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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商华言把耳机往耳朵上一挂,另一头往手机上一插,下班前给自己醒个神儿。

      他来这地已经半年了,每天上班喝茶,下班走人。迟到领导可以睁一眼闭一眼,早退得去保卫处交罚款,家里不给钱了,能省一点是一点。商华言瞧见那红屏幕上五个大字“音乐的力量”,跟着摇头晃脑起来,别说,是得劲儿。

      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商华言就不讲究,几千块的拜亚动力往几千块的手机里一插,咋就不是音乐了。

      旁边有个大油头梳得锃光瓦亮的小伙伸长了脖子凑在他耳朵边上问他音质怎么样,他说也就听个响儿。那小伙儿也是个缺心眼的,赶忙掏出个白色小方壳往商华言眼前一晃:“我这音质还不错!”

      商华言都不稀得正眼瞧他,嘴上说着对对对,心里骂了句傻逼。他不讲究归不讲究,也不往耳朵里倒垃圾。

      每天听这缺心眼的吹牛皮就是商华言毕业半年来的打工生活。

      四点五十五一到,商华言也不墨迹,把头盔往胳膊底下一夹,出门前摁了手印,收工回家。

      他骑了辆摩托车在高架上慢慢悠悠地开,后面喇叭声一直响,商华言就这样听着,这数九寒天的开快了真恁凉快,您要着急您走別条道呀,左超车呀,驾照白学的吗。

      “砰”地一声,商华言从地上爬起来一看,还是辆奔驰SUV,这下大家谁也不用催谁了,都别走了。

      奔驰车门打开出来一精致小伙,瞧着就是个八面玲珑的明白人,礼貌也带上了,上来先鞠躬握手:“不好意思啊大哥,实在是有急事,往前个匝道我们就要下高架了,这路上车也多,到左边车道再转回来怕来不及,您人没事吧。”

      商华言一瞧那车里副驾还坐了个戴墨镜的,估摸是撞那一下把脑袋磕了正揉着头呢。他一寻摸自己也没事,当了个豁达人,让他们赔个钱就行,车钱衣服钱头盔钱。人急着要走,递了张名片过来,商华言把头盔那面儿掀开,定眼一瞧,哟,还是个经纪人。

      摩托车断了根反光镜,但好赖还能开,商华言把那断了的反光镜往口袋里一揣,钥匙一拧,哼着小歌就往家里开,虽然撞了车,但心情还不赖。

      他把摩托开进了白墙黑瓦那院子,再晃悠悠地开过池塘上的桥,最后把车往院墙边一歇,麻溜进了内院,天寒地冻的一张嘴就是吞云吐雾。

      别些歌手的歌里都写要开跑车,要住别墅,俗气!他就好这园林,还要在院里摆一瑶琴,也不是真会弹,就是为了跟别的说唱歌手区别出来,他这叫脱俗。

      这园子是他爹妈留在苏市唯一的东西了。俩老人家在上沪圈了块地,搞房地产去了,一排排的大高楼就是一堆堆的真金白银,本来寻思也提携提携这不成器的商家独苗让他开始接手些业务,但人家自己个儿不愿意。为啥?俗气!

      商华言一进屋玄关的灯就自己亮了起来,他大吼一声:“小爱同学,开空调。”这就是他的生活方式,号称古典与科技结合,他评价自己高贵而慵懒。

      今天是冬至,商华言掐着日子翘首以盼呢,他一敲键盘把昨天才混好的歌发到了音乐平台,转身倒了杯水回来已经有一个评论了。商华言眉毛一挑,这叫啥?这就是人气。

      他一点都不惊讶能被秒评论,因为昨天特意在十几个人的粉丝群里说了今天发新歌,这种还没听歌就直接先评论的肯定是老粉丝了。商华言点开评论要看看是哪个小天使,一瞧就俩字:垃圾!。

      嚯,原来是个黑粉。商华言也不恼,好歌总要经过时间的考验才能得到证明,周杰伦刚出道的时候不也被人逮着骂。他边脱衣服边琢磨,他难道会比周杰伦差?

