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零和游戏》橙星雨落

3、第三章

　　天气渐渐转凉，几场秋雨把树叶打落，地上好像总是有浅浅的水坑，四周的景象开始变得苍白，好像加上了一层饱和度过低的滤镜。
　　楚随换上了卫衣。
　　之前他托杜浩歌去查程却意，对方很快给了回复。在咖啡馆里，杜浩歌把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他，吹了吹滚烫的咖啡：“就这个了，我看没什么特别的。”
　　楚随打开，里面详细记录了从程却意喝的什么奶粉到大学在哪个咖啡馆打工，没有提到他父亲，只是含糊有一句貌似在打工时认识了什么特殊的人。十有八九是他父亲。
　　看资料，程却意只比他大五岁，如果从大学时代就和父亲认识，那少说也有五六年光景，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楚随想，我那个时候在干嘛呢？
　　往下看，程却意似乎真的总有一个很普通的人生。大学毕业后读研，不是什么顶级名校，但是也不会毕业找不到工作；读的是大热的信息科技，成绩也不算全级拔尖；不是校园风云人物，也没有什么社团的特殊职位；两三好友，喜欢撸串。
　　楚随问：“你确定是这样？”
　　杜浩歌要了一个提拉米苏：“千真万确，没有被任何人动过。”
　　研究生读完，没有再读下去了。他大学有个好朋友，叫李湜，谋划着组织几个人开了个小公司，开始卧薪尝胆地创业。
　　“这个李湜是公司法人代表，那程却意呢？他做什么？”
　　“纯技术工种。”杜浩歌咬了一口提拉米苏。
　　令人惊讶的是，公司早期并没有举步维艰，而是在起步的时候就获得了一批注资。
　　“这是谁家里给投的钱吗？”
　　“不是。很奇怪，我也没查到。合同上写的那是家皮包公司，根本不可能有几百万的现金流，但是背后是谁，不清楚。”
　　楚随的手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点着，问：“可能是我爸吗？”
　　“可能性不大。第一，公司刚刚起步，这时候投资风险大得很呢，楚叔不至于这么没有商业头脑。第二，就算楚叔想投，也大可不必这样费尽心机，你家名下又不是没有风投公司。第三，这几百万现金到底不算小数目，真是从你家出去的，就算是走楚叔私人账户，不可能你完全没有听说过。”
　　楚随想，那可不一定。这三条没有一条能说服他。
　　“以防万一，我回去再查一查吧。”
　　楚随点点头。继续往下看。
　　公司的名字叫七野——“七野？”楚随震惊，“是那个做了记存的七野？”
　　“嗯哼，”杜浩歌点点头，“就是那个小单机，赚得蛮多的，最初投钱的人高兴疯了吧，捡到宝了。你怎么知道的？”
　　楚随没说话，他一直有注意这个不错的游戏公司，没想到和程却意有关系。
　　公司欣欣向荣，程却意的双亲却突然因车祸离世，回家奔丧以后，就向公司递交了辞呈。然后就出现在了楚家。
　　袋子里还有大量的照片、证件，楚随先看完了重要的文字，把剩下的装好。
　　如果是真的，那父亲和程却意至少认识五年，五年内没有带回来过，可能只是个玩伴。现在在他孤家寡人了的关头，父亲带他回来，态度非常，很难保证不是瞧上了楚家的家业。楚随揉了揉睛明穴。
　　无视了杜浩歌问他程却意到底是谁的问题，他说：“不要告诉任何人。”

　　卫衣前两天已经洗过了，泛着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楚随打开装着程却意人生的纸袋。
　　照片上的程却意年轻几岁，显得意气风发风华正茂，昂扬在毕业照上，笑得灿烂。旁边的人更内敛一点，也高兴地笑，和程却意勾肩搭背。应该是李湜。
　　楚随沉默良久，又原样收回去，翻开昨天看了一半的书。
　　咚咚咚，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程却意探进头来：“吃饭了。”
　　楚随看向门口应了一声，起身准备下楼，看程却意已经走了下去。还真是没怎么变化，他想。

