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唱拳馆》三分道理

2、第 2 章

　　商华言向两兄弟凑到一笔启动资金后哪还有郁郁寡欢的丧气样儿，抓起酒杯就一杯一杯往下灌，要把这半年因为穷少喝的酒都补回来，反正不用自己买单。

　　商华言的精气神上来了，张祥云和李怀谦情绪也就跟着起来了，一桌子吵吵闹闹，喊声盖过了音响，再有认识他们两人的酒吧常客过来攀谈几句，这张桌子上的氛围直接爆了。

　　商华言上高中那会儿也是这店里的大主顾，十七八岁的年纪，人人见了都要喊一声shy哥，因为battle实力强，性子横，银子多。后来店面几次迁址，员工换了一批又一批，估摸着也就老板还能记起他了。

　　那时候不兴说唱这玩意儿，人都听民谣，但凡有场battle比赛就是说唱圈子里的大事。以前敢上台的都有两把刷子，现在有实力的人都去做歌了，剩下些臭鱼烂虾卡不上拍，说不上梗，一上台就开始背词，商华言想骂两句都嫌自己多嘴。

　　一桌子闹哄哄，商华言从冲锋衣兜里掏出手机，登陆了两年多没用过的微博，将他创立厂牌的好消息传递给他的两千个粉丝，有一千多个是年少时虚荣心最强的时候花钱买的。

　　他发完微博后就将手机揣回了兜里，没指望一发出去就会有人想加入，但好赖能让以前一帮子在一起聊说唱的兄弟们看到。

　　商华言也没想到自己这条微博居然因为碰瓷the shy有了点热度，被营销号大肆传播，连自己当年拿过三次golden mic冠军的老底都被挖出来了。

　　the shy是谁？是当下最火的优质男偶像，唱跳俱佳，影帝候选，微博粉丝两千万。商华言当然不知道，他压根不关心这些，因为当偶像俗气，他是个脱俗的人。

　　怀里揣了两百万，商华言底气就足了，抱着代驾师傅圆滚滚的肚子：“师傅，开快点儿，咱不差这油钱！”代驾师傅也是胆战心惊的，因为他很怀疑这踏板摩托到底能不能开进地址上写的园林式别墅区。

　　商华言酒量很好，喝的度数也不高，吐了几回后差不多就清醒了，他进屋后蓦然想起一件事，两粒手指伸兜里夹出了张皱成球的名片。

　　一码归一码，虽然兜里多了两百万，但该赔的钱一分不能少，他把号码输到手机里，准备明天催债，开奔驰的也不至于赖这几千块。

　　商华言要火其实很简单，他只是跟他爹吵了不是他爹倒了，就凭那些圈子里的人脉关系，再加上商华言这块头跟长相，稍微一运作就能火。但是那样式的火商华言是接受不了的。

　　他看起来稀里糊涂透着一股混不吝的劲，但心气比谁都高，故意建了个小号用自己的本名在音乐平台发歌，生怕蹭了自己曾经shy那battle king名号的热度。商华言是想用说唱歌手的身份火，而不是battle MC。

　　他连歌名都要故意取得歪瓜裂枣，他觉得歌是好歌名字叫啥都无所谓。没人听那是因为他们不识货，是自己曲高和寡。

　　搞一个说唱厂牌并不是商华言一时脑热，要不然按他的调性不混出个名堂来是绝对没脸见那俩好兄弟的，要不是为了借钱，今天的聚会也悬。

　　他心里早就打好算盘了，甚至把那每一粒算盘珠子都打得锃光瓦亮。

　　前几天一个很火的说唱节目开始招募，他已经通过了海选。商华言对自己的实力非常清楚，他就是来拿冠军的，从他海选那天的采访中就能看出来：

　　“请预测一下自己排名。”

　　“第一。”

　　“那你觉得有和你实力相当的说唱歌手吗？”

　　“埃米纳姆。”

　　“我指的是国内，国内有你想挑战的说唱歌手吗？”