      没人气也怪不了别人,现在说唱环境就是这样,你人要火歌才能火。商华言回国半年,一没进厂牌,二没上节目,天天在在那破公司混日子,除了做了几首小众歌曲外什么成就都没。啥叫小众歌曲?没人听的歌才叫小众歌曲。

      商华言脱得只剩背心,进了浴室,交叠了双手要把背心的下摆往上掀,手臂上的肌肉鼓胀了起来,跟寻常人的小腿一般粗。快一米九的个头跟一膀子结实的肉,偶尔在路上有点小摩擦,只要他一下车对面就开始道歉,也不管自己到底有没有错。商华言专治路怒症,就像今天这样,这还是冬天,夏天效果得翻倍。

      他把裤衩子往下一扒拉,就顺着腿滑下去了,他往后退了两步打量着镜子:“好兄弟,随我,真不赖。”

      莲蓬头上热水往下灌,雾气攀上了玻璃,商华言捶了两拳按压盖儿取了点洗发水儿往头上胡乱抹,开始琢磨下一首歌写点什么,哗啦啦的水声盖过了马桶盖上手机的震动。

      电话那头一个黄毛急得想挠头,但又怕挠乱了喷了半瓶定型的三七分,抬起的右手无处安放,气得按摁了两下喇叭:“你说华子哥是不是不好意思见咱们啊,都多少年的兄弟了还怕咱看不起他?”副驾上男子没应声,只是摊了摊手。

      酒吧门口的保安看着这两个把车停路边空按喇叭的傻缺敢怒不敢言,都是常客了,这辆黑色法拉利一个月三十天要出勤十五天。

      商华言洗完澡出来瞥见手机亮着,一拍脑袋才想起今晚有个约。他草草穿了衣服,抓了卷封箱胶带出了门。

      出来得晚,商华言又是个守时的人,车把手拧得飞起,风从裤腿往上钻,一寸一寸刮拉着他的汗毛,用封箱胶带绑住的反光镜摇摇欲坠。

      “呲——”,黑色摩托车停在黑色法拉利旁边,商华言敲了敲车玻璃,下巴指了指自己摩托,再指了指法拉利:“俗气!”

      车门拉开一条缝,黄毛从缝里钻了出来,下来就是一个跳马动作跳上了商华言车后边,双手勒住他的腰:“华子哥,我可想死你了!”

      商华言左手往后揽把那黄毛扒拉下车,自己也下了车,钥匙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落到了迎上来服务生的手里。他跟副驾上下来的男子击了一掌,调笑道:“李公子,混得不错啊,我出门买包烟都能瞧见你九家连锁店。”左手再往凑过来的黄毛脖子上一搭:“还有你,张祥云,你家公司股票最近可是涨了不少。”

      两人嘴上笑骂了几句,心稍微放下了点,商华言主动开口说话了,起码没有自闭。商华言半年前一回国就开启了熟人勿扰模式,两人都是他十几年的死党,怎么约他都不肯出来,连他现在在哪里干什么都不知道,两人差点都以为他在美国的时候被CIA招募去拯救世界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也大概知道了些内幕,商华言跟家里头闹掰了,零花钱都被停了,只给他腾了个住的地儿。但这两人哪在乎这儿,恁凭华子哥开口,他们家的别墅随便住,跑车随便开,单就一句话的事。

      这两人跟商华言表明心迹后只被一顿臭骂,两人一琢磨也琢磨出了些味道,华子哥是把两人的好意当成施舍了,就不再提这茬,等着华子哥短暂沉寂后东山再起,只是这一沉寂就沉寂了半年。

      黄毛张祥云被勒着脖子,只好右手肘一捣商华言腰窝,示意商华言放他走,马上进酒吧了别给妹妹们看了笑话,他张祥云在这high-light酒吧假假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只怪商华言太过魁梧,一米八二的李怀谦还有丁点儿存在感,只有一米七五的张祥云就全然是小弟模样了。

      “华子哥,猜猜咱们为什么约今天?”李怀谦问出口就后悔了,两年半没见已经忘了当初玩你猜不猜这种把戏受过的苦了,商华言一巴掌扣在他的后脑勺,结结实实打了他一个趔趄。

      商华言就是这样,要么不回这个圈子,一回来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带头大哥。

      张祥云看乐了:“今天这high-light有场freestyle battle,哥两个都等着看你露一手。”

      商华言眼神直往那游来走去的漂亮妹妹们裙底钻,漫不经心答道:“都什么年代了还battle,现在做音乐才赚钱。”

      两人面面相觑,这就是生活吗。商华言上学的时候是出了名的玩得多、玩得精,事事都要争第一,也研究过freestyle battle,拿过几个冠军,也算是小有名气,如今为了生活居然……

      张祥云抽了抽鼻子,抬手就要用袖子去擦眼泪,后脑勺立马也跟上一巴掌,轮到李怀谦偷笑了。

      场子里还是那些人,瞧见张祥云来了,立马就凑了过来,寒暄的寒暄,奉承的奉承。张祥云翘起个大拇指一指商华言:“我华子哥,都叫哥!”