　　桌上摆了五个菜，闻一下第六个还在厨房。程却意指着其中两个说：“这两个是我做的，尝尝？”
　　楚随搛了一筷子，发现真的很不错，由衷地赞美：“很好吃啊。”
　　“是吗？”程却意笑得开心，没有一丝一毫杂质，“你喜欢就最好了。”
　　楚随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觉得他居心叵测，居心叵测的应该是自己。他问：“爸爸今天不回来吗？”
　　“嗯，说是可能很晚，吃饭不用等他。”
　　第六个菜也上来了，是松鼠桂鱼，徐妈的招牌菜了，盛在白色的盘子里令人食指大动。程却意毫不谦让地夹了一口，发出满意的赞叹：“这也太好吃了吧。我的手艺也太菜了。”
　　徐妈笑：“程先生已经很不错了。我就只会做个菜，要是这都不能做得好，真是羞死了。”
　　楚随没有参与，低头扒饭。徐妈对程却意也很友善，这让他有一种危机感。他觉得很烦。程却意本人总是有一种大写的放心，但是他让周边人对他的态度又仿佛在说我很厉害。楚随无法判断这种矛盾。
　　庭院里传来汽车的声音，不多时，楚忘言步入别墅，行色匆匆。程却意眼睛都亮起来，盯着他坐在餐桌旁边。
　　楚忘言松了松领带，接过徐妈递来的碗筷，径自伸向程却意的两个菜。
　　“不是说不回来了？”程却意帮他夹菜。
　　“结束得早，我赶紧回来了。”楚忘言转向楚随，“今天做什么了？”
　　“研究了一下几个有潜力的小公司。”楚随放下筷子，把旁边的pad递给他，看着他翻动，“我看这个七野就很不错，虽然目前只有一款产品，但是在圈内取得了不错的口碑，好像还有一个项目在研发中，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
　　楚随余光瞟见程却意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楚忘言不动声色，貌似认真地看各个公司的资料：“这个我也有接洽过，情况比较复杂，对方意愿不强，不算非常好。倒是这个风致，感觉尚有空间。”
　　楚随退了一步，了然地笑：“是，我另一个比较看好的就是风致。”
　　楚忘言把pad递回去，重新端起碗筷，目光从桌面扫过去：“那就去做。”
　　楚随笑意更深：“是。”

　　晚饭后，楚随到桌球室打桌球。他想，父亲肯定是知道七野的情况，但是不想让他接触，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弯弯绕绕，难道是公司争权？前段时间父亲的确是出了一回长差，估计十有八九是陪程却意回家奔丧。那之前程却意住在哪儿？资料上写的是住在员工宿舍。不可能，那样父亲不可能常常见他。既然程却意名下没有房产，那就住在父亲的房子里。父亲的几处私产，离七野近一点的，私密性好一点的，不会太小但也不会太大……
　　楚随掏出手机，给杜浩歌发消息：“派人去一下衡渝印象，我爸的地方。”
　　那边发来一个ok的手势。

　　玩得差不多了，楚随走出桌球室，手里拿着陈叔泡的普洱。路过洗衣房的时候，一股栀子花的香气越过普洱直直扑过来，在古朴的茶香中像一条蜿蜒的小溪引人向前。是他衣服上相同的味道。
　　他走过去看，是程却意正在轻柔地把衣服浸在浅色的水里。他敲了敲门，程却意吓了一跳，转身。
　　他好像很容易被我吓到。楚随想。
　　“这是你弄的？”
　　“是，”程却意不好意思地拨了一下头发，全然忘记手上还有水，“我妈妈教我的，她很擅长这个，我们家人的衣服都有花香。”
　　说罢他紧紧抿住嘴唇，微微低头，然后继续工作。
　　楚随拿过一块抹布，走到他旁边把他不小心溅出来的水一一擦干，说：“谢谢你。我对气味很敏感，一般的香水都不太受得了，但是你的味道很温和，没有不适，我很喜欢。”
　　程却意仍然没有看他，低着头说：“因为我也对气味很敏感，所以妈妈才用很清淡的香气帮我染衣服。”
　　一滴眼泪掉在水盆里，泛起看不见的小波纹。也许只是错觉。
　　楚随假装没有看到，尽量温柔地说：“那以后能不能都拜托你帮我染衣服呢？”
　　程却意一愣。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用过那些香水，因为会觉得不舒服。所以也一直没有想过身上要有淡淡的香气这件事，但是从今天开始，我突然觉得有点香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希望能麻烦你。”
　　程却意梦游般抬起头来，眼眶通红。他好像突然反应过来，用袖口努力抹了一把眼睛，认真地说：“好。”
　　楚随向他笑笑。
　　那种笑，意料之中，胜券在握，偏偏落在程却意眼中，都是友善与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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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楚这是绥靖政策，在他搞清楚之前不会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