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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怜青 ...

  •   桃雨还在簌簌落下,沾在文骋唇边的血迹上,像落了一层碎雪。

      他望着虞怜,忽然笑了,那笑容很轻,带着一丝释然,也藏着只有她能看懂的疲惫。

      “阿昭,”他的声音气若游丝,每说一个字都像有血沫要涌上来,“你以为……银后那点秘术,真能把我困死么?”

      虞怜握着剑柄的手猛地一颤,桃夭剑的剑身传来细微的嗡鸣,像是在呼应她骤然收紧的心跳。

      她看着文骋胸口不断涌出的血,那抹刺目的红正一点点吞噬他玄甲上的暗纹,也吞噬着她喉咙里的哽咽。

      “被她控制的那些日子……”文骋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却仍固执地望着她的眼睛,像要把这双眼睛里的光影,都刻进即将熄灭的识海里,“我随时都能自断心脉。银后在我灵脉里种的血咒,看似能锁死神智,可我娘留的那半块玉佩,一直揣在怀里呢。”

      他忽然咳嗽起来,血珠溅在胸前的衣襟上,与飘落的桃花瓣融在一起,红得触目惊心。“那玉佩是用北境的暖玉做的,能温养心脉……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每次她催动血咒,我都能借着玉佩的暖意,保着一丝清明。”

      虞怜的眼泪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滚落,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

      她想起那些日子,在战场上文骋招招致命的狠戾,想起他眼底那片浑浊的赤红,原来那层层血色之下,竟还藏着这样一缕不肯熄灭的光。

      “我抱着一丝希望啊……”文骋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总觉得,阿昭你一定会来的。你那么厉害,能从一个小小的女孩,成长为三军统帅,也一定能……把我从这泥沼里拉出来。”

      他笑了笑,眼角泛起湿润的红:“所以我就当枚棋子,埋在银后身边。我知道银后想借我的手毁了你,也知道新帝想利用血尸军踏平北境……这些,我都记着,都替你盯着呢。”

      “我死之后,记得从识海里取走他们的布防图。也算是……赎罪了吧。”他轻声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虞怜俯身抱住他,颤抖的手指抚过他逐渐冰冷的脸颊。她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文骋的呼吸越来越弱,可他忽然轻轻抬手,掌心按在她的眉心。

      “阿昭,别怕……”

      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他的掌心涌入,虞怜只觉眼前一花,周遭的桃雨与血腥都瞬间褪去。她站在一片澄澈的光影里,脚下是流动的云气,四周是文骋识海深处的景象——

      有他小时候在书院里画的歪扭桃树,有他在沈府后园种下的第一朵莲花,还有无数个夜晚,他偷偷描摹她练剑背影的轮廓。

      这是文骋敞开的识海,是他藏了一生的柔软。

      文骋就站在她面前,穿着初见时那件月白色袍子,眉眼干净得像从未沾染过血污。他一步步走近,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动作温柔得像怕碰碎一件珍宝。

      “阿昭,”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清晰得仿佛能穿透生死,“小时候你护我,后来我欠你,现在……这样算起来,真的不欠你什么了吧?”

      虞怜在他怀里用力点头,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她想说从来没有欠,想说他做得够多了,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痛。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方识海正在逐渐变得稀薄,文骋怀抱的温度也在一点点散去,像指间沙,无论怎么攥都留不住。

      “要好好的……”他最后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下一秒,识海崩塌,虞怜猛地睁开眼,回到了漫天桃雨的战场。

      文骋的身体已经彻底冷了下去,他靠在她的怀里,嘴角还留着最后一丝释然的笑,仿佛只是睡着了。

      怀里的重量忽然变得无比沉重,像压垮了她二十多年来所有的隐忍。

      那些被她强行压下的悲痛、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她低头看着文骋心口那道由她亲手造成的伤口,看着他手里紧紧攥着的半块玉佩,忽然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

      “啊——!”

