匀的五花肉下锅,滋啦—锅中烟雾缭乱,肉香开始勾人。趁着大火微微煸了下,沿着锅沿,适度黄酒,白白的五花肉变得焦微黄。
把肉起了锅,趁着锅里的猪油,撒白糖下锅炒糖色。这时,她让烧火的宋姑母退了柴火。
炒糖色火不能太大,会糊锅发苦。待火候合适了,她再掺开水下锅,煸好的五花肉,调料,切好的土豆块,依次入锅。
宋长昀出了书房,眼下见柳父一人堂屋,便与柳父吃茶闲聊,未免冷场让柳父不自在,特意好奇地询问起地里庄稼怎么侍弄。
提起这个,柳父可就不困了。虽不知宋长昀一读书人问这个作甚,但他可是在地里劳作了半生的人,熟练极了。
问他就问对了人。
柳父说得正起劲,飘来香气袭人浓郁的肉香味。
平日宋长昀和姑母两人用饭,是在灶屋支个方便折叠的小饭桌。两人讲究实用,怎么方便怎么来。
今日姑母想着给侄儿撑场子,还在灶屋用饭怕是要教未来亲家瞧不起长昀,虽然柳父和枝枝看着都是和善好相处的人,她还是将堂屋许久不用的香樟木大圆桌挪了出来。
一共五个菜。
一大翁配菜土豆的红烧肉,土豆外表已化泥,五花肉颜色相宜。烧了一大碗黄瓜皮蛋汤,清淡鲜香。一盘炝炒空心菜,碧绿青菜上点翠着几节干红辣椒,看着令人食欲大动。还有一盘拍黄瓜,淋了蒜泥和红油。
另外,还有一碟咸菜萝卜干,放了辣椒面红红的。是宋姑母今年早春的时候晾晒的,收了放瓮里,现在吃,吃着嘎嘣脆。
宋酒一直愁侄儿挑食毛病,喜素不爱肉。今日看他荤素不忌,每盘菜或多或少都吃了些,饭都比平日多添两回,偷偷心里乐。见柳父和柳枝枝讲礼没怎么动红烧肉这道菜,她连忙用公筷给柳枝枝夹了许多,又眼神示意侄儿给柳父夹肉。
这孩子,平日挺聪慧的,今日怎么回事。
被姑母嫌弃了一把的宋长昀:……
他示意姑母好生看一下柳枝枝和柳父二人,这对父女已经很局促极了,有些遭不住宋姑母的热情,两人连忙摆手:“我们自己来,自己来。”
宋酒也担心弄巧成拙,“好好,别客气。”这才收了继续给他俩夹菜的心思,自个夹了一块肥瘦相宜的红烧肉入口。肉带着点嚼劲,味道层次丰富,不是一味的甜或者只有大料的辛香。别说,这小姑娘做饭还真有两把刷子,比云上郡一些招牌响亮的酒楼还做的好吃些。
放下了碗,她才惊觉自己吃撑了。平日她养生,信奉的是晚间少食。
桌上红烧肉剩的不多,另外就只有黄瓜皮蛋汤这道菜还留有一点余汤。这个汤确实味道鲜美,之前他们将皮蛋要么剥了蛋壳吃,要么剥了蛋壳,沾点酱油。
这种吃法稀奇。
还有那拍黄瓜,平日她是切成条再凉拌,没想到黄瓜直接用刀拍扁,再切成段口感更好。
大家都歇了碗筷,宋酒第一个动手收拾饭桌上的残羹剩饭,宋长昀和柳枝枝见状立马起身一起帮忙。柳父愣了愣,没想到宋长昀这个读书人还会做妇道人家的活,环顾一圈,只有自己在饭桌边坐下歇着,感觉不太好,也起身加入他们。
趁柳枝枝和柳父端着用过的饭碗去灶屋,不在堂屋的空档,宋长昀这才拉了姑母到一边墙角说明情况:柳枝枝不是先父给他做主定下的未婚妻,此柳非刘。
今日傍晚看天色有大暴雨,老宅有带回去遗漏的书,担忧书会被狂风暴雨吹开年久失修的木窗打湿,才提剑赶路……
半道遇上有前科的孙木和两人看着就是登徒子的壮汉,绑着柳枝枝,坐牛板车朝云上郡方向走,怎么看都像是在强抢民女。
宋酒觑了侄儿一眼,还讲的有鼻子有眼。
侄儿与刘家这桩婚事,是大哥在世时定下的。她当时与夫君做小贩营生极忙,所以才会不了解女方家里具体情况。
“下午,可不是这样与我说的。担忧刘家人居住乡下,乡下人家就靠地里出息讨生活。这次闹了蝗灾,只怕他们家里不好过青黄不接,自个拿了点贴己银子去铜锣村接济接济?”