　　“周杰伦。”

　　商华言知道自己有点狂，也知道这一段十有八九不会播，这种放狠话的镜头一般都是给有些名气的选手才能制造爆点，但是他不在乎，一个要拿冠军的人为什么要在乎前期有多少镜头呢。

　　等商华言拿了冠军，名号就响了，那时候再昭告天下他商华言就是曾经的battle三冠王shy，the king is back的戏码谁会不喜欢，到时候他的厂牌caps身价自然跟着往上走，还不是财源广进。

　　商华言憧憬之间仿佛又看见当年自己拿下第一个冠军的模样，他在台上举着奖杯，人群在下面欢呼，有男的，有女的，有三十岁的大叔，有十四岁的少年，迷迷糊糊间商华言睡着了。

　　周五的公司特别清闲，有好处有坏处，好处是可以把更多的脑细胞放到音乐创作上，坏处是那个油头的二缺也很闲，他会来找商华言聊八卦。

　　商华言想不通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不懂察言观色的人，居然真的一点都看不出他对这些明星花边完全提不起兴趣。

　　商华言也经常被人说不懂察言观色，因为他说话就是冲，有本事的人都这样，懒得去想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跟这哥们一比，他觉得自己太可爱了。

　　“叶雨山演的那部电影要上了，你去看吗，听说她这次演了个精神病，演技可好了。”油头一边看着手机上推送的毫无营养的文章，一边跟商华言搭话。

　　“可能是本色出演吧。”商华言试图一句话把天聊死。

　　“听说昨天高速上有头猪从货车上掉下来被撞死了，你知道是谁撞的吗？”很显然没有奏效，油头疯狂的爱着这个世界，探寻它的每一处奥秘。

　　“是我。”商华言有点忍无可忍了，这二缺怎么问问题都不过脑子的，要不是不太熟他非得一个巴掌扣在他后脑门上。

　　油头瞅了他两眼，再一想好像检索出了自己问题中的漏洞，换了个话题：“the shy要参加今年的show me the rap了，我的天，从来没听过他唱说唱。”

　　一句话的两个名字都进了商华言的耳朵，他今天第一次回过头：“谁？参加什么？”

　　油头一下子来劲了，这扑克脸居然也有好奇的时候，他指了指手机：“show me the rap啊，现在最火的说唱节目了，这你都不知道天天带个耳机在听啥，听相声啊？”

　　商华言暂停了手机上的德云社相声全集，将塞子从耳朵里拔出，确认了是他即将要去参加的那个节目，再去确认第一个名字：“谁？”

　　商华言以前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油头时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能被他还回来：“the shy啊，现在最火的偶像，唱、跳、演样样精通，不仅女粉丝多，男粉丝也很多。”

　　商华言舒了口气，宽了宽心，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原来只是一个名字相似的。

　　他的手机就是一个听歌和通讯的工具，微博也是万年打开一次，完全不清楚时下流行风向。

　　他确实也没什么去了解这个the shy的心思，偶像？偶像别来沾边，死得很快。

　　商华言挑准这个节目也是下了功夫的，别的节目都是录播，这个节目全程直播。全程直播透明度公正度就起来了，少了点资本运作的痕迹，他夺冠也轻巧些。

　　今天没有行程安排，沈鹤玉从角头山归来后就一直在酒店。

　　白天他不敢出门，全副武装也会被眼尖的粉丝认出，只有晚上才能在光线晦暗的酒吧感受这个城市的活力。

　　“嗡…嗡”两声震动后手机铃声也响了起来，沈鹤玉按下了免提。

　　“小鹤，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现在的人气完全没必要去参加那种节目，去当导师还差不多，如果成绩不理想的话只会适得其反，你要不然再考…”

　　“孙哥，别劝我了。”这种话听多了就倦了，沈鹤玉直接打断了经纪人孙哥的好言相劝，其中利弊得失他怎么会不明白，只是有些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就是了。