      嘶吼声穿透漫天桃雨,震得战场上空的云层都开始翻涌。虞怜周身忽然爆发出耀眼的红光,那红光并非银后那般带着血腥气的诡异,而是像极了初生的朝阳,温暖中裹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她体内的血灵之力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暴涨,经脉中流动的灵力几乎要撑裂皮肉,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种焚尽一切的决绝。

      北境血灵一族传承数百年,记载中最高的境界不过三重,能以一敌百已是极限。

      可此刻,虞怜体内的气息还在攀升,红色的光晕越来越盛,竟在她身后凝聚出一对巨大的光翼,光翼边缘流动着金色的纹路,每一次扇动都带起席卷天地的罡风。

      大地开始震颤,战场上的残兵无论敌我,都被这股力量震慑得无法动弹。

      那些原本倒在地上的尸身周围,竟有新的青草破土而出,在血色中倔强地舒展叶片;远处断裂的树干上,也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在罡风中摇曳生姿。

      这是从未有过的境界。血灵之力在极致的哀痛中突破了桎梏,却没有沦为嗜杀的狂魔,反而生出了对万物生灵的悲悯。

      虞怜低头看着文骋冰冷的脸,又抬头望向远处惊慌失措的银后和新帝,眼中闪过一丝清明的决绝。

      “从今往后,血灵第四重,名‘怜青’。”她轻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这是她为这重境界取的名字,是文骋留在她识海里的最后一抹温柔,也是她此刻心中唯一的执念——

      哪怕看透了世间的残酷,经历了剜心的痛苦,也依然要守住那份对生命的怜惜,只是这份怜惜,从今往后要裹着坚不可摧的锋芒。

      话音落,虞怜抱着文骋的身体缓缓站起身。她周身的红光再次暴涨,身后的光翼猛地展开,覆盖了小半个战场。

      她只是抬手轻轻一挥,一道红色的灵力匹练便呼啸着冲向银后麾下的血尸军,那些被邪术操控的尸身在接触到灵力的瞬间,竟没有化为飞灰,而是身上的血色迅速褪去,露出原本的模样,然后缓缓倒地,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

      紧接着,她足尖一点,身形如同鬼魅般冲向新帝的军队。那些手持长矛的士兵在她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她甚至没有动用桃夭剑,只是周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便让千军万马寸步难行。

      她的动作并不残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每一步落下,都让敌军的阵型溃退三尺,仿佛她一人,便抵得上千军万马。

      新帝躲在中军帐后,透过幡旗的缝隙看着这惊天动地的一幕,吓得浑身发抖。

      他自认也算见识过无数奇人异术,可从未见过有人能仅凭一己之力牵制住数万兵力,更从未见过这般既能毁天灭地又带着生机的力量。

      他指着战场上那道红色的身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这是什么兵法?!她到底是人是妖?!”

      站在他身侧的银后脸色惨白,捂着心口的伤连连后退。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虞怜此刻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越了她,那是血灵一族真正的至高境界,是她穷尽一生都无法触及的高度。听到新帝的话,她忽然发出一声苦涩的笑,眼底是彻底的绝望。

      “并非兵法。”银后喃喃道,看着战场上那道如同浴火凤凰般的身影,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敬畏,“是人到了绝境,身体也到了极限,唯有不屈的心,带着她杀出重围啊……”

      她终于明白,自己输的从来不是力量,而是虞怜心中那份即使被碾碎也能重新生根的执念。

      虞怜还在战场上伫立,红色的光翼在桃雨中舒展,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银后与新帝的兵力死死拦在对面。

      她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文骋安详的睡颜,轻轻将他放在一片刚刚抽出新芽的草地上,用飘落的桃花瓣盖住他的身体。

      然后,她转过身,握紧了手中的桃夭剑,眼神清明而坚定。

      还没有到悲痛的时候,这场仗,还没结束。她要替文骋,替那些枉死的人,替所有被银后和新帝践踏的生命,好好打完最后这一战。而那名为“怜青”的第四重境界,便是她此刻最锋利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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