所以不要轻易撒谎。
见前后话说的不一致,穿帮了,宋长昀面色不改:“近日侄儿临近院试,脑中记着这桩大事,就把旁的记混淆了。”
“还狡辩。”宋酒急了眼,腾地一下眼圈都红了。
“分明是他们家富贵了,嫌你这么多年过去还只是个童生,你父母和姑父都走了,咱们家也没以前看上去有钱,便不要你了,是不是私下找你已经要回定亲信物了?姑母前儿在大街碰上刘母了,乡下人家要做农活,爱惜衣衫得很,她穿的是乡下大多人家舍不得穿的细布,头上戴着好几根实心银簪,招摇得很。眼睛跟长头顶上去了一样,与打招呼不理人的。”
既然已经说这份上来了,她宋酒也不是端着捏着的人,索性问侄儿是不是两家已经退亲。
一个急性子又爱护侄儿的妇人,跟一个嫌贫爱富的妇人撞一起,会发生什么冲突宋长昀不难想象。一个张扬跋扈,一人压着性子忍气吞声。
他姑母宋酒便是忍气吞声那位。
宋长昀蹙眉,斜长的丹凤眼里一闪而过担忧:“不要将她的话往心里去,确实侄儿被人嫌弃,已经退婚了。”
“你!”宋姑母气的,只能捶打侄儿出气。也不敢动静搞大了,让柳家父女两人听到什么,便不好了,家丑不外扬。
教你要守双孝,生生蹉跎了六年。
柳枝枝这厢,父女俩在灶屋,柳父偷偷将身上带着的那一两碎银给了闺女,示意闺女将这钱趁晚上睡觉的时候放在宋家姑妈枕头底下。宋宅只有这几个房间,晚上肯定是闺女到宋家姑母的屋子歇息。
柳父给闺女道:“咱们身上只有这么多,光是今晚那条红烧肉,现在非平时,只怕就要三四钱银子。人家救了我闺女,还好菜好饭招待,我空着手上门,理不上这么个理。”
他决定了,大不了除了自家几块地,立马回家再去找官府或者大户人家多多租赁田地来耕种。交完租粮,也有三四成左右收成留下。
一两年下来,借的这一两银子肯定能还给族人。
柳枝枝与柳父的想法不谋而合,要搞钱。只是,之前孙木等人登门大闹时柳父拿不出这一两银子,现在却能掏出来。
她已经猜到这一两银子是怎么来的了。
挣钱,该怎么挣钱。
夏至过了,天色便亮的越来越晚。
柳枝枝认床,清晨天色刚泛起鱼肚白,宋酒轻手蹑脚起身下床榻时,她便也醒了。
住郡城里,比待乡下清闲。
宋酒洗漱好梳了发髻,收拾的干净利落,她顶着曦光出了大门。巷子出口那边支着好几个早食摊子,附近几条巷子居住的人家不想在家自个做早食,或是有事赶时间来不及在家做早食,皆是在这里去买现成的吃。
她去经常光顾的摊子上买回来十个大菜包子,四碗豆浆。
云上郡挨着大运河,水运发达,南来北往的人皆有。这也是为什么乡下人为吃的愁白了头,为找口吃的恨不得把地皮翻三尺,草根、树叶子、白泥,实在没吃的了这些东西都要往肚子里填。但在云上郡,只要有钱,绝对饿不着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