      马上就有长眼的小弟从兜里掏出了烟:“华子哥,来根华子。”商华言拍掉他的手说公共场合不要吸烟。

      不容易找到一僻静地落座,张祥云往沙发上一趟,二郎腿一翘,有些自得:“华子哥,我人气旺不旺,我一来场子都热起来了。”

      一听人气两字,商华言气不打一处来,一拳捶在桌板上,玻璃杯高脚杯噔一下蹦起来又落下,酒洒出来不少。

      “怎么桌上还有酒杯?服务员!”张祥云以为商华言是因为桌子没收拾干净发脾气,赶紧摇人。

      来人却不是服务员,是一瘦高男子,带着个黑色弯檐帽把脸盖了大半,他手摁在桌子上,食指扣了几下桌子:“不好意思,这是我的桌子。”商华言眼皮一抬,音色还不错,适合唱说唱。

      张祥云逮到个出风头儿的口,手一撑桌子站起来,仰视着高他小半个头的黑帽子:“现在是我的了。”说完脖子还往前凑,一副来打我啊的欠扁表情。

      那黑帽子把帽子压得更低:“先来后到,不哪都是这规矩吗?”声音很平静,挺沉得住气。

      “你这是在跟我讲道理?”张祥云乐了起来,在苏市能跟他讲道理的年轻人掰着手指头也数得过来,他一回头向着商华言和李怀谦二人:“你们听到了吗,他在跟我讲道理?”

      换了寻常时候肯定有人当捧哏拍马屁,商华言却最腻歪他那股油腻富二代的劲,恨铁不成钢:“是啊,那你讲啊。”

      张祥云回头瞅了瞅商华言,再转头看看黑帽子,一时间有点琢磨不透华子哥今天的冲锋衣里边是不是藏了条红领巾,试探道:“要不咱给他让个位?”

      张祥云退了一步,那男子却径直走开了,完全没有买账的意思。张祥云两手一摊,表示不关我的事。

      三人聊了些成年旧事,商华言对两年美国的生活仍然没透露太多,只说学了拳击,成绩还不错。两人一合计,还不错应该就是拿过几个冠军了。

      早几年商华言还没那么混不吝的时候也是苏市的一个传奇,联考成绩永远第一,学什么精什么,攒起来的手艺让他街头卖艺都能赚个盆满钵满,所以哥俩怎么都没想通商华言为什么不随便干点啥扬名立万,却窝在那小破公司里当社畜。

      场子里的音响开始鼓震,握着麦的MC喋喋不休,台下甩头的人群开始竖起手指戳天花板,尖叫一浪高过一浪,battle开始了。

      商华言听了听,只觉得是小孩子过家家,却提不起一口气上去整两句,他揉了揉眉心:“哥两个能不能借我点钱,我想弄个说唱厂牌。”

      沈鹤玉回到酒店,摘下黑色帽子稳妥放在桌上,成名之后能回到故乡的时间越来越少,一跟导演碰完面就忙里偷闲赶到了曾经常去的hight-light,却被三个痞子坏了兴致。

      他打开电脑,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你关注的歌手商华言发布了新歌——冬至之歌,点击试听。”

      鼠标嗒嗒两声响起,沈鹤玉点开了冬至之歌。

      好听。这是沈鹤玉对这首名字有些脑瘫的歌的唯一评价。他不想评价这首歌独特的flow,上瘾的音色,快嘴很稳副歌旋律也洗脑,只从这首歌的听感来说,就两个——好听。

      沈鹤玉晚上会失眠,他会用播放器上一个随机听新歌的功能,那些心怀音乐梦想一腔热血但天赋实力都差点意思的新人写出的歌比较催眠。

      第一次听商华言的歌就是在这种辗转难眠的夜晚,他随机到了那首名叫夏天再见的rap。他敢打赌没一个人会因为这个名字点进去听这首歌,像极小学生强行写散文的标题。那首歌是一首纯粹玩技术的歌,快嘴、反拍、快慢切换,三段主歌flow不带重样。