　　比如拿下那个节目的冠军，以rapper的身份加入那个人的厂牌。

　　也只有让自己越耀眼，才会越安全，就像那太阳，在天空中发光发热几十亿年，佁然不动。

　　“唉，行吧，公司那边我尽量帮你扛下来。那就先不说了，我这边又有电话进来了”

　　“多谢了，孙哥。”

　　沈鹤玉的朋友不多，孙哥算一个，劝他是为他好，知道劝不动了就把担子往自己肩上一压。

　　他心里埋着一丝愧疚，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会让孙哥更为难。

　　“喂，是孙先生吗，我是昨天被你们顶了座驾的摩托车主，现在有时间谈谈赔偿的事吗？”商华言左手拿着手机，右手一支笔在指间打转。

　　“哦是您啊，昨天等了你一晚上的电话呢。您说说吧，我这边要赔多少钱。”对面那人也客气，直接让商华言报价了。

　　“是这样的，我昨天把车开到车行去了，经理跟我说我这反光镜是德国产的，咱这边不好找货，还得进口，加上运费啥的七七八八估摸着得两千出头。”商华言一边说一边用笔往本子上记着数，生怕一会忘了自己报的价格，“我那衣服也蹭坏了，不过衣服不贵，就算五百得了。咱那帽子就算了吧，还能用，就不用你赔了，当交个朋友。”

　　手机对面的人一听就觉得不对了，昨天还瞅见那踏板摩托车座上印着“小飞象”仨大字，怎么单单反光镜就是德国产的了。

　　“哥们，你看你刚刚也没具体说个数，这样吧，你把发票发给我，我就照着发票上的钱给你转，你看怎么样。”那人也不傻，看看发票再付钱。

　　“是这样的，那订单得交了钱才能有发票啊，你不先把那钱给我，我怎么让车行老板下订单拿发票啊，你这不是为难人吗。你要是再这样推脱，我可就直接报警了。”商华言也不管自己说的歪理能不能唬住他，反正报警这一条肯定是捏住了他的七寸。

　　对面一听果然急了，立马就要加他微信转账。这件事最开始错的是他们，一旦报了警，耽误工夫不说还容易坏名声，经纪人这笔账还是算得明白的。

　　边上那油头听出了些滋味，这是在敲竹杠呢，一个反光镜就要两千块，这辆车也不过四千块吧。他不由又对商华言低看了几眼，透着一股穷酸劲，跟他不是一路人。

　　油头不动声色地空起屁股，把凳子往边上挪了挪，跟商华言保持距离。商华言都瞧在眼里，他倒是乐得清闲。

　　磨一磨又到了下班时间，部门领导把人都召集了来开了个小会，大抵意思是大家周末都要好好休息，别太操心工作累坏了身体。众人鼓掌叫好，领导微笑示意，上下属关系亲密无间，其乐融融。开完会人都散了，商华言把一张白条子往领导桌子上一摊：“王总监，我想请个假。”

　　王游志头看了眼商华言，还没看纸条就笑着说：“行啊，你请就是了，小年轻周末出去玩礼拜一回不来是吧。”他显然批多了这种假条，端起那把雕工细致的紫砂壶喝了口茶，把假条往眼前一凑，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商华言脸上：“十四天！？你干什么去要十四天？批不了批不了，年假都没十四天。”

　　也不是王游志不想批，能进这个部门的都是家里有关系送进来享清福的，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但是哪有人一请假就请半个月的。王总监把假条往桌上一摊，身子往老板椅上一靠，有点头大，小年轻做事就不靠谱。

　　商华言肯定把去参加节目的事儿憋在心里，他也懒得找理由，直接给领导出主意：“王总监，这样，你就假装给我安排个出差的活，我就当出差去了，公司里同事知道了心里还得偷摸着开心，感激你体恤他们。”

　　王总监差点气得心梗，还指挥起领导做事来了，他手往假条上重重一拍：“不如你先去人事申请离职，过半个月再回来入职。”

