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我眼眶》临窗数雨

2、第 2 章

　　“您好，12345政务服务热线，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很甜很软的女声，不是上次那个干净清澈的声音。

　　楚忱原本紧张的砰砰直跳的心放了下来，伴随而来的却是淡淡的失望。

　　“就是上次我反映的噪声问题已经解决了，我想谢谢你们。”

　　“不用客气呢，为我们的市民排忧解难是我们该做的事情。”

　　“我打电话第二天就有工作人员和我联系了解情况，当天就派人来实地查看，办事好有效率，我还以为得七个工作日呢。”

　　楚忱还特地上网搜索，看到好多人说政务热线就是个摆设，要么打不通，要么打通了也没一点用处。

　　可是他就打了两次，很快都接通了，反映的事情也很快解决了。

　　“七个工作日是最晚期限，我们接到您的诉求会第一时间转给相关单位办理，为保障我们市民的生活，相关单位也会尽快去调查解决的。”

　　话务员小姐姐详细的给他介绍办事流程。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用客气，先生您还有其他需要帮助的吗？”

　　“没有了，就是上次帮我转办的那个哥哥，我想谢谢他。”

　　听他这么说，话务员小姐姐笑了，陶然亭魅力还真大啊，这又有一个想谢谢他的。

　　“不用谢呢，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通话是随机分配的哦，不过我会替你转告的。”话务员小姐姐已经见怪不怪，好心的说帮他转达。

　　“谢谢你们。”楚忱顿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说道：“也谢谢你姐姐。”

　　还好是隔着电话，没人看得到他的表情，楚忱红着脸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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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一点十五分。

　　“欢迎您拨打12345政务服务热线，为确保我们的服务质量，通话过程将会被录音，正在为您接通话务员，工号8071为您服务。”

　　先响起的是机械的系统提示音，播完才响起话务员接线的声音。

　　“您好，12345政务服务热线，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啊……我……”

　　对面的人惊呼一声，犹犹豫豫不敢说话。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接呢？”十分小心翼翼的声音，似乎十分不好意思。

　　“先生我们政务热线是24小时畅通的，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拨打。”

　　“对……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休息了……”楚忱吸了一下鼻子，胡乱的用手摸了一下脸。

　　“没关系的，不会打扰。”

　　陶然亭敏感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对面的人似乎在小声抽泣。

　　因为是凌晨，本来陶然亭还有点昏昏沉沉，脑子不是特别清醒，这下子突然精神起来。

　　他翻了一下来电页面，看到了以往通话记录，原来是上次那个姓楚的男生，他稍微有点印象。

　　对面却突然沉默了，只听到断断续续吸鼻子的声音，却没再说话。

　　“先生，您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陶然亭心跳稍微有点加速，尽量放轻声音，就像怕吓到对方。

　　“我……我这样会不会影响别的人……”

　　陶然亭心里酸了一下，明明自己都不知道脆弱成什么样了，还在想着怕影响到别人。

　　“不会的，一般这个点大家都睡觉了，几乎没什么人打电话了。”

　　陶然亭轻声安慰他：“你怎么还没睡呢，可不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睡不着……他们都说我是一个没用的人……我好没用，我不能挣钱，我不想出去工作，我不想见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活着……”

　　陶然亭扯着话题，试图与他闲聊，让他放松心情。

　　“为什么不想出去呢，外面空气多好，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呢。”

　　凌晨，陶然亭声音有些暗哑，又刻意放轻，听着就像在耐心的哄人一般。

　　“我害怕，我不想……我害怕出去……”

　　陶然亭循循善诱，“其实我有时候也想天天待在家里，玩玩游戏，看看电视剧，你平时在家里都在干嘛？”

　　“我在……我……我在家里看书画画。”

　　“呀，你还会画画呢，你可真厉害呀。”陶然亭就像一个朋友，慢慢和他聊着，“我从小就可羡慕会画画的人了，我是画什么什么都不像，我明明画的是个马桶，他们非说我画的是面包，有机会的话可得请教你一下。”

　　“教不教我呀？”见他没说话，陶然亭追问。

　　“好……好的。”

　　看他似乎慢慢平复心情，陶然亭问：“为什么害怕出去呀？”

　　“反正我死了也没人在意……”

　　楚忱却答非所问。

　　陶然亭心里一紧，一察觉到对面的人不对劲，似乎有轻生念头之后，他就已悄悄报警。

　　上次楚忱打过电话，系统记录的有他的住址。

　　“怎么会没人在意呢，我在意啊。”

　　陶然亭的声音坚定的让人心安。

　　楚忱断断续续的说着。

　　“我以前上班的时候，我不拿回扣，我觉得那样不好，他们就说我假清高，冤枉我偷东西，一起孤立我……他们还私下里说我娘……说我不像个男人……”

　　“爸爸妈妈就说人家为什么不孤立别人只孤立你，肯定是我有问题。”

　　“别人都能融入，我为什么不能融入……”

　　“说我处处不如别人。”

　　“我没觉得我做错什么……没有人喜欢我……”