      “路见不平不再隔岸观火拔剑,戳你阴沟里翻了船老子善莫大焉” ,沈鹤玉尤其喜欢这一句,只是一个普通的四押,但一个戳的动作把小人物怯懦的心理表现透了,不再隔岸观火,要站出来拔剑主持正义了却也只敢偷偷戳别人的船。

      沈鹤玉觉得很真实,他笃定这商华言肯定是社会底层心理阴暗的一个小人物才能写出这样细致入微的歌词,但这并不妨碍这是一首好歌。沈鹤玉开小号给他点了个关注,因为开大号难免引起社会议论,大量的曝光和人气骤然给到这心理阴暗的小人物未必是什么好事。

      他熄了灯准备休息,手机屏又亮起刺眼的光,经纪人孙哥给他发了一篇文章,标题:三届冠军——shy成立说唱厂牌caps。

      孙哥的本意应该是给他看看又有人在打着shy的名号蹭热度了,因为沈鹤玉艺名the shy。

      夜凉如水,潇潇风寒。沈鹤玉每天虚情假意地游走在各种场合,早被锤炼得通透坚硬的心仿佛被戳了一下,私底下永远无波无澜的脸也漾出了些许笑容。

      他坐在阳台的沙滩椅上,闭上了眼睛,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叩击桌面,很寂静,但是他却仿佛回到十四岁的夏天,置身于喧闹的酒吧,看那个叫shy却一点都不害羞的男孩在台上扯着公鸭嗓嘶吼着举起了冠军奖杯,也是从那天起,他把自己的社交软件和游戏ID都改成了the shy。

      “嗡、嗡”两声震动把他拉回了现实。他的手机仍然四平八稳地躺在桌角,漆黑的屏幕一如漆黑的夜。

      沈鹤玉剑眉微蹙,从口袋里掏出一部翻盖机,屏幕上模糊的色彩彰显着年代感。他点开了那条署名叶姐的新信息。

      “角头山有发现。”

      沈鹤玉用指腹摩挲着角头山这三个字,因为回忆往事而柔软下来的眼神重新蒙上了一层霜。

      一辆通常都被买来收藏的奥古斯塔摩托车在盘山公路疾驰,骑士黑衣黑盔,如果不是头盔上的反光贴,近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角头山是苏市著名的跑山圣地,摩托车和汽车都来,虽一拦再拦,但起效甚微。

      沈鹤玉对角头山非常熟悉,一方面是因为他经常来这跑山,头盔一合,油门一踩,整座山都是他的。另一个原因是他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年。

      膝盖贴地压过弯道,一个甩尾掉头将车停住,大灯照射下能看到蒙蒙夜色中飘下来的小雪。

      他走进了一处庄园,或者说一处庄园遗址。

      虽是残垣断壁,但能从萧条之中隐约看出当时的极尽奢华。院里杂草丛生,占地几百平的三层洋房布满火烧后的黑斑,篮球场锈迹斑斑的铁架子倒在地上,游泳池里堆满了淤泥杂物。

      园内一辆熄火关灯的黑色小轿车中走出一位女子,撑伞迎向了沈鹤玉。

      “叶姐,发现了什么。”沈鹤玉摘下手套,接过那女子手中伞。

      “一个戒指,你看看认不认识。”那女子拿出一个塑料袋晃了晃,“进车里看吧,外面冷。”

      打开车内的灯,沈鹤玉接过那塑料袋仔细端详,检索了一遍记忆之后,摇了摇头。

      “是个好消息,你不认识的话那就是他们的东西了。”开了灯后能看出那女子是一位清纯美丽的女孩,只是声音里却透着股浸入人心的魅惑,她把装着戒指的塑料袋小心放进自己手包里,熄掉了车里的灯:“我带回去查一查,说不定会有线索。”

      沈鹤玉点了点头,往后一倒,后背与座椅靠背自由贴合,这才是真正放松下来的状态:“十年了,终于有点眉目了。”

      强顶着的一口气卸掉了,沈鹤玉只觉得眼皮子往下坠,眼前一模糊,就靠在那女子的肩上睡着了。

      第二天沈鹤玉下山时,头顶暖阳高挂,地上积雪早已消融。

      去时霜雪铺面,归来日暖风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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