　　商华言一听好像这办法也不是不行，给王游志道了声谢，从自己桌上拿了支笔就跑人事去了，王游志瘫在老板椅上掐自己人中。

　　事情都迎刃而解，商华言心情大好。那节目赛程肯定不止半个月，本来自己请了半个月假之后回来说不得还要接着请，这下好了，王总监给出主意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商华言恩怨分明，这人情他记在心里了。

　　两日后，show me the rap现场。

　　场子里围一圈的补光灯晃得商华言睁不开眼，人挤人的也不知道谁是谁。商华言带着顶鸭舌帽缩在角落，没有一个选手过来打招呼，也没有一个记者过来采访他。商华言手往他那件祖传冲锋衣里一插，看着满场奇装异服的选手们唏嘘不已，只觉得江湖不似我来时，我亦不似我来时。

　　门口动静大了起来，好几个摄像师扛着摄像机倒退着往里走，商华言想起自己刚看过的一部电影，心里头琢磨现在拍个节目也要用到钳形战术了吗。

　　在摄像师后面进来的是扛着补光灯的场工师傅，扛那么大一家伙也不嫌重得慌，商华言本觉得那几个明星导师要登场了，一进来的却是个体体面面的小伙子。

　　戴着个墨镜，穿了件黑色连帽卫衣，头发在头皮上井然有序地排列出了凌乱的感觉，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商华言心里头了然了，就是油头说的那个超级偶像，跟自己撞了名的the shy，白白净净的，皮相还真不赖，身高也还凑合，比李怀谦还要高一点，确实有当偶像的底子。

　　别说那些女生了，连商华言都忍不住多瞅了两眼，这一瞅这下觉得这家伙还有点眼熟，再一回想这不就是那天撞他车的小子，当时这小子在副驾驶磕了脑袋，揉着头呢。

　　不是冤家不聚头，但真要往细里说，其实这小偶像还得算他的客户。想到这里商华言赶紧止住了念头，什么客户不客户，他又不是专业碰瓷的。

　　他向那小偶像走了过去，老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商华言也不顾忌那些镜头和灯光，不怕被打上蹭热度的标签，向沈鹤玉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商华言，咱俩见过。”

　　沈鹤玉本来还在四处打量，场馆内又特别嘈杂，但商华言这三个字一下就抓住了他的神经，墨镜后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心里同时跳出了三个念头：“他也来了，他为什么要来跟我打招呼，他难道知道我关注了他。”

　　沈鹤玉欣赏商华言的作品，但出于偶像保护隐私的本能却是对他隐隐有了些敌意，是对未知的敌意。

　　他转过头看到向他伸出手的商华言，把手伸了过去，轻轻一握便松开：“你好，我是沈鹤玉。”

　　沈鹤玉看了看商华言的个头，心里想这人真高。商华言看了看自己收回来的手，心里想这手真嫩。

　　沈鹤玉仔细打量了商华言的造型，干脆利落的短发，线条分明的脸，宽厚的直肩一看就是练过的。他略微有所改观，隐隐有收回对他社会底层心理阴暗小人物评价的念头。

　　只是这一打量之下，沈鹤玉也觉得这人身上的冲锋衣似有些眼熟，再一联想他说他们见过，沈鹤玉便想起来了，这是那天碰瓷他们的摩托车主。

　　听孙哥说了，这家伙换根反光镜要收两千块，衣服坏了再收五百，结果今天一看还是这件衣服，好着呢。

　　“呵，果然是社会底层的阴暗小人物。”沈鹤玉的想法愈发坚定，再看那张英武的脸也只觉得猥琐。

　　商华言听到沈鹤玉介绍自己的时候直接说的本名，没有说艺名，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难道这小偶像真的手眼通天，查出自己其实就是当年的三冠王shy，怕自己索要名誉损失费都直接改回本名了？

　　也不至于吧，他商华言看着像是那么利欲熏心的人吗？

　　两人一触即分，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