　　“爸爸妈妈说我没用……”

　　“我肯定让他们很失望，刚刚她说后悔生了我……”

　　“我不知道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了。”

　　“对不起……你又有什么错呢，让你面对这样的事情，半夜还要听我诉苦……”

　　渐渐地，楚忱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了。

　　他肯定在流泪，陶然亭想。

　　但凡有人可依靠，谁会在深夜独自哭泣。

　　若不是实在挺不住，谁会把自己所有不愿人知的软弱展露人前。

　　“不用一直道歉的，我也觉得你没什么错。”陶然亭握紧拳头，难受的心揪了起来，似乎有点难以呼吸，“我很荣幸，你愿意给我讲这些，谢谢你拿我当朋友。”

　　“你是拿我当朋友才跟我讲这些吗？”

　　“嗯……”楚忱似乎没想到他会那么说，“我都没有朋友。”

　　“我就是你朋友呀，怎么会没人在意你呢，你刚还说我们是朋友呢，我怎么会不在意朋友呢。”

　　“是，你是我朋友，你上次还帮我解决了噪声问题。”

　　陶然亭轻笑，“你刚还说要教我画画呢，是不是？”

　　“是，我教……”

　　“那我提前先叫一声‘楚老师’，改天请老师喝奶茶？”

　　听着对面明显带着笑意的声音，楚忱心里感觉很惊喜，音调不自觉都抬高了，“你知道我姓什么？”

　　“是啊，你以前不是打过电话吗？”

　　“那么多人打过电话，你怎么记得我……”

　　楚忱觉得不可思议，又非常惊喜，声音都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从来没人在意过他，从来没见过面的接线员哥哥却说记得他，还说是他朋友。

　　虽然可能只是在哄他，听他这么说，楚忱还是觉得心里很温暖，很感动。

　　他一直觉得自己身后没有人，从来不敢回头，就在这一刻，这一瞬间，他知道他背后有了一个朋友。

　　一个声音好听，人很温暖，性格很好的朋友。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陶然亭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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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杯小芋圆烧仙草，少糖、加冰，谢谢。”

　　午饭时间，陶然亭和同事轮班出来吃饭，吃完觉得有点口渴，想喝杯奶茶，顺便给同事也带两杯回去。

　　自他点完单，他旁边的男生就一直悄悄打量他。

　　在他第三次偷看他之后，陶然亭好奇的看回去。

　　那男生穿着白色体恤，牛仔裤，帆布鞋，背着画板，身高大概一米七八，标准的学生样子，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非常瘦，还特别白，白的发光，白的发亮，就好像没见过太阳的那种稍微有点病态的白。

　　陶然亭迅速在大脑中搜集信息，想来想去，也不认识他啊。

　　陶然亭冲他点点头，便移开视线。

　　在他看回头的瞬间，那男生变得非常不知所措，揪着衣角不敢抬头。

　　又犹犹豫豫的，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请……请问你是……你是不是……”

　　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楚忱急的都想掉眼泪了，自己怎么那么没用，连说句话都说不好，可是自己确实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姓楚，我叫楚忱。”

　　楚忱继续低着头，不敢看他。

　　陶然亭脑子一闪，瞬间想起那个让他一直揪着心的夜晚，怪不得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

　　“楚老师？”

　　陶然亭试探着叫了一声，看他不仅没反驳，反而眼里闪着光的样子，陶然亭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笑了笑，又朝楚忱伸出手，“你好呀，楚老师，初次见面。”

　　楚忱急忙把手心在衣服上蹭蹭，担心手心里的汗蹭到对方手上。

　　“你……你好。”楚忱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握住那双比他宽大的手，心里扑通扑通一直跳，就是这只手别自己从黑暗里拉出来，楚忱握着他的手，就像握着自己的信仰，无比虔诚。

　　“我叫陶然亭。”

　　“我叫楚忱。”

　　“嗯，我知道。”

　　“陶……陶然亭，我可不可以加你微信。”

　　陶然亭看着眼前的男生，脸上露出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还说要和他做朋友呢，连要个联系方式都脸红，陶然亭在心里笑。

　　陶然亭直接拿过他手机，在上面输入自己的手机号后把手机递还给楚忱。

　　“微信同号。”说着接过店员递过来的三杯奶茶，直接拿出一杯塞到楚忱手上，看着他小鹿一般亮晶晶的眼睛，笑着说“呐，请‘楚老师’喝奶茶。”

　　楚忱双手捧着奶茶，不住的拿双眼悄悄瞄他，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般。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脸庞白净，身形消瘦，仿佛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一样，怎么就这么惹人心疼呢。

　　陶然亭在心里叹了口气。

　　陶然亭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楚老师’回见，我上班要来不及了。”

　　楚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几百米外挂着的政务热线的牌子。

　　原来他上班的地方就在那里啊，自己以前也经常路过怎么就没发现呢，楚忱想。

　　望着远去的高大背影，回味着他说过的话，还有发梢残留的温度，楚忱觉得心里乱了。